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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怎么这么脱线?现在不是在讨论案情吗?!干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暧昧调情的话?!还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总是难以放松所以适应不了他这种调节气氛的方式?
“这同本案有关系么?”我挑眼看他。
“当然有关系,”他理直气壮地指称,“你这一堆星星闪得老爷我眼花肝儿颤心神不稳,如此还叫老爷我如何思考案情?”
你行,极品无赖。
懒得搭他的话,我偏过身不看他,他便伸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道:“你这小子偶尔也犯糊涂么?李、马二位大人是子时二刻才离开的前厅,而陈大人子时一刻已经在自己房内了,他们三人的脚印又如何会叠覆到一起去呢?”
一听这话我才发觉自己刚才确实犯了个粗心的错误,脸上红了一红,抛开杂念仔细想了一想,道:“如果不是李马二位大人,那必然另有其人,在子时正至子时一刻这段时间内未在自己房中,而是跑到了这里来截住了陈大人。然而如此又有一个疑点:这个人又怎知陈大人何时会从前厅出来回往客房呢?甚至这人又是如何知道陈大人在前厅待到了那么晚呢?陈大人三更梆响时便离了前厅,回到房中又刻意问了下人时辰,很明显他对时间相当在意,因此是否可以认为他子时正离开前厅也是刻意为之呢?”
“好天儿!抓住的正是本案要点!”楚龙吟两爪一拍,“倘若陈大人离开前厅正是刻意卡在子时正这个时间上,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在子时正有什么计划或安排要去做;二,他与人有约,子时正见面!”
“因此,陈大人的足迹出现在此处,以及他子时一刻才回到房间这两个疑点便全都能说通了!”我也一拍两爪——咳,两手,“陈大人与人约在子时正于此处见面,即这三对脚印除他以外的另两对的主人,之后不明原因地三人发生了冲突,这期间陈大人将自己的玉坠子扯掉——姑且不论是何原因。再之后三人中的一个昏了过去——九成九昏过去的这人就是陈大人了,或是他丧失了站立的能力,而后那两人便架着他的身体在草地上拖行,又放在了这一片草上——再再之后呢?”
楚龙吟笑着看我:“再再之后陈大人回到了自己的客房,问了问时辰,宽衣睡下,丑初之前便遭人杀害。”
“宽衣——”我的眼睛又亮了,“这一点说不通。如果与陈大人起冲突的是岛上下人的话,那么陈大人必然要将邢总管当场拿来质问并严惩那两个下人,何况我们已经排除了岛上下人作案的可能性,即是说那两人只有可能是受邀而来的这些宾客。”
“如果那两人是官员的话,与陈大人起冲突的起因必然不会是小事,双方都是朝廷命官,居然发生了肢体碰撞,甚至陈大人很可能还昏过去了,这种事任谁也不可能说放就放,而陈大人却反而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回房宽衣睡下,这本身就不大对劲儿。”
楚龙吟望着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好在没再说什么不着调的话,接了我的话尾道:“而且,陈大人还在此处扯掉了他的玉坠子,此一举动必然有其更深的用意——只因这枚玉坠子是他的家传之物,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能随意丢弃。”
边说边将那玉坠子托在手心里在我面前展开,却见那玉身上正刻着“江西陈氏”四个字,楚龙吟将玉坠收入怀中,道:“陈大人是江西人,江西陈氏也是当地的一门望族,这玉上刻着这四字,自然是祖传之物,如此贵重的东西岂能丢失?而事实却是陈大人居然将这祖传之物的丢在草丛里后就那么回房宽衣睡下了,这实在不符常理。”
“说到这里又有一处疑问,”我接着他的话道,“如果陈大人是死于子时一刻至丑时初之间,那么凶手又是如何知道陈大人的房外没有值岗下人,从而敢于入室行凶的呢?”
“着哇!小天儿,”楚龙吟又是一拍手,大脏爪子在我的脸蛋子上捏了一把,“今儿你是心窍通灵了么?句句指中要点!陈大人房外无人值岗只有陈大人自己及那两名下人知晓,而两名下人不可能去将此事告诉凶手,陈大人也绝不会大晚上的将凶手引到自己的房间来。如果说凶手早就计划好了今夜杀掉陈大人,那么在他并不知道陈大人房外无岗的前提下,他想怎样进入屋中杀掉陈大人呢?”
“与人发生过冲突而不声不响、扔了祖传玉坠儿不去找回、回至房中便宽衣睡下,”我一个一个数着本案的矛盾之处,“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行为。”
“除非……”楚龙吟摸着下巴慢慢地道:“这个看似不正常的人——已非陈大人本人了!”
“没错!”我轻呼,“大人你方才不是说那两对脚印中的一对推测身形与陈大人差不多么?”我目光熠熠地望着他,“这岛上的下人都是才买来不久的,此前也都未见过这些宾客,只要身形相似,再穿上陈大人的衣服,夜黑之下纵是认错了也并不奇怪——这便可以解释陈大人为何被那两人放在草丛上了!因为他们要脱去陈大人的外衣给自己换上,然后与陈大人身形相似那人便去支开门外值岗下人,再将陈大人扛入房中——说不定,陈大人那时很可能已经遭了毒手,被这两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扛回房中后放在床上做成熟睡中遭割喉的假象,如此便可混淆他的死亡时间——这两个人就是凶手无疑了!而陈大人自己扯掉的那枚玉坠儿,就是他留给大人你的死亡讯息,他是要告诉你:他,就是在这里遇的害!”
楚龙吟目光有些深沉,一个如此正直的人毫无原由地惨遭凶徒杀害,又在临终前将所有的信任托付给一个他并不欣赏的人——他相信楚龙吟有这个能力找出凶手,他就立在九泉之下,等着可以瞑目的那一刻。——任谁被赋予了这样的信任都不可能等闲视之。
楚龙吟便道:“如此说来,陈大人的死亡时间便是子时一刻之前,而非子时一刻之后了。而他真正的死亡地点也非屋中,却正是在此处。作案之人一共两名,一个动手一个放风,更可防着被我们巡视时撞见。只不知这两人又是如何避过自己房外的值岗下人而进出房间的……”
他这里话还没说完,就见邢总管远远地跑过来,至面前时见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哭出来地喘着道:“大……大人,不、不好了……典曹都尉刘大人他……他也遇害了!”
凶手这一次居然连杀两人!
暂顾不得再思考陈大人这一边的事,楚龙吟便又带着我直奔了典曹都尉的房间,果见墙上仍是血淋淋的三个大字:第三个。
典曹都尉刘大人也是死在床上,穿着中衣,脱下的衣服搭在衣架上,依然是喉管被割,血呈喷溅式,推测死亡时间同样是在子时至丑时的一个时辰内。
楚龙吟鼻子里哼了一声,唇上勾起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淡淡地道:“凶手倒是狂得很,他在挑衅他楚爷我呢。我布置得越严密,他人杀的就越多——还当真把楚爷我当成个酒色之徒了。”
我心道好像你不是似的。
仔细检查过刘大人的尸体,他满身的酒味儿混着血腥味儿几乎要将我熏得吐了,强忍着道:“如果陈大人当真是死于子时正至子时一刻之间,那么第三个被杀的刘大人就是死于子时一刻至丑时正之间了。其尸首没有任何挣扎挫伤,显然同白少杉一样,是死于睡梦之中,凶杀的第一现场就在这张床上。”
楚龙吟命邢总管去将刘大人的小厮及在房外值岗的下人找来问话,值岗下人倒是很快地来了,那小厮却未能来得,听说是被徐驸马留在房中……过夜了。
于是楚龙吟便先问了那两名下人,道:“刘大人几时回的房?”
一个下人答道:“回大人,刘大人是子时三刻左右回的房。”
“你可能确定时间无误?”楚龙吟追问。
“回大人,能,”那下人很笃定地道,“驸马爷的两位侍爷送刘大人回来,其中一位还随口问了小人是什么时辰了,小人看过钟漏的,不会有错。”
“哦?你在屋外守着,他为何要问你时辰?”楚龙吟挑眉。
“回大人,刘大人醉酒,是被那两位侍爷架回来的,两位侍爷腾不出手无法掌灯,因此便叫小的进屋帮忙将灯点上,所以小人是在屋内看的钟漏。”那下人答道。
“当时刘大人亦或他的房内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么?”楚龙吟问他。
那下人想了一想道:“回大人的话,当时刘大人醉得很,除了无法自行行走之外倒也并无不妥之处。小的只进得外间,是那两位侍爷扶刘大人进了内间的,因此小人并未看到内间情形。”
楚龙吟转了转手中扇柄,继续问这人道:“那两位长随进内间后多久才出来的?”
下人笃定地答道:“只片刻功夫便出来了,并未在房内多待。”
“在此之后你又回到原处值岗了么?一步也不曾离开过?”楚龙吟盯着他问道。
那下人连忙答道:“小的整晚一步也不曾离开房门。”
楚龙吟又盯向另一个,另一个也连忙答道:“小的也未曾离开过窗前。”
“整个晚上你们两个可曾听到房间有什么动静么?”楚龙吟又问道。
这两人便一齐摇头说不曾。
楚龙吟偏头看向我,鼻子里嗤笑了一声:“这倒是怪了,那凶手又是如何在子时三刻后进入的里间杀掉刘大人的呢?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还当真是神鬼不觉呢。”
我在脑中整理着各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突然脑中灵光闪现,望向他道:“本案中有一处‘情节’看似合理,实则却因这合理反而显得不大正常了。”
楚龙吟翘起唇角,道:“哪一处?”
“时间!”我有了些许的兴奋,没有避讳地直直迎着他望过来的目光,一时间忘了这家伙是我最讨厌的人,“目前来说我们所知道的被确定了的准确时间有:子时正(三更),子时一刻,子时二刻,子时三刻。对于一件案子来说,同时出现了这么多准确的时间岂不过于巧了?三更的梆子一响,陈大人便离前厅而去,通过我们方才的推论,大致已可得知陈大人与凶手是事先约好于斯时斯刻在斯地会面的。而后凶手假扮了陈大人的样子回到客房,刻意地问过了值岗下人当时的时辰,于是我们又得到了子时一刻这个准确的时间。如果说子时二刻只是因为驱蚊香的燃烧时长确定了的而没有什么异样的话,那么驸马的两名长随送刘大人回房后问方才那下人什么时辰这一点便显得刻意了。四个时间里有三个时间都有很刻意的痕迹,这绝不像是巧合。”
“唔,时间在这件案子里究竟起着怎样的作用呢?”楚龙吟一边用扇柄敲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扑扇着睫毛,以至于我到现在才不合时宜地发现他居然有着又长又密且蜷曲得如同玩具娃娃一般的漂亮睫毛,心底里不由闪过一抹艳羡。听他继续说道:“最巧的是,偏偏那凶手和驸马的长随都问了值岗下人同一个问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莫非二者有什么关联不成?”
“大人是在怀疑……”我看着楚龙吟,他冲我略一点头。他是在怀疑徐清源的两名长随,也就是在怀疑徐清源。“可是,”我略略压低了声音,“那两名长随扶刘大人进屋后没过片刻便出来了,若凶手果是他二人的话,能动手的时机只有这‘片刻’,那时刘大人刚刚被扶进屋,不可能一下子睡沉过去,这两人若动手去划他的喉部,必会引来刘大人的反抗从而发出动静,可事实上那下人什么动静也不曾听见。且割开喉部喷出的血液也必会溅到那两个长随的身上,就这么走出房去值岗下人又岂会看不见?”
“关于掩盖溅上血的衣服倒并非难事,”楚龙吟道,“凶手只需在身上穿两件一模一样的外袍,杀人之后将外面的这一件穿到里面去便可,待出了这房门随意在什么地方处理掉便神鬼不觉了。只是如你所说的,如果那两名长随当场割破刘大人的喉咙,即便他当时已醉得不省人事,那疼痛也势必会让他挣扎一段时间,然而这床上却丝毫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不得不说是个矛盾之处。”他边说边摸着自己挺直的鼻翼重新陷入思考,“会不会……这位刘大人也同陈大人一样,是在他处被人先行弄昏,而后才架回房内来遭割喉杀害的呢?刘大人本身就喝醉了酒,因此就算他垂头塌肩脚不能行也完全能解释的过去,所以值岗下人看到的刘大人其实很可能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我望向他道:“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大人你莫忘了时间上的限制——陈大人被杀是在子时正至子时一刻之间,那个时候驸马及两名长随、刘大人还在驸马房内饮酒,如果刘大人是被驸马或其长随所杀,那么陈大人又是被谁所杀呢?从墙上所留血字的笔迹来看,这三起命案分明是同一个人所为,因此不可能还有第二个凶手。反过来说,如果杀陈大人和刘大人的是同一名凶手的话,在陈大人死时驸马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那么刘大人也就不可能是他所杀的了。”
楚龙吟点着头,边沉思边踱步至窗前,见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起,便负了手沐着吹进窗内的微凉晨风挺直脊背一动不动地冥想。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那张一向挂着不正经表情的脸才终于变得沉静如月,一霎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没有了游戏人间的不羁放荡,反而有种超脱于世的清凉潇洒。
好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居然全在他的身上胡牵乱绕,暗骂自己一声,回过神来,才要再将案子从头到尾细捋一遍,便听得他在那厢轻笑了一声,道:“驸马爷被你我揍得鼻青脸肿,居然还有心思请人喝酒狎玩小厮……啧啧,这玩儿心可是够大的。”边说边转过身来冲着我笑道:“看样子老爷我需得亲自去请教一下驸马这等旺盛精力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小天儿你留守在此罢,这会子估摸着驸马爷尚未起床呢。”
徐清源那变态此时床上不定是什么样的不堪入目的场景,楚龙吟这话正合我意。
待他出门之后我便窝到椅子里细细地捋起本案的线索来,目光无意中落在房内置物架上的那只沙漏计时钟上,见那琉璃制的沙池里正缓缓地由上至下流动着细沙,木制的架子上刻度正好在卯时初刻的位置。
心里仍然放不下那几个可疑的明确的时间,不由走上前去摸了摸这架精致漂亮的沙漏,却不料不小心在琉璃外壳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印儿,连忙用袖子去擦,谁知手一打滑竟将这沙漏从架子上碰了下来,得亏眼疾手快双臂下意识地一抱将沙漏险险抱住才不至打碎在地,只是沙池里的沙子却因此而洒落了不少在地面上。
虚惊一场,小心将沙漏重新在架子上摆好,正要蹲身将地上沙子敛起,便听得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连忙用脚飞快地把这些沙子扫进架子下面,然后装作没事似地负着手走开——若是被楚龙吟那流氓看到一准儿又会取笑我的。
推门进来的果然是他,目光在我做贼心虚的脸上转了一转,笑道:“小眉小眼儿的还挺精神呢,不困么?——说你机灵罢又断不了犯犯傻,也不趁老爷我不在的时候借机睡上一会儿,待会儿琢磨案子可不许给老爷我犯迷症!”
咦,这家伙几时开始知道体贴别人了?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他?!
见我狐疑地看着他,楚龙吟大手一伸,五指张开地整个儿盖在我的脸上左右晃着道:“臭小子,这是什么眼神?!哼哼,对你好也不是赖也不是,当你家老爷我容易么!”
我呸你个二表嫂的,当你的长随我就容易了?!
我用力扒开他的手,向旁边闪了两步,然而两步也觉得不够远,又闪了四五步,直立到窗边上去,这个流氓的气场大到好像无论站到那里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似的。
“跑那么远做什么?!老爷我又吃不了你。”楚龙吟冲着我翻了个白眼,“说到吃……老爷我还真饿了。啧啧,这都辰时三刻了,伙房的家伙们在偷懒不成?”
顾不得听他发牢骚,我惊讶地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架子上那沙钟——在他进门之前明明才卯时初刻,到现在连五分钟还没有过去,怎么就辰时三刻了呢?他眼瘸了吧?!
这一看不打紧,却见那沙钟里的沙子正是到了辰时三刻的位置!……哦,对了,是我方才差点打碎这沙漏时令里面的沙子因摇晃而变了流泻的速度,再加上还洒了一部分在外面,时辰当然不准了。
等等——时间,这不就是一道时间诡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