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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凡尘和夜未央两人临场相斗,激烈万分,孟传情见他们旗鼓相当,几乎不分上下,心中颇为安然。正自观赏时,眼角却瞥见农牧夫悄无声息地退向了街角,想来是要独自溜走,遂撇下了身边的桑幼忧,尾随而去。
桑幼忧见孟传情离开,叫道:“二表哥,你去哪啊?”然而,哪里还有孟传情的影子,只能急得在原地跺脚。
桑幼忧这一声叫唤,引起了夜未央和孟凡尘的注意,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孟传情离去的方向,都想追过去。夜未央不愿再与孟凡尘纠缠下去,嘴角一扬,眼神蓦然变幻,化心与忘本同时施展开来,将功力深厚的孟凡尘送进了幻境之中。随即,魅影一闪,身影已消失不见。
桑幼忧看着在幻境中与空气对打的孟凡尘,目瞪口哆,身体都僵了。
孟传情奔到街头,远远地瞧见农牧夫跟着一个黑衣人走了,两人离去的速度极快,他还想再追,却觉得自己身体的力量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再也无法前进半步。江才情那一掌,不仅破解了灭绝神掌,还将一半功力反弹打中了他的身体,他一直靠着自身的内力苦苦支撑着,此时,已渐渐不支。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禁喃喃道:“会是谁呢?”
“能够带走农牧夫的,除了南无诗,还能有谁?”夜未央此时追了过来,在他身后轻笑道。
“南无诗?”孟传情低头想了想,忽然抬手拍了拍夜未央的肩膀,道:“唉!我走了。”
夜未央佯怒:“连声谢谢都不说,就想走吗?”
“太俗了!后会有期。”孟传情摆摆手,欲翻上墙头离去,不料眼前一花,毫无预警地晕倒在了地上。
夜未央上前扶起他,把了把脉,喃喃道:“还真会装啊?明明伤的这么重,我还以为是小白的功力退步了。”回头看了一眼大街,眼神变幻,撤了幻境,然后抱起孟传情,悄然离开。
他走后不久,孟凡尘就从幻境中走了出来,见了桑幼忧目瞪口呆的模样,他从未觉得如此狼狈过。拂袖一挥,道:“走!回家!”
农牧夫被南无诗引到一间破草屋中,他有些激动,“无诗,是你吗?”
南无诗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是我,牧夫,十多年未见,你已老了许多。”
农牧夫看着她,惊诧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此时的南无诗,容貌已改,几乎都让他认不出来了。
南无诗别开脸,淡淡道:“农儿还好吗?”
“没有母亲的孩子,怎么会过的好?”
听出了丈夫话里的恨意,南无诗冷然道:“牧夫,你恨我?就算如此,我也不后悔,为了楼哥,为了天魔教,做什么都值得。”
农牧夫沉默半晌,才扯开话题道:“我今天看见一个少年,你知道他是谁吗?。”
南无诗冷淡的脸上竟露出了丝许微笑:“他很优秀吧!文武双全,头脑又聪明…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他是楼哥的儿子,那样深蓝的眼眸,除了天魔神功的传人,天下再无第二人。”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带他回去认祖归宗?”
南无诗脸色一变:“不!绝不能带他回天魔教。”
农牧夫愕然,“为什么?”
南无诗深谋远虑,缓缓道:“我们要保护他,就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世。只有做武林庄的二公子,他才是最安全的。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发现,有一个极为庞大的组织,一心想要歼灭天魔教。如今的天魔教,已是名存实亡,覆灭是早晚的事。若是让那个组织知道,孟传情才是天魔教真正的少主,那他还有命活吗?反正我当年抱来的那个孩子,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少主,让他继续做下去吧!如果真到了那天,就让他这个伪少主代为牺牲了。”
“无诗,想不到…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早知道有人要对付天魔教,你就应该回教助阵,怎么能弃之不顾?”
南无诗黯然道:“没救了…没有楼哥的天魔教,已不值得我去守候,如今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保护楼哥的儿子,不让他绝后。”
农牧夫保持着冷静,“那农儿呢?为了别人的儿子,你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要了吗?曾经信誓旦旦要守护的天魔教就这样放弃了吗?那我不明白,我还留在天魔教是为了什么。”
农牧夫想起了过往,一阵心痛。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那时的楼仲丛还没有遇到秋双心,南无诗也没有遇到农牧夫。青梅竹马的两人没有任何人和事的阻挠,一起嬉戏打闹,天魔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成为一对。
不久后,武林中发生重大变故,新任武林盟主别应天铲除了灸泠门和秘穴宫。当时,他和秋双心奉宫主之命,前往天魔教盗取魔灵珠,作为荣升堂主的考验,恰巧因此逃过一劫。
天魔教并没有那么好闯,他们一进迷雾鬼林就触动机关,直接被暗道送进了魔狱。楼仲丛得到消息后,和南无诗一同赶往魔狱,当时,两人已闯过重重机关,累的精疲力尽,而最后一道机关,也将他们逼到了绝境。楼仲丛及时赶来,救下了两人。
看着伤痕累累的两人,楼仲丛丝毫没有动容:“来我天魔教者,不是朋友,便是敌人,你们自己选。”
秋双心冷声道:“何为朋友,何为敌人?”
“前者可在我天魔教内自由出入,后者就只能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我们是敌是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农牧夫反问。
楼仲丛负手而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入我天魔教,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农牧夫和秋双心商量了一番,最后一同点头道:“好,我们入天魔教。”
楼仲丛当即就要放他们出来,却遭到南无诗的阻拦,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最后还是将人给放了。
几日后。
楼仲丛看着再次被关进魔狱的两人,颇为忧心,吐出真言∶“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秘穴宫已经在江湖上除名了。”这两人在天魔教住了几日,养好了精神后就暗算他,却被天魔神功重创,南无诗气愤之下再次将他们关了进来。
“想用这种方法让我们入天魔教,太俗套了。”农牧夫想起暗算失败,有些泄气,说话也是了无生气。
楼仲丛笑道:“江湖中人都知道,我天魔教是百年来最难闯的门派,慕容华语又怎么会派你们来盗取魔灵珠呢?事实上,你们的宫主,早在灸泠门被灭后,就预知到了秘穴宫的危险。所以,她才以盗取魔灵珠为借口,将宫中最优秀的两个弟子送到了我这里。她在赌,赌我会收留你们。”
两人被这样的消息震惊,秋双心不愿相信∶“不可能…别应天灭灸泠门的事我也听说了,但我们秘穴宫与他并无仇恨…”
“有时候,杀人并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给他机会重生。别应天灭你们两个门派的内幕,不能用平常心来看,只有当你什么都放下时,拥有一颗非凡心,才会看透。这件事已经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了,由不得你们不相信。”
秋双心态度坚决,“就算如此,我们也不会轻易入天魔教,我们必须回去一探究竟,替师门报仇。”
楼仲丛道:“你们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已经通知了别应天和江湖同道,你二人已入了我天魔教,今后,一容共容,一辱共辱。”
秋双心有些生气,喝道:“你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
楼仲丛淡然一笑,道:“在这个江湖上,你们若学不会拿得起,放得下,便是扼杀了自己的未来。冤冤相报何时了,无法放开的人,活的就比别人痛苦。不如放下一切,从新开始。”
“你说的容易,倘若今日落难的是你,你会入我秘穴宫吗?”秋双心愤然道。
“不会。”楼仲丛断然道:“因为不会有这一天,我天魔教存世百余年,早已根深蒂固。若真有覆灭的那一天,我身为教主,也只会与其共存亡,而且,能让我天魔教走到这一步的人,秘穴宫未必敢与其为敌。”
楼仲丛的高深莫测,在于他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所以,他成功地收复了农牧夫和秋双心。他不知道,十几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商羽落的女子,与他同样的出色,他们拥有同样的一颗心,叫做非凡。
楼仲丛教两人学会了宽容和大度,面对别应天这个灭门仇人,他们也只是一笑泯恩仇。短短几月,秋双心已完全放下了心结,和楼仲丛成为了一对恋人。而农牧夫也对南无诗心仪已久。
机会就在邪帝衣笑臣误闯劣引林之后。自那日起,南无诗就开始为保护天魔教而做准备。聪颖的她早就看出了农牧夫对自己的心思,所以,她和农牧夫做了一场交易。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守护天魔教。”
农牧夫曾是慕容华语最为得意的弟子,他的头脑也不是一般的聪明。听了南无诗的话,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但是,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已身在天魔教,自然会守护它。”
南无诗冷笑:“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秋姐姐个性真诚,没有你那么多心眼,她不知道你们离开秘穴宫的内幕。但你就不一样了,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慕容华语的心思,却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有私心,你想活着,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做逃兵。”
农牧夫终是变了脸色,论心计,他还是输南无诗一筹。“那你想怎样?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要我和你守护什么天魔教?对我来说,它只是第二个秘穴宫,我也随时可以抛弃。”
“我用自己,换你忠心。我可以做你的妻子,但你必须和我一起守护天魔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抛弃它,直到死亡。”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抛弃它,只到死亡……”农牧夫重复着当年南无诗对他说的话,极其心寒,质问道:“可是如今,你却做了逃兵,那我们当年的交易又算的了什么?”
南无诗想起过往,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牧夫,对不起,我食言了。但你必须坚持下去,若你真的爱我,就为了我而坚持下去,为了农儿,为了秋姐姐,你一定不能放手。”
“呵…”农牧夫笑的凄凉,“无诗,你太自私了。就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必须替你承担一切吗?若是如此,我情愿自己没有爱过…”
“牧夫…”
“你不知道我有多累吗?为了天魔教,我已经付出够多了。这次来找你,本就指望你回去和我一同守护天魔教,可如今,你这样的态度,着实让我心寒。”
南无诗柔声道:“牧夫,我知道,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你再坚持一段时间。等我查清楚了那方势力,粉碎了他们的组织,确保小孟不会受到威胁后,就会带他回去认祖归宗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
农牧夫道:“那方势力,我也正在调查,之前,他们已经闯过一次迷雾鬼林了,农儿已经跟他们有了接触。我会通过农儿深入调查的,但是,不会太久,我不会等你很长时间。若是你一直不回头,我一定会抛弃天魔教!”
南无诗笑道:“不会太久的,我现在藏身在飞龙引,又换了一张脸,是不会有人认出我的。等我安定下来了,就去找小孟,保护好他。牧夫,我也希望,你能暗中保护他。”
“保护他?你为了他,抛弃了我和农儿,我凭什么保护他?”农牧夫冷哼一声,想起了当年在密室里的那场谈话。
十七年前,南无诗一返回教中就听到了惊天噩耗:楼仲丛与别应天约战雪山,生死不明,少主楼郁殊也神秘失踪,秋双心与闻宗萱一战重伤未愈,卧床不起,平静了数十年的天魔教再次面临大劫。
面对这样的局面,南无诗并没有慌乱,她将农牧夫拉进了密室中,共同研讨对策。
“少主失踪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教中亲信几乎都知道了。”
“依你看,楼哥归来的几率有多大?”“机会很渺茫,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
“如果,秋姐姐得知这一切,会怎么样?”“丈夫和儿子都遭遇了不测,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以死殉情的。”
南无诗只问了农牧夫三个问题,便陷入了沉思,许久,她才决缓缓道:“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你想做什么?”农牧夫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要做的事情,既可以保住天魔教,又可以让秋姐姐好好的活下去,牧夫,你会帮我的,是吗?”
“无诗,你是我的妻子,我能不帮你吗?你说,要我做什么?”
“第一,绝不能让秋姐姐和其他人知道少主失踪的事,所以,那些亲信一个也不能留!”
“你要杀了那些亲信?”农牧夫吃惊,想不到南无诗竟心狠至此,那些亲信许多不是看着她长大的,就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她竟也防着他们。“就算如此,师妹一样会得知真相。”
“所以,我必须找个孩子代替郁殊,成为天魔教的少主!这样,便可以让所有人相信,天魔教的血脉不曾断绝!”南无诗深思熟虑之后,语出惊人。
农牧夫仍有疑问:“你如何让师妹相信这一切?一个母亲,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孩儿?”
南无诗冷笑:“话虽如此,但如果这个母亲刚刚失去了丈夫,遭受了这样的打击,是不愿再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的,无所依靠的她一定会打心底去疼爱这个孩子的。毕竟,秋姐姐太善良了。”
“那些亲信,就由我来解决。我会带走魔灵珠,离开天魔教,它的灵性会指引我找到真正的少主。楼哥已然生死不明,我绝不能让他唯一的儿子流落在外。”
“秋音,我的女儿,娘对不起你,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也必须要做出一些选择,希望你长大后不要恨我。”
“牧夫,记得你曾经的誓言,你会永远守护天魔教,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
“找不到楼哥的亲生儿子,我将永远不会回来。”
农牧夫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次密谈竟会成为他们最后的一次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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