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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楚府后宅大门出来,三个人步行前往要赴宴的于府。一来因为天热,坐小轿实在过于憋闷,二来于府离此也并不算远,据说步行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楚家兄弟是孪生子,因此身高体型都相差无几,然而细看的话还是楚龙吟较楚凤箫略壮实些,不过那件从楚凤箫那儿抢来的崭新的雪青色袍子穿在楚龙吟的身上倒还真为他添色不少——只要他不笑不说话,那还真能算得上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傍晚的微风拂着那轻逸飞扬的袖口袍角,行起路来宛如月神下凡,直引得路边那些饭后出来闲逛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春心荡漾、媚眼乱飞。
楚龙吟一时得意,一个人在前头走得摇头晃脑,我和楚凤箫便在他后面几步之外低调跟着。楚凤箫名义上是他的师爷,是下属,所以当然不好同他并排而行,正好楚凤箫也觉得同他一起走丢脸,索性就和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边赏着这水城暮色。
天龙朝民风开放,清城又是商业重地,因此这里几乎夜夜歌舞升平,到处都设着夜市或夜游项目,譬如湖上戏台,再譬如月下泛舟,那街上的灯笼与水上的荷灯亮成一片交相辉映,端的个火树银花不夜城,良辰美景仲夏天。
转上一条宽阔的街道,人流愈发多了起来,红男绿女环绕身旁,嬉笑怒骂充斥耳边,混乱中带着真实,繁华里透着幻景,一时间让我产生了种迷失了的错觉。
脚步正有些虚浮,忽然肩上便多了条胳膊,沉沉的热热的这么一压,整个人就落回了红尘,脚踏实地。胳膊的主人楚凤箫附耳过来,用下巴指指走在我俩前面的那位大姑娘:“嗳——看。”但见乳波翻滚,臀浪激荡,一扭一摆间风情无限,险些教我当场喷鼻血。“嗯嗯,够味儿。”楚凤箫点头赞叹,一对眼睛瞄上了大姑娘的风口浪尖。
喝酒的有酒友,饮茶的有茶友,那我们两个这是……色友?
冤枉!窦姑娘,我只喜欢男人,你懂的!
楚凤箫这小子看上去无邪无害无污染、绿色环保伪正太的,实则却是腹黑小色棍一根。不过呢,人家是风流而不下流,不像前面那专门往女人多的地方钻的某人,借着人群拥挤就时不时地吃漂亮姑娘的豆腐,真是让人看不下眼、看不下眼!
这厢楚凤箫仍同我勾肩搭背地走着,我正要不动声色地摆脱他的胳膊,突地从旁边酒肆里摇摇晃晃地走出个喷着酒气的膀大腰圆的男人来,正撞在楚凤箫的身上,这下子撞得不轻,直把楚凤箫撞得向后一个趔趄,我连忙把他扯住,这才没有坐到地上。
“他妈的!你瞎了眼了!”那大汉一把就薅住了楚凤箫的前襟,硕大的拳头呼啸而至,正中鼻梁,两道鼻血刷地滑了下来。
楚凤箫被打得有些眩晕,摇了摇头以恢复神智,前襟还在那大汉的手里攥着,一时挣脱不得。
旁边的人一看这里有人打架,立时四散开来围成了个圈子,短时间内组成了一支无良围观团,个个表情认真投入。
“解气了么?解气了就放手。”楚凤箫挂着两行鼻血,笑着问这醉酒大汉。
“你他妈的!还敢冲老子笑?!撞了老子还想善了?!”那大汉又抡起拳来,眼看就要砸下。
同喝醉酒的人是不能讲道理的,这一点我相当明白。所以在这大汉抡起第二拳的时候我就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冲准他的膝盖窝儿狠狠一脚踹过去——再硬的英雄汉也顶不住这一下子,这不关你的腿硬不硬的问题,这是人体的生理构造问题,踹这里,十个人有五对儿都得跪下。
于是这醉酒大汉扑通一声举着拳头跪在了地上,因手里还抓着楚凤箫的前襟,便连带着将他也扯得一屁股坐下,我紧接着用尽全力推了大汉一把,将他推得偏身倒在旁边,然后连忙去拉楚凤箫起来——凭这大汉的块儿头,我们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何况从小到大都没跟人动过手,眼下除了跑还能有啥法子。
楚凤箫从地上爬起来被我拉着跑,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一脚踩在那大汉的脚上,直疼得他一声嚎叫,边摇晃着爬起身边大声喝骂:“两个婊.子养的——敢跑?!老子宰了你们!”
没命地拉着楚凤箫拨开人群往前跑,然而这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再加上大街上本来就人群熙攘,根本就没法儿放开了跑。逃没多远便被那大汉从后面赶上,先是一脚踹过来把我飞得连滚带爬摔在地上,紧接着扯住楚凤箫的衣襟挥拳便打。
这一拳眼看落下时突地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攥住腕子,冷冷地一声儿道:“放开他。”
循声看过去,却见是一直走在前面的楚龙吟折返了回来,脸上淡淡的,看不出生气,却没来由地令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冷意。
“你他妈的算老几?!敢多管闲——”
“事”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楚龙吟的一拳已经送到那大汉的面门上,同样的两道鼻血从这大汉的酒糟鼻里喷了出来,直打得他一阵发懵。
“你找死——”大汉吃痛,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一拳也抡在楚龙吟的面门上,打得楚龙吟向旁边一个踉跄。
楚龙吟不甘示弱,挥拳再度抡回去,醉酒大汉架拳相迎,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厮打在一处。这厮打完全没有招式可言,靠的就是拼勇斗狠,你使王八拳,我用乌龟脚,谁抗得住谁就占上风。
结果两人都没抗住对方,搂抱着滚到了地上,转眼就成了两个土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没有距离。
我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楚凤箫过来扶了我一把:“没事罢?”
“还好。”我摁着左边的腰部,疼得从心底里倒抽口凉气。
我们俩戳在一旁盯着场中那两个厮打的土人,就是想助拳也插不上手,这两人上上下下不断变换体位——呃。……反正……
万一不小心帮错目标就不好了,所以只能站在旁边伺机而动。
一时便见楚龙吟整个骑在那大汉的身上,照准脸上左右开弓一顿重拳,直打得尘土飞扬血花儿纷坠,不一刻那大汉就只剩下哼哼着求饶的份儿,楚龙吟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他那张脸比地面也干净不了多少,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起身,扭头冲我和楚凤箫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走人,走没两步他突然又转回头去踢了那仍在地上躺着哼哼的大汉一脚,终于满意了。
他还真是个……痞子。
围观团见没了热闹可看,哄地一声四散,该逛街逛街,该卖烧饼卖烧饼,仿佛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我们仨拐进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楚凤箫掏出帕子来擦脸上的鼻血,楚龙吟则揉着自己的脸呻吟着道:“小情儿,给老爷捶捶背。”
我依言过去狠狠捶他,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直捶得他背上尘土四散飞扬,呛得我直咳嗽。
“身为堂堂知府,你跟他动的什么手?”楚凤箫掸着衣服道,“身份一亮不就没这些事儿了么。”
“废话,亮了身份还能亲手揍他么?!”楚龙吟挤眉弄眼地坏笑,“好久没活动过筋骨了,这把骨头都皱了……嗳嗳,臭小子,捶轻点儿,把老爷当面口袋呢?”
楚凤箫看着他灰头土脸的这副样子,道:“怎么着,是回去换衣服然后坐车轿去还是派人往于府说一声儿不去了?”
“去,当然要去,”楚龙吟转身拍开我砸在他背上的拳头,顺势敲了我脑瓜一记,“老爷我还没见识过那清城四大美人之一呢。”
“那就回府换衣服罢。”楚凤箫莫可奈何地摇了下头。
换衣服?楚大痞子已经没有能换的衣服了。所以这痞子笑道:“回去做什么,麻烦。就这么着去罢。”
“你这副样子上门人家不把你打出来?”楚凤箫指着楚龙吟浑身上下的土挑眉。
“也是,”楚龙吟突然笑得灿烂,“老二,换换衣服。”
“别想!”楚凤箫向后跳开,双手护在胸前瞪向楚龙吟。
楚龙吟目光“啁”地又瞟向我,我连忙摇头:“我衣服小,你穿不了的,穿不了。”
于是楚大痞子的目光又瞄回楚凤箫的身上,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脱。”
……
抗不过楚痞子的淫威,可怜的楚凤箫小同学委屈万分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同他换了,才一上身就愤怒地叫了一声儿:“你——我新做的衣服!你看看!”却见那衣服的下摆早因方才同那大汉在地上摸爬滚打而刮扯坏了,撕了偌大一道口子。
“娘儿兮兮地叫唤什么,”楚龙吟抬腿踢在他屁股上,然后走过去猫下腰,抓住那下摆突地一扯,“嘶啦”几声竟然把半幅下摆撕了下来,直起身笑眯眯地拍拍楚凤箫的肩:“成了,撕得挺齐,当短衫穿罢。”
“我新做的衣服——”楚凤箫气怔地望着自己被“和谐”掉的新衣,磨牙霍霍。
楚龙吟不理他,一摇二晃地率先拐出了巷子。
“到时候别说我是你师爷。”楚凤箫咕哝着,万般无奈地同我一起跟上去。
“他从小就这么欺负你么?”我有些好笑地问他。
楚凤箫微微一笑:“嗯。他从小也这么着打跑所有欺负我的人。”说话时,眼睛里满是暖意。
我将目光放在前面那家伙总也没个正形的结实的脊背上,想起了刚才他面对大汉时那淡淡的冷冷的神情来。
有时慵懒,有时精明,有时冷漠,有时又完完全全地像个市井无赖——这个万花筒似的男人究竟还有多少未曾展示出的面目呢?
一时间我突然有点惶惑:我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脱离他的手心?销去奴籍这个愿望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于府门口,停了几辆马车。因为是私宴,所以这位“张大人的小舅子的表姑的二弟”并没有特别张扬,只在大门处安排了一位老管家并几名家丁相迎。
由于楚凤箫被迫穿着变短的衫子不愿出头,所以递帖子是由我去的,楚凤箫躲在满脸坏笑的楚龙吟身后,趁人不注意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管家接过帖子看了一看,连忙支了个家丁到里头传话,满脸陪笑地迎上来,将我们三人引入府内。那位“张大人的小舅子的表姑的二弟”于员外接到信儿后快步从厅里出来,又是行礼又是致敬,点头哈腰地将楚龙吟引入厅门。
厅里早已来了五位上了些年纪的客人,见楚龙吟进来都忙忙地上来见礼,楚龙吟便也很是随意地将手一拱,算是回礼,而后摇头晃脑地径直坐到了厅内上首。好在虽然众人之中属楚龙吟年纪最轻,但是只有他一个人是官,其余的都是民,所以他这么毫不顾忌地坐到首座上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顶多是腹诽一下他这不大礼貌的态度。
通过一番相互寒喧后方知,于员外请来的这几位客人都是清城名流,有鸿儒,有商贾,也有威望高、口碑好的世家族长,无论哪一个说话在这清城内都是颇具份量的,就算你是知府大人,在这些人的面前也要让上一二分。
醉翁之意不在酒,于员外是个有心的,这场宴席只怕不太单纯。
——可惜,楚龙吟这混混儿似乎根本没把这宴席当回事儿,这个家伙是冲着于员外的女儿来的。
饮了一阵子茶,闲话了几句,于员外便请了众人出了前厅,径往偏厅用宴。
餐桌上才是说正事儿的时候。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于员外呵呵一笑开口了,或明或暗地一番话下来,立在楚龙吟身后的我也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原来是这于员外有个儿子,前一阵子参加了天龙朝一年一度的科考府试,无奈成绩不佳落了榜,无心重读再考,终日在家无所事事混日子。
还是那句话——有了钱的人他还想再要点儿权。于员外一心巴望着儿子在清城里能谋个一官半职的既光耀门楣又能有势依仗,而于家的那位亲戚张大人却不是清城的官员,就是有心相帮也是鞭长莫及,所以这于员外就把主意打到了清城知府楚龙吟的身上,希图藉着张大人的面子,再许给楚龙吟些好处,能遂了自己的意,给儿子买个官儿做。
在座的另外五个人都是于员外请来的说客,于员外一起头,这几个人便七嘴八舌地跟着煽乎,表面上把楚龙吟夸了个人间少有天下无双,实则却是凭着自己的身份和威望在向楚龙吟施加压力。
楚龙吟也不知听没听出于员外的暗示,只要是那几人敬的酒便来者不拒,杯杯见底儿。于员外这厢又替他斟满一盅,试探性地道:“大人,依您来看,以小犬这样的资质,适合做哪一类的职务呢?”
楚龙吟夹了一筷子笋丝,点头道:“唔!这道菜不错,清口,降火,成日吃惯了鸡鸭鱼肉,偶尔吃吃这清淡小菜还真是对了胃口!于员外,来来,你也吃,吃!”
于员外干笑两声,依言夹了笋丝放入口中,顺便冲旁边的那位鸿儒使了个眼色,那鸿儒便笑向楚龙吟道:“要说于老弟家的小公子,那可是老夫所仅见的天资聪颖之人哪!这孩子认真,也肯吃苦,只是赶得不巧,府试的时候正感风寒,带病上阵,没有发挥好也是正常。这孩子也是心重,总想着早早自立,免得于老弟为他操心——以这孩子的资质和学识,完全不亚于本次的府试头名啊!以老夫看明年的府试他参不参加的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倒不如早些找个事做,为国为民多出些力,若能有幸建个功立个业的,也能为咱们楚大人的政绩做些贡献。楚大人的意思呢?”
楚龙吟哈哈地笑了两声儿,端了杯子道:“老先生言之有理!本府最头疼的就是每年的政绩考核,老先生时刻为本府着想,实是本府之福啊!来来来,本府这里敬老先生一杯!”
那老儒连忙举杯同楚龙吟一起干了,楚龙吟一抹嘴,继续笑道:“敢问老先生是哪一年的贡生?”
老儒答道:“雷煜十七年。”
“哦!”楚龙吟一拍脑门,“本府听我家邻居的二婶子她表姑的女婿的同乡的五舅说啊,那一年在京都发生了件怪事儿。”
众人便被他这话吸引了注意力,都问是什么怪事儿。
“话说那是五月当午的正午时分,”楚龙吟将酒盅儿往桌上一放,说书似地开讲了,“天上日头正热,一个小脚儿娘子在路上这么走着。且说这小脚娘子的长相:那真是柳叶弯眉樱桃小口,肤赛凝脂体似弱柳,她上身穿一件……”
“咳咳,”于员外尴尬地咳了两声,意在提醒楚龙吟刚才那老儒的话他还没回答,楚龙吟一回头,向我道:“傻小子没眼色,于老爷杯子里没酒了还不赶紧满上?”
我跨上半步去,拿了酒壶给于员外倒上,于员外才要推辞,楚龙吟那厢却已经继续开讲,便只好端起盅子来抿了两口。趁着楚龙吟不注意,于员外又给那世家族长使了个眼色,世家族长会意,抬了手才要借着笑声打断楚龙吟的话,楚龙吟却突地一偏头望住他,道:“您老猜怎么着?——猜,猜猜看。”
世家族长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笑道:“老朽愚钝,猜不出来,还请大人明示。”
楚龙吟将桌子一拍,笑道:“原来啊,那小娘子怀里揣的是个倭瓜!哈哈哈哈哈!”
“噗——”立在我身旁的楚凤箫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低下头。倒不是为楚龙吟讲的这个不明所以的故事而发笑,实在是因为他这胡搅蛮缠的功夫无人能及,直把在座的这几个半大老头儿搅和得一愣一愣的。
几个老头儿不明白这故事有什么可笑以及到底怪在哪儿,不过还是一齐陪着笑了几声,然后纷纷向楚龙吟敬酒以将这尴尬敷衍过去,楚龙吟倒自然得很,酒来杯干,干完了还十分滋润地“哈”了一声儿。
那世家族长没忘了于员外的暗示,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我拎了酒壶过去道:“小的给老爷满上。”将他的话先截在口里,然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替他在杯中倒上酒,等我退回原位,这世家族长才欲继续,却发现楚龙吟已经转过头去同那老儒说起某某某贡生某某某考官的传闻来。
于员外盯着他看了半晌,见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有些坐不住了,眼珠儿一转,逮了楚龙吟停顿了那么一下的空子,拈须笑道:“今儿看大家喝得高兴,又有咱们楚大人赏光驾临,老夫倒想起了前儿偶然间得的一件稀罕物,不妨此刻拿出来给诸位凑凑兴!”
那商贾接话笑道:“于兄的稀罕物必定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贝,快快快,赶快拿出来让咱们开开眼!”
商贾这话既成功截住了楚龙吟和那老儒的对话,又提起了众人的胃口,再加上在座之人本就是为了帮于员外达成目的来的,于是便都七嘴八舌地笑着凑趣儿,不让楚龙吟再顾左右而言它。
于员外瞟了楚龙吟一眼,笑着叫过身边下人,附耳上去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那下人便领命去了。
楚龙吟见这光景便也不再多说,只懒懒地倚在椅背儿上,手里捏着酒盅儿,同在座几人偶尔说笑两句消磨时间。一时听得厅外有下人禀道:“大小姐来了。”楚龙吟的背便微微地挺了挺。他等的就是这个。
便见门外袅袅娜娜地走进个女子来,眉目如画,身姿绰约,走近看时果然是美得不可方物,非但楚龙吟和我身边的楚凤箫看得目不转睛,就是身为女人的我也不忍将眼睛从她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移开。
于小姐手里捧着个精美的木匣,先向在座众人一一行过礼,而后眼波那么一转,千种风情万般娇美,不落分毫地递入楚龙吟的眼中。
“啪啦”地一声儿,楚龙吟手中的酒盅儿因一时失神掉在地上碎了。
在座的几人见此情形有掩嘴偷笑的,有面露鄙夷的,也有同于员外交换“此计有望成功”的眼神的。于员外笑着叫人赶紧把碎盅子收了,再换新的上来,而后不动声色地将于小姐引至楚龙吟的面前,笑道:“明珠,还不快快替楚大人斟酒!”
于小姐于明珠低着头含羞地应了一声儿,先将手中匣子交给身旁丫鬟,而后纤手执壶,凑过去替楚龙吟斟酒。一时香肩微斜,那半敞的鸡心领儿内露出的一截雪白的颈子和胸前半抹肌肤散发着隐隐幽香,连立在楚龙吟身后的我闻了都几乎心神一荡。
悄悄地去看楚龙吟的脸,虽然只能看到个侧面,却已然发现他那对笑眯眯的眼睛早便目不转睛地盯在了于明珠所有露在衣外的地方,而当于明珠将酒盅端起递给他时,这下流家伙居然还故意地用手指擦过了于明珠的手指才接过盅子。
我向后退了半步——否则我会忍不住翻白眼了。
身旁的楚凤箫冲我坏笑,用口型说道:“你的脸红了。”
于是白眼就送给他了。
厅内的气氛此刻已经随着于明珠的到来达到了沸点。于明珠重新接过丫鬟手中的匣子,小心翼翼地在楚龙吟的面前打开,但见那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枚如三岁孩童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碧沉沉绿幽幽,圆润晶莹,奇美瑰丽。
厅内的人全都看直了眼,这样大的一颗夜明珠寻常人哪里轻易得见,况且此刻它又被一位天仙般的美女捧在手里,这情形简直不似人间应有,当属天上奇观啊!
楚龙吟仍懒懒地倚在椅背儿上,手里捏着酒盅儿,那对儿已渐朦胧的醉眼也跟着众人的轻呼声望过去,只不知看在他眼里的是匣子里的那颗夜明珠还是于明珠的纤纤玉手。
于员外见此光景似乎安心了不少,哈哈笑着:“大人觉得这珠子成色如何?”
楚龙吟点了点头,将似笑非笑的目光放到了于明珠娇美的容颜上,半言半呓地道:“好,十分好,相当好……”
于员外立刻就势笑道:“既然大人喜欢,不妨便将这珠子送与了大人罢!”说着不待楚龙吟答言,冲着于明珠一施眼色,于明珠会意,捧了那匣子款款一福,将匣子送至楚龙吟眼前,那衣袖儿便顺着玉臂缓缓滑至肘处,好个水润香酥玉体如绵,我看楚龙吟那厮已经彻底软在椅子里动弹不得了。
“请大人笑纳。”于明珠轻动贝齿,语声甜美。
楚龙吟笑着看着她,直把于明珠盯得满脸羞红低下头去。楚凤箫终于看不过眼了,不动声色地踢了踢楚龙吟的椅子腿儿,楚龙吟如梦初醒般地伸出双手去接那匣子,这一次是毫不避讳地、实实着着地在人家于小姐的小手上抚过,狠狠地吃了一记大豆腐。然后随意地把那匣子递到我的手上,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在后面看得突然一阵痒——哪儿都痒,牙痒,手痒,浑身痒,想咬人,想挠人,想打人——这对淫男荡.女把我们这些人都当空气了么?!再这样下去这里会不会上演现场版的妖精打架真人秀?!那敢情儿好,我还是头一排!
最可恨的就是于员外——为了儿子的前途居然让女儿出卖色相,女儿就不是儿了吗?!这老家伙太欠收拾了!该有谁来狠狠教训教训他才是!
忽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于家下人以及那几位客人带来的下人所投过来的满是嘲笑和鄙夷的目光——这也是拜楚龙吟所赐,一个不争气的混蛋主子是会带累他的下人一并跟着被看不起的。我敢打赌,明天清城的上流社交圈子以及他们的下人中间就会流传开来关于楚龙吟多么昏庸多么好色的传言,他完蛋了,他名声扫地,他活该!
就在我心思电转的这么会儿功夫里,席上又是一番风景。于明珠已经坐到了楚龙吟的身旁,整个娇躯几乎快要傍到了他的身上,殷勤地给他夹着菜倒着酒,时不时还红着脸儿瞄上他几眼,十足十地一个聪慧妙人儿。
楚龙吟享受得很,身子歪着,二郎腿翘着,嗅着美人香,赏着美人颜,喝喝小酒,吃吃豆腐,没一会儿下来,这个家伙他——居然醉了。一伸胳膊勾住坐在自己另一边的于员外的脖子哥儿俩好起来,非逼着人家听他唱小曲儿。
哼哼呀呀地几首五音不全的小曲儿唱下来,于员外实在撑不住了,干咳了几声,拼命冲着于明珠打眼色,于明珠美目流转,娇娆地望定楚龙吟,小手儿轻轻扯住他的袖子,甜声儿道:“大人英明神武,明珠早有所闻,原来未见之时心中只是钦佩,如今一见之下……更是觉得大人是人中龙凤、世间罕有的奇伟男子!因而又联想到内弟,与大人相较差之甚远,有心盼望他能学得大人十成之一也是好的,却无奈名师易求,机会难得。虽然内弟人并不算笨,且也到了立业的年纪,只苦于没有个机会和去处供他一试,正巧今日大人驾临,还望能指点一二,明珠必定会感谢大人终生的!”一边说着,那小手便一边悄悄地捏了捏楚龙吟的大手。
啊,啊。我——受不了。
我抬起眼来往房梁上看,仔细地数着上面的檩子。楚凤箫忽然带着坏笑凑过来,用肩膀碰了碰我的肩,低声道:“你脸又红什么?”
“烛火映的。”我面无表情地道。
楚凤箫一阵低笑。
楚龙吟醉得愈发厉害了,而弄醉他的不仅仅是美酒,还有眼前的这个美人。于是他舔了下自个儿的嘴唇,咧嘴笑道:“于小姐好说——正赶上前阵子清城所属的附近几个县遭了水灾,本府有心在城内组织个义卖募捐,恰巧缺个管事儿的官员,我看不妨就让令弟来试试罢!倘若这一次他能募集到十万两银、三千石米,本府便具本上报,让他自此留任,待有再好些的空缺儿优先考虑他——于小姐认为如何呢?”
我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
这就许了?于小姐三两句话就让他轻易地许了于家少爷一个官儿做?这个男人——昏官!
早知如此刚才他还同这些半大老头子做个什么周旋?我还帮他堵人话头儿有个啥用?白白坚持了这么久,最后居然被于小姐几句话就攻陷了防御——他,他完完全全的就是个好色之徒!
我偏头去看楚凤箫,见他垂着眸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于家父女一听楚龙吟这话大喜过望,忙忙起身作礼谢过了楚龙吟,楚龙吟懒懒笑道:“于员外先莫要谢得太早——本府方才说了,令郎本次能募集到十万两银三千石米才能留任,但在本府看来……这个数儿恐怕不大容易完成呢。于员外您最好让令郎早有准备,一来他年纪轻,想要做到一呼百应只怕不易。二来他是才刚上任,既无威望亦无亲信,布令行事恐将处处受限。”
于员外闻言有些慌了,忙道:“还望大人能够指点小犬一二!”
于明珠也适时地摇着楚龙吟的胳膊,嗲声地叫了句带着波浪线的“大人”。
楚龙吟的目光在于明珠不知什么原因越开越大的领口处瞟了一瞟,乐呵呵地笑道:“指点谈不上,倒是有些行事的窍门儿可以一试:令郎既然是头一回任职,建立威望实属必要。募捐一事本就需要有人带头,只要有一个人捐了,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捐,而关键在于这第一个人实在难求,令郎若能在募捐令颁布之后最短时间内得到第一个或头几个带头募捐的人,这威望便算是先建立了一半了。而这第一批带头募捐的人嘛……最好是找相熟的,一来相熟之人肯帮忙,二来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募到银子,三来呢,于员外你是买卖人,所相熟之人也必定都是豪门富户,如此募到的银两也绝不会少,对于令郎的任务大有助益。——以上这法子于员外认为怎样呢?”
于员外听了大喜,连连说好,于明珠也巧笑倩兮地忙替楚龙吟倒酒,直把楚龙吟哄得是眉飞色舞。这厢三个人各自高兴,那厢几位客人的脸色可就不大妙了——这几位要么是富户,要么是望族,要么就是声望极高的名人,他们同于员外是好友——本来嘛,若非如此今晚于员外也不会请他们来帮忙劝诱楚龙吟,从这等关系上来说……如果于家公子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募捐银米,那他们这几人今儿在厅上可都听见方才楚龙吟的话了,若是不带头帮于公子出钱立威,这实在是不够朋友不够义气啊!
而且,才刚楚龙吟不是说了么——既然于员外的朋友都是豪门富户,那么捐出的银两绝不能少——所以,这老几位今儿若是不狠狠地出一回血,只怕自此后同于员外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到时于公子若当真做了有实权的官儿,还能饶过他们当初不肯施与援手的事儿么?
什么叫作茧自缚?这就是了。
一时于员外兴奋不已,便要叫人去把于公子唤来给楚龙吟敬酒,楚龙吟哪里稀罕个大小子来给他敬酒?有美人在侧就已足够了。因此摆了摆手直道不必,一双眼睛只管直勾勾色迷迷地望在那白滑细嫩的美人脸上,酒不醉人人自醉,情不迷人人自迷。
于员外见此情形,有心给自己儿子前途上个双保险,便笑着道:“大人,老夫这女儿今年一十六岁,至今尚无媒人上门说亲。虽不敢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歹也是女红针黹都能上得了手。若大人您不嫌弃,不妨就……”
于明珠见于员外一开口便明白了他要说什么,直把一张脸羞得通红,低低地埋下头去不敢吱声儿,看她这样子似乎对楚龙吟也十分属意——整个儿清城都归他管,他是官儿啊,官儿!将来有了儿子他就是李刚!权这个东西不仅男人爱,女人也爱,在这个世界上,有权就是硬道理,有权就拥有一切。
于明珠很明白这一点。
楚龙吟哈皮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截住了于员外的话头儿,看那猴急的样子似乎他早就等着于员外说这话了,大手一挥,笑道:“放心,令媛美貌聪慧,在咱们清城堪称独一无二——本府会多替令媛留意着的,若遇有合适的人家儿,本府很乐意促成一桩好事啊,哈哈哈哈……”
于家父女傻眼了。
“喔,时候不早了,本府也该回去了。”楚龙吟摇摇晃晃地起身,却因醉得厉害一阵踉跄,脚下一乱绊在了椅子腿上,紧接着整个身子就泰山压顶一般地冲着站在一旁的我盖了下来,而反应不及的我就这么纯美忧伤地被他扑倒在地做了他的人肉垫子,还没来得及在心内叫痛,忽觉右靥一热,一个软软的烫烫的什么东西在那里重重地印了一下,紧接着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