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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匪一夜没有动静,刘县长借着几杯酒力,倒头便睡了个踏实。
睁眼一看,金黄色的阳光,像无数把利剑,从门缝中闪闪插入。
把整个屋子,都光耀成一片白亮。
他慌忙翻身下炕,正赶上祥子推门进来。
便急切地问道:“城外啥情况?”
祥子淡淡一笑,说:“昨晚一夜没动静,现在马匪都在红柳渠以西驻扎,没啥迹象。”
刘县长像是松了口气,自语似地说:“我就不信哩,马贼都是铁打的,就没个乏的时候。”
到了快响午,西门有人跑来说,有个马贼举着白布过来,说是要见刘县长。
刘县长略微沉吟了一下,说:“带他来,看还能耍出个啥花样来。”
祥子忙说:“我去看看。”
说着,便与来人一起赶到了西门。
站在城门楼子朝下看,见有个马贼坐在马上,手里举块白布,神情有些不安地立在门前。
祥子冲他喊道:“你见刘县长干啥哩?”
那人仰头瞅了瞅说:“我见刘县长,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我是陈清裕,难道你不认识咧么?
三个月头里,还在柳树河子包家,照过面哩。”
祥子这才主意到,眼前这位换了便装的人,就是被他用石子打落枪的那个。
祥子随即下了墙,让人打开城门。
祥子亲自搜过身后,便带他来到了县衙。
刘县长正和尤团长谈事,见进来的是陈清裕,便一股怒火,腾的一下顶上了脑门。
他的手稍稍哆嗦了一下,继而,指着陈清裕的鼻子,一脸忿怒地说:“你贼娃子,还有脸来见我?就不怕我宰咧你么?”
陈清裕尴尬地笑了笑,说:“以你我的交情,刘兄是不会对我下手吧?”
刘县长听说,厌恶地朝地上啐口吐沫,恨声恨气地说:“谁和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人,讲交情哩!推出去,砍咧!”
刘超刘能闻声,上来就架着陈清裕朝门外走。
陈清裕立时急了眼,杀猪般地嚎叫着嚷嚷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刘县长恨声说:“我杀的是汉奸!”
陈清裕拼命挣扎着,将一只脚死死地蹬在门框上,歪着身子嚷道:“马司令有重要军情,教我来谈判哩!”
刘县长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摆手让放了陈清裕。
强压着火气问道:“有啥屁,来快放!”
陈清裕,活动了一下被宁疼的胳膊。
有些喘息地说:“马司令说,双方停战三天。
这三天里,马军退住柳树河子。
城中军民,可放心出入,马军绝不干扰。
请允许马军,把城外的尸体,收走掩埋。”
刘县长沉吟了一会,觉得应该答应。
这一来,城下的尸体几天了,大热的天,已经有了味道。
二来,城里的百姓,也可补充些柴米。
于是,便微微点头说:“条件我同意,不过有两点,你们得遵守。”
陈清裕,忙急不可耐地道:“有啥要求,尽管提,我们照办就是哩。”
刘县长轻蔑地瞅了他一眼,说:“这一,不许带武器,短刀也不行。到时候,我们要搜身;
二,一次只能来十个人,不能再多;
三,尸体不能乱埋,必须集中埋在,城北的回回坟园里。”
陈清裕听说,立刻点头哈腰的连连称是。
顿了一下,刘县长放松了脸上的肌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三天后,你们马司令,还能耍出啥花招哩?”
陈清裕冲刘县长,尴尬地挤出一脸难堪的笑容,说:”还能有啥花招哩,都让你给整的没辙咧。”
刘县长冷笑一声,说:“他不是能逑得很么?咋就怂咧?”
陈清裕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马司令,也气得够呛哩。
想不到,小小个孚远城,教他损失不少人马。
还连口城里的水,都没喝上。”
休战三天,城里城外,是一片哭嚎声。
刘县长,亲自组织安葬阵亡的军民,发放抚恤金。
一时间,棺材铺的棺材,便被抢购一空。
实在没办法,刘县长就动员城中百姓,把给老人准备的寿材,都拿了出来。这才算是解决了问题。
虽说这三天,马军除拉运尸体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这表面的的宁静,倒让祥子感到隐隐不安。
他总觉得,马匪不会就此罢手。
这两天,他除带着军民,做好马军再次攻城的物资准备外,把离县衙不远的一处民宅,腾了出来。
打算让刘县长,晚上在这里办公休息。
刘县长听说,迟疑道:“没这必要吧?”
祥子耐心地劝道:“马匪知道,几次攻城不下,都是因为您指挥有方安,排得当。
才让他们,损兵折将没得手。
试想一下,假如城中没咧您,又将是咋样一种情形哩?”
刘县长略微沉吟一会,像是自语般地嘟囔道:“就不信哩,马贼能飞进城来杀了我。”
祥子冲他温和地笑了笑,说:“您还别不信哩,以我的身手都能做到。
我想,马贼里也有高手,我们可不敢大意哩。
再说,您既然把安全保卫交给我咧,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见刘县长似在犹豫,祥子接着加重了语气,说:“您即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全城的军民着想。
万一,您要是有个闪失,可就害死一城百姓咧。”
刘县长用感激的目光,瞅了祥子一眼。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就听你的。”
祥子脸上的表情一松,说:“这事,只限于刘超刘能我们四人知道。
晚上若有事,由我们三人和您联系。”
安顿好了刘县长,祥子让人绑扎了一个,人体大小的稻草人。
又借了刘县长的一件衣服,给草人穿上。
便让草人,“睡”在了刘县长的床上。
一切准备停当,祥子找来刘超说:“后窗我都用木板钉死咧,你带上几个枪法好的人,晚上埋伏在对面的矮墙后面。
只要有人朝县长的屋里打枪,或闯入,立马击毙,不管是谁。”
祥子上了城墙,转到城北的一处,护城河边长着几棵一人高的柳树,和杂草茂盛的地段,冲着城里城外的墙根仔细瞅了一会。
然后,找来负责给墙外的油灯,换砖添油的人。
指着城外的两盏灯说:“这两个灯,油烧干,就别再换砖咧,就让它灭着。”
见那人一副狐疑的样子,祥子便冲他笑笑,说:“我要故意放人从这里进城,明白咧么?”
那人,像是猛然悟到了什么似的,笑着点头说:“明白咧,明白咧。”
祥子冲他满意地笑了笑,说:“记住!这两盏灯,每晚就点一块砖。
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让这么做的。”
三天没有听到枪声,城里的一些铺子,也让人陆续叫开了门。
街上的人影,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到了第四天,马贼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派出去侦察的人回来说,马贼都在柳树河子。
白天,除训练就是睡觉,丝毫也看不出要打仗的样子。
刘县长,狐疑地瞅了瞅尤团长。
像是自语般地说:“贼娃子到底在打啥鬼主意哩,打又不打,走又不走。”
尤团长咧着大嘴,一副不屑的样子,说:“啥鬼主意也没有,我看狗日的,怕是熬不住咧,正在进退两难哩。”
刘县长不大认可地摇了摇头,说:“不那么简单,马仲英我了解,心气傲的很哩,不会轻易认怂。”
顿了一下,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地说:“他既然退出了红柳渠,那咱们干脆在红柳渠加道岗哨。
马贼一有动静,就鸣枪报警。城上也好有个准备。”
尤团长应承着,派人去落实。
晚起的月亮,像是卯足了力气。
把城里城外的景物,照成了一片朦胧的银白。
就连百米开外的两棵老榆树,也依稀出了龙钟的模样。
大地,被笼罩在一种静谧的灰色里。
小城,又迎来了沉静,而又令人不安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