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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件分尸案审清楚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由于大家都被那残尸弄得心神俱疲,所以吃过晚饭后就早早各回各房,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来,本想照例去叫楚龙吟起床,转而一想因昨天的案子被我料中了凶手共有两人,从而楚龙吟许我今天同子衿换上一换,所以今儿我是要去伺候楚凤箫的,不必再管这个家伙,于是坏心眼儿地任他睡死在床上,蹑手蹑脚地出得房门,才一开门出来,便见楚凤箫穿了一袭月白衣衫负着手立在院中,面向着我的方向微笑,晨风里袍角微摆,发丝轻扬,宛如天人。
挠了挠头走过去,有些讶然地道:“怎么这么早?你好像在这里站了一段时间了呢。”
“我是来监督你的。”楚凤箫轻轻地笑,“免得你忘记了今天该到我身边‘长随’的。”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看着他慢慢地道。
他好笑地在我脑瓜顶上敲了一记:“臭小子!你若愿意伺候那个家伙不妨再换回去!”
“我突然又有了很好的预感。”我爽利地道。
“这一次你预感对了。”楚凤箫笑着一伸胳膊勾住我的脖颈,压低声音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等等,你不吃早饭了么?你不去前宅办公了?”我轻轻推开他,问道。
“天儿爷,您老也得让我们歇一天不是?”楚凤箫好笑地一乎拉我的头,“今儿是休沐日,不必办公。”
喔……对着的,记得史书上有载:官员五日一休沐。虽然自从我入了楚府就没见这哥儿俩歇过,但制度是摆在这儿的,人家俩也不是机器人不是?——只苦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一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走了,到外面吃早饭,我请你。”楚凤箫今天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完全没了昨天那古怪的别扭劲儿。
“我想吃肉包子。”我说。
“没问题,吃到你怕。”楚凤箫坏笑。
“那我换一个成不?猪肘子也能让我吃到怕不?”我说。
楚凤箫哈哈大笑:“你不怕腻就尽管吃!”
“你不怕花银子我就不怕腻。”我信誓旦旦。
“就你那小肚子还能把我吃穷了?”
“这次吃不穷还有下一次。”
“啧啧,你还打算吃我一辈子啊?”
“怕了?”
“……我怕你不肯吃我一辈子。”
“啊?”
“啊什么啊,小乌鸦。”
“你今儿穿这么潇洒俊俏所为何来?”
“我哪天不潇洒俊俏了?”
“你这是怕我吃穷你诚心想让我少吃几个包子呢吧?”
“臭小子,拐着弯儿的损我呢哈?”
“没,我是直直的损。”
“臭小子——看我施家法——”
“嗳呀哈哈……我错了我错了!饶我这回罢,别呵我痒了,我最怕这个。”
“叫声好哥哥便饶了你。”
“嗳呀你瞧那边!”
“什么?……好你个臭小子,骗我,还敢跑!看我追上你非得——”
清晨铺满金色阳光的小巷里,我又触摸到了久违的自由,在飞奔时扬起的发梢,在回首处唇角的笑意,在追逐间白衣男子温柔的眼尾,浅淡的,舒暖的,心照不宣的。
随意在街边摊上吃了几个包子喝了碗粥,而后便沿着满城纵横密布的水道慢慢闲逛。呼吸着清新的晨风,看阳光洒在河面上折射成万顷琉璃,听泼辣的渔家姑娘撑着船儿同俊俏少年打情骂俏。人来人往,怒笑痴嗔,世态万象,尽收眼底。
生命如此鲜活,生活如此多彩,我太感谢上苍给我这次得以重生的机会了!我会珍惜的,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会把握一切能拥有的幸福的!
“在想什么?”楚凤箫同我并肩而行,偏过头来浅浅地笑。
“活着真好。”我由衷地叹了一声。
楚凤箫黑眸凝视了我一阵,别开目光,道:“嗯,活着真好。”
“你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来着,几时去?”我偏头问他。
“随时可以。”他笑,“不过要先准备些东西。”
所谓的东西其实就是午饭,两只烧鸡四个馒头一壶酒。楚凤箫带着我穿街过巷,来至一处码头,放眼望去是漫无边际的水天一色,竟是一处天然大湖,名曰“倾心”。
租了一艘篾篷船,两个人晃晃悠悠上得船去,我主动去摇那橹,却因从未划过这样的小船而把船摇得原地转圈圈,直把楚凤箫笑得险些栽下湖去。从我手中接过橹柄,这家伙像模像样地摇起来,却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摇得小船摆头晃尾歪歪扭扭地走起了S曲线,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得前仰后合,直把岸上的人也看得笑了。
就这么摇着诡异的船儿慢慢划离码头,如悠然一叶飘入苍天碧水间,清凉舒润的风从天之一隅掠着湖面拂上面颊,带着遥远的、未名角落里的轻吟浅唱在眼底眉梢精灵般跳跃。
我站在船头,微阖着双眼静静伫立,安然享受而忘记了时间流逝。半晌回过神来,见小船划得像位龙钟的老妇,不由好笑地回过头去,却见在船尾摇橹的楚凤箫竟在望着我的后脑勺出神。
“累了么?换我划一会儿。”我走过去在他眼前摇了摇手替他招魂。
“我可不想一整天在湖面上原地绕圈圈。”他回过神来取笑我。
“以您老人家这速度我看我们还是坐蜗牛更快些呢!”我取笑回去。
“臭小子,我是怕你站在船头,划得快了掉下水去。”楚凤箫笑着加快了摇橹的速度。
我在怀里摸了摸,一想自己似乎从来没称(chen,四声)过手绢儿什么的,只好一伸胳膊,用袖子替他去擦额上的汗,却见他愣了一愣,半垂下眼皮儿任我动作,没有吱声。
“扇子呢?”我问。
“咳,”他嗓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哑,干咳了一声方道:“腰里挂着呢。”
我在他身子另一边取下了扇子替他扇风,他看了看我,抿了抿唇,依旧没有多言,只管默默摇着橹。
“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我问他。
“唔……去……”他似乎好容易收回心神,咧嘴一笑,道:“我前几日看过清城的概览地图,见这倾心湖的彼端快接近东岸的地方有一处小岛,由于东岸都是些深山老林,所以城里人一般很少划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那小岛也由于过于小了,没有人住,是个孤岛,所以一直想到那岛上去看看,正巧今日有时间——不知道你想不想也去看上一看?”
我笑:“想不想去都已经被你骗来了,难不成还返回去?——原来你也没去过那岛,居然还骗我说是个好地方!万一那岛上有蛇有兽,到时候咱们就等着做一对孤魂野鬼罢。”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他半真半假地笑,“你可愿意?”
“喂喂,你该不会是想不开意欲了却残生、又不甘心黄泉路上无人作伴便把我骗来同你一起咔嚓罢?”我一手叉腰一手摇扇地睨着他。
“让你猜到了,”他笑着眯起眼来,那坏样儿简直让人疑心是楚龙吟扮成了楚凤箫跑到了这船上来,“今儿骗你出来就是要带你到那岛上去‘咔嚓’一下子,从此人间太平。”
“我造了什么孽要这样对我?”我佯作震惊。
“你呀……造的孽大了。”他深深看我一眼,偏开脸去假意向前方眺望。
“累了么?换我罢。”眼见日头高升,正晒在头顶,楚凤箫背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浸得透了,我用扇子撑在他脸的上方替他遮着太阳。
“这才划了多远呢,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他瞪了我一眼,更加加快了摇橹的速度。
“你的意思就是我才是了?”我也瞪他,把扇子合上塞到他的怀里,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橹柄。
“我个子比你高,胳膊比你粗,力气也比你大,理当由我来划。”他捉开我的手,就是不肯让我划橹。
“你这汗涔涔的样子我看着也热,你歇会儿去,汗落了再来换我也是一样的。”我无奈道。
“你进船篷里去,看我作甚。”楚凤箫耍起龙式无赖来。
两个人就在这船尾上拉扯了一阵,这船儿本来就小,架不住我们两个在这里“动手动脚”,左右一阵摇晃。
“你忘了——今儿我是你的长随,哪有主子划船下人坐船的道理?”逼不得已,我只好用“主仆论”压他,反正我就是不想占人便宜,尤其是对我好的人,他对我好一分,我便要还他十分,就算没本事还十分,起码也要尽我所能还到最好。
我仍旧伸手去捉那橹,楚凤箫却不知为何忽地收了笑,脸上淡淡地望着我,这一刻我几乎又要疑心楚龙吟附了他的身了,不由怔了一下,正赶着小船猛地一个摇晃,我防备不及失去了重心,趔趄了一下便欲栽往湖中。
楚凤箫眼疾手快,一伸胳膊揽住了我的腰,一个用力便搂进了他的怀中。我轻吁口气想要从他怀里出来,却谁料他的手臂仍旧箍得紧紧,并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疑惑地抬眼看他,见他垂着眼皮盯进我的眼中来,胸膛起伏着,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急,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紧张。
“怎……怎么了?”我有点惴惴不安起来。
他沉默了半晌,方哑声道:“我从未将你当成过下人,只把你当做是……好友,知音。若你当我是主子,那咱们这份情义就到此罢了。”
知道他生气了,我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膛:“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不想像个小姑娘似的被人照顾着……你看,我虽然瘦弱,好歹也是个男人呀。”
楚凤箫总算勾了勾唇角,却又似真非真地道了句:“你若真是个小姑娘才好。”
“好任你欺负么?还不放开我?”我推推他。
“你若当真是个姑娘我怎会欺负你?”他笑着放开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疼惜你,珍重你,绝不让你受半点的委屈,有半点的不高兴。”
心脏没来由地缩紧了那么一下,纵然明知这话不是对我说的,却也有了无尽的感动。怕他笑我娘娘腔,我转过身背对着他,慢慢收起脸上的动容,掩饰性地玩笑道:“不知哪个姑娘能如此幸运得到楚二少爷的眷宠,真是上辈子修下的福分。”
楚凤箫自哂地笑道:“只怕是不会有了……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噗——”我笑着转头看他,“你作了什么孽了?”
他看了我一眼,别开目光,淡淡地道:“我不该妄动心念,错动心念,如今魔由心生,沁入骨髓,无可救药了。”
“好严重的样子……”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当真没得治了么?”
他白我一眼:“你兴灾乐祸什么?!”
“做为好友、知音,我当然是想帮你了。”我连忙笑得真诚。
“你呀……你不将我祸害至死便是帮我了。”他伸出一只手来捏了捏我的鼻尖,眼里尽是温柔。
这船撑了小半个时辰,总算能够望见远远的一座绿油油的岛屿,不由更加来了精神,振橹急摇,很快划至跟前,见古树参天,芳草如茵,巴掌大的蝴蝶儿上下翻飞,各色婉转鸟啼响彻林间,一脉清溪缠绵至岛心深处,端的一个世外清幽之地!
将小船缆绳缚于岸边一株树干上,齐齐踏上这碧油油软绵绵的芳草地,忍不住跑了几步,跳了几跳,心情一片欢畅。
岛上的景色算不得我见过的最好的,但在我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非自由的生活之后,它显得是那么的弥足珍贵,让我实在无法停下脚步驻足,只想发了疯的跑,迎着广阔的蓝,快意的绿,鲜活的五颜六色,直抒胸臆,尽敞心怀。
“喂——”楚凤箫几乎跟不上我的脚步,在后面笑着,“臭小子,这回可是放了羊了……”
两个人就这么跑着跳着,穿过树林,越过小溪,翻过岩石,最终气喘吁吁地并排累倒在草地上。笑着,喘着,仰望着蓝天白云,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要吃东西么?中午了呢。”楚凤箫躺在一旁偏头望着我笑道。
“好!我要喝点酒!”我兴致勃勃,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哟,看样子天儿爷是海量。”楚凤箫坐起身笑道。
“哈哈,我的酒量同庄先生有一拼,三杯必倒。”我也笑着起身去取午饭。
“那么说咱们三个里面我酒量最好喽?”楚凤箫笑递给我一只鸡。
“您老几壶的量?”我递给他一个馒头。
“四杯。”他笑。
“果然海量。”我也笑。
然而酒壶只有一只,没有杯子。
“你先喝,先干为敬。”他把壶递给我,坏笑着道。
“……这话哪有别人说的,真是。”知道他其实是让着我,便也不推辞,接过来抿了一小口,酒味却不浓,是极缓和的那一种,不由再次感激楚凤箫的细心体贴。
楚凤箫接过壶去毫不嫌弃那上面还留着我的口水,也喝了一口,然后便眯着眼笑道:“啧啧,今儿这酒好烈,我怎么竟有些醉了?”
“你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笑着扯下个鸡翅膀放进嘴里。
“说得太对了……”他看着我的嘴喃喃了一句,立刻又干咳了一声,道:“瞅瞅你这吃相,实在和这副尊容不成配。”
“这还算文雅的了,”我从嘴里揪出一根骨头,“若饿得急了就不是整只翅膀的啃了,直接上嘴扯这鸡身了。”
楚凤箫一时也顾不得吃了,只管看着我吃东西发笑,直到我吃干抹净舔舔嘴,他便探手入怀掏出一方雪白帕子递给我:“拿这个擦手擦嘴。”
我看了眼这帕子,摇头道:“这一手油的,你那帕子那么干净,还是留着擦汗用罢,沾了油怪恶心的。”说着起身想要去溪边洗洗,却被他忽地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