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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韩叶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道:“你把那个切成碎,然后把这个捣成末准备着。”
“好嘞!”
彭天兆应了一声,赶紧上前帮忙,一边捣药一边道:“还好这才虽来的急忙,但也准备了不少针对寒热病的药物,不然的话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哎……”
“是廖参将想的周到。”
“嗯。”
……
九月底,气温虽然没有降上多少,但气候却变得潮湿起来,晨昏也多了明显的寒气。
早上,封长情醒了之后,照旧躺在木板床上多睡了半个多时辰,才起身,且可以动作出点声音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封长情静下心弯腰穿鞋。
吕嬷嬷端着水和早膳进来,“姑娘今日感觉怎么样?天气凉了,姑娘这身子还断断续续的不好,可得小心才是。”
封长情叹了口气,“是啊……我以前还没未这样虚弱过,真的好不习惯。”
看她扶着床要起身,吕嬷嬷连忙放下水去扶持,十分贴心的伺候着洗漱了,把早膳摆了,“您先用点粥,我去帮您拿药,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让人熬着了。”
“好,多谢。”
看着吕嬷嬷出去,封长情快速将粥倒入床下早准备好的桶中,又拿了前面藏起来的干饼吃了两口,喝了几口水就着咽下去,稳定好情绪,扣着时辰,刚准备好一切,果然吕嬷嬷端着药进来了。
她也笑着喝了下去。
吕嬷嬷便端着漆盘和药碗退了下去。
封长情又点着自己的喉咙,将药吐了出来,倒进桶中,并且用厚厚的毡子盖上,不让散发出丁点气味,才起身漱了口。
那些药,她停了十日有余,身体没有继续浑浑噩噩,力气和五感也先后恢复,昨日她乘着吕嬷嬷出去时候试了试,确定如今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吕嬷嬷照旧每日还端药来,为防止吕嬷嬷起疑,她也当做不知接下,有时候如今日这样喝了再吐,有时是支开了直接倒。
封长情站起身,慢慢走到帐门前朝里看,远远的看到,吕嬷嬷把东西送回厨帐之后,又朝马厩那边走去,隐入马厩附近的一个帐篷。
那个帐篷,这几日晚上封长情再三确定,是许忠的帐篷。
许忠啊……
一直以为,她都觉得许忠憨厚稳重的很,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能给自己下药。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们绝对是存心不良,封长情悄无声息的,也是要等个时机瞧瞧离开。
这时,兰成和裴志虎朝着她的帐子走来。
封长情放下帐帘,回到桌边坐下,才刚坐稳,外面就传来兰成的声音,“封姑娘,能进来吗?”
“进吧。”
帐帘掀起,兰成和裴志虎走了进来。
这还是这段日子以来,裴志虎第一次见到封长情,有些局促的道:“封姑娘,老早就想来看看你的,可你一直病着,我也不好打扰你养病,你现在怎么样了?”
封长情摩挲着手中的衣物,“我好多了,就是一直好不利索。”
兰成看向她手中,正是她那包袱里包着的旧衣,清一色的斜肩立领或交领劲装,心中一动,“封姑娘别着急,好好养着,身子总能好。”
“是吗?”封长情冲他淡淡一笑,略微憔悴的脸平添落寞,“我怕是没有那样的日子了。”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从来见封长情,都是意气风发,自信沉稳的样子,他们何曾见过封长情如现在这样消沉落寞?
兰成只觉得心中难过,“封姑娘……哎,都怪我,有能耐的医者都进梅城治瘟疫去了,军中的老医官难免有些尽心不足……”
“就是……”裴志虎是个直性子,搔着头道:“封姑娘你这样子我都不习惯了……哎呸,我不是说不好……我的意思是说……哎我不会说话——”
封长情慢慢把衣物放下,笑了笑,“都是个人的命吧,好了,我知道你们很忙,快去忙吧。”
兰成和裴志虎不便再说什么,只说了句好生休养就离开了。
到了外面走了一段,正好有人前来禀报梅城的事情。
“将军,城中瘟疫有些……控制不住了……”
“什么?!”
兰成面色微变,“如何控制不住法?”
“派进去的医者和大夫多数都感染了疫病,少数没感染的也人心惶惶,没了心情去医病,每天趴在城门口不停的敲城门要求放他们出来,还大喊着他们不想死……里面的人挖空了心思的想要跑出来,今天连送粮食和药进去的都没有了,大家都不愿意……”士兵越说声音越小,都不敢抬头去看兰成。
兰成神色凝重,“知道了。”
他和裴志虎立即去了大帐,并吩咐将许忠也找了去。
三人在账内坐下,表情都十分凝重。
兰成道:“阿忠,早上的情况你也听到了,你怎么看?”
“这瘟疫……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不是咱们不管,是管不了了。”许忠沉吟了一会儿,“我们出来的时候王爷曾经说过,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步,就——”
“不行!”裴志虎直接站起身来,“再怎么说他们也是那么多条性命,怎么能——我不同意!”
许忠道:“你不同意,那你能治好他们吗?”
“我——”裴志虎语塞。
许忠又道:“现在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这疫病没人能治,一旦放里面的人出来,我们立即就要和他们一样,所到之处,都要和梅城一样——”许忠起身,冲兰成拱手,深深一礼:“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将军,拿主意吧。”
兰成脸色难看,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这主意有什么可拿的?”裴志虎豁然站起身,可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僵了半晌,重重的一甩袍袖,转身出去了。
兰成沉默了许久,才道:“王爷不是请了名医前来吗?就这两日就到了,再等等,坚持一下。”
“……”许忠默了默,“从我们到梅城开始,王爷便说会寻名医,可到如今为止,到了几人?这病是前所未有的凶猛……而且湘西和淮海各处受灾,难民遍地,又被朝廷责问,王爷已经疲于应付,这梅城……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你是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了!”兰成站起身,表情冰冷,“别再提这件事,就等两日,如果两日后,王爷派出的大夫还是不到的话,那就——”他艰涩的想要说出什么,那些话却都梗在喉头。
许忠垂首:“我明白,这就去安排。”
*
裴志虎气急败坏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许忠一出来,直接冲上前去抓住他的领口:“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些百姓的命不是命?你别忘了我们以前也不过是流民啊!”
许忠冷静的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我——”裴志虎再次僵住,在这件事情上,他实在无能为力。
许忠认真的道:“不是我不爱惜别人的命,是我爱惜也没有用,如果我进城去能治好了人,或者我这条命能换了城中那些人的命,我没什么舍不得的,可不行,这是瘟疫,不是在比擂台——”
裴志虎双目赤红,半晌后,狠狠的丢开了许忠的衣领,大步离开了。
他踩着极重的脚步,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之中走到了马厩后面,一拳狠狠的捶到了栏杆上,震的马厩的棚子晃了晃。
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啊?!
“你怎么了?”身后传来一道低浅的女音,竟是封长情不知何时到了马厩里。
裴志虎尽量让自己一切如常转过身,看到封长情换下了那身水红色留仙裙,穿着一身素白的交领劲装,只是脸色不好,人也瘦削,看着十分憔悴的样子。
“出事了?”封长情又问。
裴志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直了身子问:“封姑娘怎么出来了,这外面风大。”
封长情垂了垂眼眸,看着马厩里高骏的追风,眼里含着几分情绪。
追风也似是看到了她,适时嘶鸣了一声。
裴志虎忽然响起当初在海陵云城,封长情骑着这匹马救他们时候的样子,纵马肆意,英气飞扬,当时的她多好啊,如今却成了这病歪歪的样子。
这些年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的事情都变了。
封长情垂了垂眼眸,道:“也没什么,或许吹吹风,人也能精神些吧,每日待在屋子里都待的有点发霉了。”
“是啊。”裴志虎点点头,“封姑娘是想骑马吧。我们只是负责守卫梅城不让任何人进出,要说多忙,倒也没有那么忙——”裴志虎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去喊兰成来陪你骑骑马。”
他实在是不想梅城就这样了,他想让封长情拖着兰成,自己再想想办法,梅城里面,还有些没有得病的人呢!
封长情一顿:“这……算了吧。”
裴志虎只做没听到:“我去帮你叫他。”然后不等封长情说什么就离开了。
封长情垂了垂眼眸,不着痕迹的看了马厩之中的追风一眼。
兰成来的不慢,只是周身肃然僵硬,再没有刚才的轻松,“你想骑马?”
他心底便是再多的不舒服和烦忧,封长情的事情,他却总放在心中第一位置上。
封长情眼神复杂的看着,“想……只可惜,我如今是连马都上不去了。”
“把封姑娘的马牵出来。”兰成招了招手。
下面的士兵很快把追风牵到了兰成和封长情面前,还上了鞍,兰成把缰绳接过,“来。”
他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和表情都能柔和一点。
封长情却摇了摇头,“不了。”
兰成一默。
因为方才说起的梅城之事,他心情本就浮乱躁动,看封长情这样,也越发的淤塞。
他始终记着封长情当初的样子,如今再看她这样,心里如何好受?
封长情看到了,抿了抿唇,“我是怕我自己身子无力,也罢,你正好在,都是熟识的人了,若我没力,你扶我一把便是,让我过过瘾。”
兰成郁闷的表情稍微缓解,“好。”
封长情走上前,让兰成扶持着手臂,废了些力气才勉强上马,等坐稳了拉住马缰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兰成牵着马缰在前面走着,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封长情慢慢抚摸着追风的马鬃,一边暗暗注意着周围的情形。
这营地的马厩是设在东北方位,附近围了十几个帐篷,都有士兵来来去去,若是这里有什么异动,顷刻就会被拿下。
她耐着性子,正想如何让马走到营外去,兰成却忽然开了口。
“梅城那边的疫情控制不住了。”
封长情一顿,这几日只顾着自己的身子,她几乎没想过梅城的事,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兰成没有接话,牵着马儿渐渐出了营地,往外走去。
封长情慢慢抓住马缰。
兰成忽然道:“封姑娘,梅城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在控制之内,也便就是这一两日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梅城这里,我做了冒天下大不为的事情,你能理解我吗?”
封长情停下动作。
“……”封长情是聪明人,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当真已经……到了那一步了吗?”
“城中的情形……现在已经不再可控范围,我实在也没有办法了,为了不让更多的地方像梅城一样,我只能——”他咬紧了牙关,说不出话来,但可以看得出来十分纠结难受。
封长情又何尝不感慨生命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可面对梅城这样的情况,她也无可奈何。
兰成牵着马到了一棵树阴下,转过头看着马上的封长情,“我知道这些事情我与你说不着,可我却也不知道与谁说去,若不说,憋在心里真的是要憋死我……我不求别人能理解,只希望你可以理解……我若真做了那件事情,也不是我的本心,只因为除了这样,我别无选择。”
封长情看着他那双眼,桃花眼中分明瞧着平淡无波,可却透着明明白白的情义暗涌,她不是木头,感受的明明白白。
她在心底轻抽了一口气,这样的情义,她又如何领受的起?更何况,给自己下药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当初在海陵城外又是谁暗算的唐进……这桩桩件件,她和他之间早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