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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伏楼抽出身上的沥血剑,疯狂地砍着,想要破解这雪花漫天。“雪碧渊!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他怒吼着,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将剑插在一个无聊弟子堆的雪人身上,雪人突然爆炸,将他拉入了虚空之中,使他瞬间就站在了雪碧渊的面前。
雪碧渊站在凉亭之下,触摸着亭外的雪花,满脸愁容。经历了刚才的事,她仿佛老了几岁,成熟了许多。她看着眼中喷火的庄伏楼,苦涩道:“师兄,你竟这样看我?”
“放了他们!”庄伏楼厉声喝道。
雪碧渊身体发抖,却是无动于衷。
“我说放了他们!”庄伏楼剑指雪碧渊。
雪碧渊脸色煞白,依然无动于衷。
“做了高高在上的神女传人,竟然让你的心变得冷了。”庄伏楼冷冷道。
“你以为……我愿意?”雪碧渊轻启薄唇,眼神暗淡。
盛怒之下的庄伏楼完全听不出她话中的苦涩,臂膀向前一伸,剑没入雪碧渊的胸口。
“师兄,你以为……除了你,还有谁……可以拿剑伤我?”雪碧渊心底无比凄凉。心伤即乱,必然影响雪花漫天的施展,飘落的雪花慢慢静止在半空之中,然后消失于无形之中,白茫茫的大地瞬间恢复了原本的色彩。这一剑,自然而然地破了雪花漫天。
庄伏楼诧异,默然收剑:“师妹,我不想伤害你。只是希望你放了小师妹和师父。”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雪碧渊的话中所含深意。
“你的心里只有小师妹,可曾想过我?”雪碧渊捂着血红的伤口,含泪而问。
“如果小师妹离开了,我会跟她一起走。”庄伏楼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雪花漫天既然破了,那么所有人应该都在大厅里。他越过长长的走廊,向大厅奔去。
望着庄伏楼的背影,雪碧渊瞬间泪如雨下,她趴在栏杆上,冲那人喊道:“说我残忍,你又何尝不是?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埋怨我?”
“你以为,我甘心做这个神女传人吗?你不知道,百年前那场恩怨,必将在这一代结束,而唯一能够推动这一切的,只有我!”三个月前,当她打开神女绢书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所有人都要为这段恩怨付出,你和小师妹,谁都逃不掉!”
可惜,庄伏楼已经走远了,什么也没有听到。
水柏苍经此劫难,神智已然有些不清楚了,时而狂笑,时而喃喃自语,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水连环紧紧地抱着他,两人准备接受乱棍之刑。
灵渊阁的乱棍之刑,一般只处罚要被逐出阁中的弟子,因此,此阵被设在红乌居之外。众弟子拥着父女二人来到阵法所在之地,苍渡涯。
父女二人在众弟子的注视下走进阵法之中。脚步尚未停留,就有无数乱棍从四面八方飞来,砸向二人。水连环突然使力将父亲推出阵外,一个人承受这威力强大的乱棍。
苍渡涯之上,有一个瞭望台。雪碧渊站在瞭望台上,见有弟子想将水柏苍赶回阵中,出声阻止:“算了吧。”她眼睁睁地看着水连环承受一批又一批,威力巨大的乱棍,心中很是不安。这种刑法,很少有弟子能够活下来。但愿自己在观星台上看到的,会成为现实。
水连环的哀嚎声响遍山谷,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当第三批乱棍袭来之时,一个人影奔进了阵中,将水连环护在身下,替她承受这钻心之痛。这一幕,更是刺痛了雪碧渊的心。“师兄,你这是何苦呢?”
水连环遍体鳞伤,虚弱地开口:“大师兄,你别管我……”并试图推开身上的人。
“小师妹,你听着,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这么痛苦!”
庄伏楼紧紧地护着她,任万棍砸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撤去,再次折回,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之后,他已承受不住,口中吐血。
“大师兄!”
水连环一声惊呼,雪碧渊立即叫弟子撤了阵法。虽然刑法只执行了一半,但为了庄伏楼,她不得不违背祖令,放了水连环。
水连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庄伏楼,和站在瞭望台上的雪碧渊,然后拉着水柏苍踏上了索桥。为了防止意外,她封了父亲的穴道,如此,他才能乖乖地任由自己拉着走。过了桥,便是灵渊阁境外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谁曾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水柏苍不知何时挣开了穴道,推了水连环一把,然后疯狂地冲向了对面。水连环身体虚弱,受此一击,便直飘飘地坠下桥去。她展开双臂,如青鸟展翅,隐于茫茫雪雾之中。
雪碧渊瞧着这一切,她的行动快过所有人。从瞭望台上跃下,如幽灵飘忽,直达涯边,然后纵身跳下,接住了水连环,施展轻功将她送到了对面。
“为什么要救我?”水连环不知该如何面对雪碧渊,是恨还是感激?而雪碧渊,对自己,又是怎样的心态?
“你会发现,活着才能得到更多,更真实。”
替水连环制住发狂的水柏苍,雪碧渊对着父女二人,冷冷道:“自此以后,你二人不得再踏入灵渊阁一步。”然后施展轻功离开。
庄伏楼在阁中修养了几日。那几日,雪碧渊常常来看他,却都被他拒之门外。之后,他带伤离开了灵渊阁,甚至连招呼都没有跟她打。临走时,他被聂松胤发现,二人为雪碧渊在苍渡涯前打了一架。最后,他成功地打倒了师弟,带着沥血剑离开了。
两个月之后,庄伏楼找到了水连环,那时的她,正守着一座孤坟。水柏苍与雪沧桑一样,都死于毒药。自那以后,自小就痴迷医术的她,再也不敢碰任何草药,也辨别不了任何药物。她烧了所有医书,自此与医绝缘。
庄伏楼陪水连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不告而别。
而这一次,他找了一年多。
曾经发誓不再行医的人,如今竟成为江湖上人人称赞的神医,这叫庄伏楼怎么不吃惊。
这一年多,他找遍每个地方,听说过多少神医的事迹,就是不曾想过,那个心里曾经受过重创的小师妹,会有重拾医书的一天。所以,他从没有怀疑过神医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小师妹。如今在这里重逢,真是让他又喜又惊:难道,她已经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了?
水连环笑着向庄伏楼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我也以为,这一生,我都不会再行医。当初离开你之后,我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听到的都是父亲的罪行。有一次,我无意中救了一个人,他的家人对我非常感激,还口口声声地称我为医神。当时,我突然就想明白了,父亲已经入土为安,可江湖上仍有不少人唾骂他,我何不自己拿下神医的称号,让人忘了父亲?”
“父亲害了很多人,生前已然无法弥补,但我可以救更多的人来替他赎罪。于是,我决定重拾医书。开始的时候,我仍然无法识别药草,不知如何配药……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她教我练了一种心法,让我忘记过去,豁达心胸,以诚心对待每一个人。”
“渐渐地,我的心变得豁达了,也想明白了那段往事。我全心投入了医术之中,开始拼命的救人。无论好人坏人,无论心伤外伤,我统统都救,不收一分钱,不薄一分利。这一年来,我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获得了神医这个名号。现在,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普通百姓,个个都对我敬仰有加。我相信,我做到了,因为我已经很少听到有人讨论父亲了。”
“你真的……忘了过去的一切?”庄伏楼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我已经忘了。大师兄,你呢?”水连环认真问道。
庄伏楼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水连环却替他答道:“你忘不掉,是吗?”
“那是因为你还恨着一些人。”水连环淡然道:“你还恨着少阁主,是吗?你恨她对我和父亲所做的一切。可是,这对她不公平。”
“不公平?”庄伏楼哑然。
“我已经想通了,少阁主她没有做错什么。毕竟,她一家都死于我父亲之手,她报仇也是应该的。而其他的,她欺骗我做了神女传人,这一切都是天意,根本不算什么。父亲害她自小不能练功,我救了她,算是还她一个公平。在这种公平的机会下,她凭自己的本事取得了神女传人的位子,这都是天意,不是吗?你也看到了,她学会了雪花漫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是命定的神女传人。”庄伏楼缓缓开口。
“是的,她是神女传人。她能够看透我们每一个的命运,所以,她所做的,也许是为我们好。想明白这些,你就能够放下过去了。大师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只要你愿意。”
重新开始?庄伏楼沉默了,这谈何容易?
对他来说,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场景。所有人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悲壮,凄怜,有误解,有仇恨,所有的记忆如利刃割痛他的心口,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从那以后,他对付虚伪狠辣之人,不再有半分犹豫。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变得正直,不愿欺骗别人,对于心底藏有诸多秘密的人,总是有所防备。他和劳桑心之间就有这样一层隔阂,介意她深藏太多秘密,却因为相信所谓的命运,不得不接近她。
“我做不到……我想,我不会再回那里了。”庄伏楼坦白。因为想得太多,所以他没有水连环豁达。
水连环苦笑:“大师兄,你何苦执着于过去呢?我记得少阁主曾经对我说过,活着才能得到更多,更好,而放下,才有机会得到。你看我现在,哪里过得不好,是不是比以前更开朗,更逍遥?”
“你救那么多人,不是在累自己吗?何来逍遥?”庄伏楼心疼她始终为别人付出。
“不会了。”水连环笑得真诚,“你知道吗?半个月之前,我遇见了那个人。”
“谁?”庄伏楼不解。
“就是十年前在梅林被少阁主打伤的那个人,他欺骗了父亲,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庄伏楼睁大了眼睛,“夜未央?”他们虽然和那个人并未谋面,却知道他是灵渊阁内乱的关键。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水连环和庄伏楼早已视他为敌。
“初见他时,我也是带着满脸的恨意,甚至想杀了他给父亲陪葬。可是,当我游遍整个……他家时,我才发现,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那个人,他让我知道,父亲的罪孽,是我一辈子也赎不清的。”
水连环越说越激动,“我累了,父亲造了太多的孽,无论我怎么做,都不可能弥补过往的一切。从今以后,我只为自己,所以,我不会再拼命救人了。”
“师妹,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庄伏楼笑了。因为,他看见了小时候的那个水连环。
孟传情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的谈话,此时见他们都沉默了,也不好再听下去,就假意有事离开了。他心中对两人的谈话内容还有些不解。刚才,水连环提起夜未央家时,明显停顿了一下,她想说的,应该就是糊涂堂,她为什么要对庄伏楼隐瞒糊涂堂这个组织呢?
还有,夜未央跟他们的过去究竟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他哪里都能插上一脚,此次将劳桑心安排到这里,应该不单单是为南无诗。越来越多的人聚在这里,倒像是一场阴谋。
孟传情心里隐隐有着不安,他满怀心事地帮霍春秋洗了一碟盘子,见没事可做,就出门去找水连环了。
一出飞龙引的大门,孟传情就见外面排了老长的队,是水连环在门外义诊。病人们听说神医在这里,都蜂拥而至。
孟传情一直觉得水连环变了很多。果然,今日义诊,她不再完全免费为病人服务,而是收取了少许碎银。
“他们都说医神看病不要钱的,所以我没有带银子啊。”一位老者面色枯黄,虚弱地对水连环道。
“老伯,真对不起,我只收一两碎银而已,你没有的话,我不能替你看诊。”水连环有些为难。
“这位老伯的诊费,我替他出了。”孟传情将一两碎银丢给水连环。
水连环突然有些无地自容,仿佛做了坏事被人抓住一样,难堪。她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孟传情一眼,直到长长的队伍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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