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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死亡之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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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西亚城郊外的湖畔,希腊小贵族伊萨克虚弱无比地躺在又脏又破的窝棚之内,芦苇席子上的呕吐物和屎尿流淌了一地,让他浑身上下臭不可闻,而四肢也虚弱得仿佛完全失去了知觉

    伊萨克觉得自己恐怕很快就要死了。__/書蛧書蛧/可他真的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说起来,原本在尼西亚城里,伊萨克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么,他又是怎么沦落到这地步的呢?

    ——在45年的时候,与君士坦丁堡隔海相望的尼西亚城,已经被土耳其人占领一个多世纪了。

    这个时代的土耳其人,还是一群野蛮彪悍的游牧民族,来如疾风,去如闪电。对于小亚细亚的原住民来说,土耳其是一个残酷暴虐的外来政权,凭借着血腥的杀戮,严酷弹压着辖下的各族基督徒。

    但是,就像之前征服中国的蒙古人一样,由于自身文化水平不高,土耳其人同样面临着“可以在马背上得天下,却不能在马背上治天下”的困境。因此,在文明昌盛、工商业发达的小亚细亚西部沿海地区,这片被希腊人苦心经营了两千多年的土地上,土耳其人的驻军仅仅控制着一些重要的城市和要塞。而在广大的乡村市镇、港口商埠,依然被当地的希腊人豪族所把持,除了需要忍受向各地土耳其总督缴纳沉重赋税的痛苦之外,至少在地方行政权上,是享有高度自治权的。甚至还有自己的地方武装部队!

    而如今躺在肮脏窝棚里奄奄待毙的伊萨克,原本就在尼西亚城扮演着这样一个“伪军小头目”的角色。领着一份马马虎虎的军饷,有一座还算不错的房子,主要工作是给土耳其总督收税、巡城、弹压暴乱。

    按照另一个世界的历史轨迹,他或者他的后代,应该会在漫长岁月的潜移默化之中,慢慢地放弃对希腊人和基督徒身份的认同,最终改宗皈依为土耳其穆斯林——虽然土耳其人自称为古代突厥人的后裔,不过按照现代遗传基因科学的研究。至少有95%的现代土耳其人,从血缘上讲是小亚细亚原住民的后代。

    但在这个世界,这段历史的正常演进,却被穿越者们给搅得天翻地覆。

    ——先是至尊的穆罕默德二世苏丹和十四万汇集了举国精华的土耳其大军,在君士坦丁堡城外被毒气熏得一夜暴死;然后是首都阿德里安堡沦为辐射废土,从老翁到婴儿无一幸存,奥斯曼土耳其皇族迅速绝嗣。在苏丹、首都、朝廷、皇室和正规军一起毁灭的巨大震撼之下。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治下的小亚细亚版图,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系列混乱和动荡,就连尼西亚的希腊基督徒,也暗中串联着组织了一次起义。

    虽然凭着麾下一小队亲信武士,尼西亚的土耳其总督勉强还能镇住场子,控制住城内的局面。但鉴于在欧洲发生的恐怖“神迹”,他也对自己手下的希腊基督徒完全失去了信任。于是,在镇压了尼西亚的起义、焚烧了一几座东正教堂之后,伊萨克和他的希腊人伪军部队,也被解除了武装。遣散回家吃老本。

    在伊萨克来,像这样被卸磨杀驴的命运。已经够倒霉了。可事实上,更倒霉的遭遇还在后头呐!

    ——因为瘟疫来了!

    随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土崩瓦解,东欧各地基督徒的暴乱一时间此起彼伏,曾经颇为驯服的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王公贵族几乎尽数倒戈,底层的基督徒更是群起而造反。之前凭借占领军的淫威,在欧洲作威作福了一个世纪的土耳其穆斯林侨民,还有改宗伊斯兰教的东欧原住民,由于失去了土耳其军队的保护,实在是难以在基督徒的海洋中坚持下去,不得不一批又一批地向东渡过大海,投靠小亚细亚老家的亲友。

    起初,小亚细亚各地的土耳其官员,对待这些从欧洲逃来的穆斯林同胞,基本上还算友善。他们尽力为难民提供住处和饮食,还把其中的病人送进医院和清真寺,尽可能地妥善照顾。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情形不对——这些从欧洲来的病人,普遍感染上了千奇百怪的烈性瘟疫,不仅死得极其恐怖,几乎无法治愈,而且传染性很强,照顾他们的人很快也感染上了恶疾,相继毙命。

    ——在5世纪,伊斯兰世界的医学虽然略比欧洲先进一点,但也没先进到能发明抗生素的程度。

    短短十几天之内,难民营和医院就成了死尸堆叠的恐怖地狱,连清真寺的教长们也没能逃过此劫。此外还有很多接待过难民的村庄和旅店,也都被病魔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于是,在一片歇斯底里的恐慌之中,小亚细亚的土耳其人再也顾不上什么同胞之谊了——染病的患者被拖出了医院,难民被掐着脖子赶出营地。当地居民人人自危,凡是有谁在路上到陌生人,第一件事就是捂着鼻子说:“你要是从西边来的,就不要跟我说话!”

    而尼西亚城的土耳其总督,也火速下令驱逐所有从欧洲来的难民,同时整日紧闭城门,决不接受任何外来人口——这时候谁都顾不上谁啦!你们一定要死的话,请务必死在外面!

    但问题是,这一切控制措施都已经来得太迟了——早在难民进城的时候,瘟疫就已经被带了进来。

    伊萨克和他的家人,就先是很不幸地被摊上了照顾患病难民的苦差事,之后又更倒霉地感染上了瘟疫,然后在尼西亚城开始驱逐难民的时候,被邻居发现,一块儿给赶了出来。由于在郊外也找不到愿意收容病人的村庄,他们只好蜷缩在一处废弃的旧窝棚里,饥渴交加、没医没药,很快就相继病死。而活人也没有力气挖坑埋葬死者,只能把死人推进湖水里,或者躺在尸体的旁边苟延残喘,直到同样蹬腿死去。

    十几天之后,伊萨克的家人均已丧命,只有年轻健壮的伊萨克,凭着顽强的求生本鞥,暂时还剩下一口气。可是,食物已经没有了,附近的湖水也因为漂满浮尸而成了臭水,动弹不得的他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吃力地睁开眼睛,望着挂在窝棚门口的耶稣画像,伊萨克忍不住流出了绝望和悔恨的泪水。

    “……仁慈的上帝啊!请怜悯我这可憎的罪人吧!我要忏悔自己屈从于异教徒,帮助土耳其人镇压基督徒教友的罪孽!只要您消弭我身上的病痛,我就愿意赌上性命为您而战!”

    然后,仿佛是受到冥冥之中某种意志的指引,他突然听到窝棚外面传来了某种陌生语言的说话声。

    “……唉,那边窝棚里的尸体都发臭了!不过在这边似乎还有人活着,赶紧拖出来审问一下吧!”

    于是,伴随着这句伊萨克听不懂的话语,他躺着的那个四处漏风的窝棚,被人一脚踢开了顶盖。

    下一刻,伴随着瑟瑟落下的尘土,他惊奇地到了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帜,以及一面印着镰刀锤子图案的红色军旗。还有一颗闪闪的红星,正在闯入者的帽子上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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