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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高空抛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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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头望向楚龙吟,却见那家伙大猴子似的攀在假山上,抱着块石头也不知在上面瞅什么,瞅了一阵方才跳下来,掸了掸身上沾到的雨水,问向我道:“可查出什么来了么?”

    我道:“死者死于昨晚丑时初至丑时末一个时辰之内,身上可致命的伤处共有两个,一为脑后部,系撞击而成,一为颈部,系绳索勒缢而成,不过究竟哪一个才是致命伤,小的却看不出来了。”

    楚龙吟点头道:“无妨,很明显撞击就是在此处发生的,死者倒地后并未被人移动过,因此不可能凶手在其撞死后再用绳索进行勒缢,是以死者的第一致命伤当是这条勒痕无疑了,至于当时究竟是否被勒断了气,等将尸首拉回衙门让庄先生检查过后再说罢。还有么?”

    我便接着道:“死者身上有许多疑似划过或抽打过的红痕,脸上也有划伤,且折了两根肋骨,左脚腕也断了,皮下有严重出血的征象,如此严重的骨伤和内出血,倒很像是……摔伤,高空摔伤。”

    “高空摔伤?”楚龙吟不由自主地抬头往天上看——不仅是他,就连楚凤箫和一直旁听着的王爷也一并抬起头来往上看,见头顶除了光溜溜的一大片天空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所谓的‘高空’能有多高?”楚龙吟笑着问我,“假山这么高么?”

    “还要高,大约需要四至五个拾梦阁摞起来那么高。”我淡淡道。

    王爷在旁挑了挑眉,道:“一个拾梦阁有三层楼,四至五个摞起来就要有十二至十五层楼,约合十丈高,本王府里头可没有这么高的房子,难不成刘洪福是从云上掉下来的么?”

    是啊……这一点的确奇怪,从刘洪福身上衣服的整齐程度以及身下泥土的状况来看,他从高处掉下来之后就没有被人移动过,也就是说,他掉下来的地方只能是这后花园的假山旁,而这后花园里除了几座小凉亭小水榭之外并没有高于二层的房子,且死者陈尸处方圆五十米内除了身边这座仅三人多高的假山外并无任何建筑,这刘洪福除了从云上掉来之外还能从哪里掉下来呢?

    楚龙吟摸着下巴道:“方才我在假山上看了看,见假山石有一块被碰掉了,上面还溅有血迹,因此据我推测,这刘洪福从空中掉下来后第一下并非直接落在了地上,而是撞在了这假山上,所以才将后脑磕得脑浆迸裂,而后才掉在了地上。凤箫,你那里可有什么发现么?”

    当着王爷及众府中下人的面,楚龙吟自是不好叫楚凤箫为“小凤儿”,装模作样地呼之“凤箫”,听起来竟然还有点让人觉得别扭。

    楚凤箫便道:“我方才查看了一下四周状况,从陈尸处至小径最近的距离约有两丈(即六米),之间皆是土路,无论是下雨前还是下雨后,都极少有人弃石径不走而走这土路的。现在陈尸处附近所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足迹里除了王爷和你我三人的之外还有一对男人的足迹和两对女子的足迹,其中这男人的足迹想必是方才那位报讯给王爷的总管留下的,而这两对女子的足迹显得分外慌乱,想来是今早第一发现尸体的侍女们的足迹,这一点还要请王爷下令将这两个侍女叫上来问问才能确定。”

    王爷便叫那总管去把人叫来,经楚凤箫问过,果然是今早发现尸体的两名侍女留下的,因两人始终待在一起,所以嫌疑可以排除。

    楚凤箫续道:“除去我们这些人的足迹之外很难再看出其它人的来,而昨夜我和大哥曾往这假山后面去如厕,现在仍能辨别我二人绕过假山的足迹,即是说,昨晚若凶手和死者曾来过此地,即便下了半夜的雨,依然会留下脚印。我记得昨夜除了我和大哥二人踏过这土地之外,王爷及众人一直都立在小径上,所以眼前这土地上依然只有我和大哥、小钟、总管及那两名侍女的足迹,换句话说——昨天夜里,凶手和死者都不曾来过此处,因此,案发现场并非这里,而是另有他处!”

    王爷边听边微微地点头,笑道:“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都是人中龙凤啊。”

    楚龙吟笑道:“王爷可莫要助长这小子气焰,翅膀上的毛还未长全呢就想着飞洋过海了。”

    王爷瞥了他一眼,笑道:“知道你爱弟心切,本王不过白夸两句,吓得你什么似的。”

    楚龙吟笑着摸摸鼻子,回到案中,道:“这么说来,刘洪福被杀的第一现场另有他处,而后才遭人用匪夷所思之法高空抛尸至此处——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替自己洗脱案发时在现场的嫌疑,只要我们找到这个第一现场,凶手便离得不远了。”

    楚凤箫便道:“我看我们不妨先从刘洪福所住房间开始查起。”

    刘洪福是王爷的门客,虽然身无官职,但宰相门子还三品官呢,再加上只要王爷一举荐,门客便可一跃成为太子的教书先生,因此地位也不能说低。因他同昨天那个叫张万全的都是太子太师的候选人,所以这几天一直都住在王府里,王爷特意给他二人安排了听竹轩这座既幽静又清雅的小楼下榻,一楼是客厅,二楼便是卧房,两人的房间挨着,此刻张万全正满脸惊惶地在楼外迎着王爷,显然已听说了刘洪福惨死之事。

    楚龙吟一马当先进了刘洪福的房间,见床上被褥整齐,窗户紧闭,桌上油灯还亮着,灯下铺着纸笔,纸上是才写了几段的关于竹的文章,最后的一句话也才写了一半。

    楚家哥儿俩满屋子里绕了几圈,楚龙吟便问楚凤箫:“如何,可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了么?”

    楚凤箫看了立在门口不敢进门的张万全一眼,先向王爷抱了抱拳道:“王爷,能否先摒退其他人等?”

    王爷会意,令所有人都至楼外等候,不经传唤不得擅入楼中半步,于是转眼间刘洪福的房内就只剩下楚家兄弟、我、子衿和王爷及其贴身的一个下人共六个人了。

    楚凤箫这才道:“记得王爷昨日给刘洪福和张万全安排了一篇文章,看这屋中情形,显然刘洪福死前正坐于桌前书写,那最后一句话尚未完成,证明事发突然,并未在刘洪福之预料中,然而看他纸张上并无墨迹或是未写完的半个字等,又说明事情虽然发生得突然,但并不仓促,至少刘洪福在‘离开’此屋前,他还是有功夫将一个字写完并且将笔搁在笔架上的,而且没有慌张。”

    “是什么原因打断了刘洪福的书写呢?一是突发状况,二是有人造访。我更倾向于后者,这楼中只有刘洪福与张万全二人居住,因此这个突然造访之人必是张万全无疑。说白了,杀害刘洪福的最大嫌疑人就是他,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条件,每一样都对他相当不利。”

    楚龙吟点了点头,道:“凤箫你的说法固然有七分可信,但也有些凭猜测判断的嫌疑。为何倾向于后者呢?难道突发状况就没有可能?为何认定张万全就是凶嫌呢?只因为他同刘洪福是竞争对手?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猜测的情况下,绝不能轻易让自己陷入自己划定的局中,明白了?”

    楚凤箫点头,惹得王爷在那厢轻笑了一声,道:“看不出小龙儿还有那么点子大哥风范,装模作样地倒教人怀疑你是不是本尊呢。”

    楚龙吟绷不住坏笑了起来,道:“您老给我点面子,我这里好容易拿出点儿架子来,让您老一句话掀了摊子,回头这小子不服我,我找谁哭去?”

    楚凤箫闻言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收了口,眨巴着眼睛冲着楚凤箫讨好地笑,王爷见状笑道:“依我看小凤儿摊上你这么个不着调的哥哥该大哭三声才是,就你这样子能让谁服?”

    “嗳,将来我家娘子服我就成,管它别人服不服的。”楚龙吟坏笑着一语双关,惹得楚凤箫直翻白眼。楚龙吟收起玩笑,瞟了我一眼道:“小天儿对这案子怎么看?”

    “小的只有一个疑问,”我一指窗户,“王爷昨日给刘先生和张先生布置的题目是《竹》,而这楼外种的都是竹子,两位先生若写的话,通常应该是敞开窗子面向窗外的竹子边观察边写才有灵感罢?且昨儿个又是八月十六,月色正好,两位先生既是文人,又怎会没有推窗赏月观竹的雅兴呢?”

    “退一万步说,即使两位先生再无兴致,昨天下雨前的天气还是挺好的,并不算凉,这么关着窗户难道房内不闷么?老爷你这几天晚上睡觉还都开着半扇窗呢。再有,昨夜的雨是丑时之后才开始下的,若说是关窗遮雨更行不通,且看这临窗的桌上铺着纸,若是雨后才关的窗那纸上早就被淋湿了,干了以后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平整。所以小的认为,这窗户关得没有道理,刘先生若是个正常人,一定会开着窗子对竹作文章的,而现在这窗子关上了,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窗,是刘先生之外的人关上的,就在刘先生‘离开’房间之后、下雨之前。”

    楚龙吟啪地打了个响指,笑道:“到底小天儿心细,这窗子上的蹊跷我竟未注意。如此看来我们先须向伺候张刘二位先生的下人询问过后才能再来断案了。王爷,可否借楼下客厅一用?”

    借客厅是用来问询的,楚龙吟和楚凤箫分别对伺候张刘二人的下人以及张万全进行了询问,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便收了工,仍将一众人摒退,主询张万全的楚龙吟便道:“通过问询,张万全的杀人嫌疑已经有了九成。此人答起话来心神不定言辞模糊,然而每每问及刘洪福遇害的问题却又十分笃定地回答与他无关,可见他对自己杀人移尸的手法相当自信。凤箫,你那里可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么?”

    楚凤箫便道:“我问过平日负责伺候张刘二人的下人,因这二位先生平日皆喜素静,且又是客居王爷府上,不敢托大,是以若无重要之事极少唤下人前来伺候,平日里这些下人只管铺床叠被端茶递水,除此之外都在一楼的下人房中待着。而昨晚因张刘二人都有重要文章要作,便都吩咐了下人们不必上楼来伺候,以免被打扰了思路。因此昨天这二人从王爷面前告退回至各自房中后,除了进门时要了一壶茶外,便再也没有传唤过下人上楼来伺候。即是说,昨天一整晚,这二楼里只有张刘两个人在,而据下人们说,除了风声雨声竹叶声外,并未听到楼上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楚龙吟点头道:“咱们再去张万全的房里看看。”

    张万全的房间就在刘洪福房间的隔壁,格局摆设都与刘洪福房间相似,窗前是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依次放着,桌角用镇纸石压着一摞写满了字的纸。趁楚龙吟满屋子检查的功夫,楚凤箫走至案边将这摞纸抽出来拿在手上细看,道:“这便是张万全完成的文章,看样子已经写完了……文采果然极好,若是正正当当地拿去同刘洪福的文章相比也未见得会落在下风,却为何就动了杀机呢?”

    楚龙吟边四下里翻查边接口道:“人心是最勘不透的东西,你觉得轻易能想通的事,在别人那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人心也是最善变的东西,明明前一刻还平静无波,后一刻便波澜万丈,连自己都很难掌控。就譬如咱们大牢里的那些个杀人犯,有很多都是一时冲动才杀了人了,当时头脑一热便什么也不顾了,事后都不相信自己会干出杀人的事。所以说,我们永远不可能控制每一个人的犯罪行为,就因他们往往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用咱们衙门里一个老衙役的话说就是——那些因冲动而杀人的凶手,在杀人的那一刻就似被恶鬼附了身,他已不是平时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