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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欢你呢?”楚龙吟问。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会让他接受我的。”楚凤箫语气里是无比的坚定。
“你要知道……无论是男人和男人还是男人和女人,这种事都不能勉强。”楚龙吟叹着。
“我不会勉强他硬是喜欢我,同样我也不会勉强自己不去喜欢他,我只是……想对他好,仅此而已。”楚凤箫沉沉地道。
“若他……心里已有了别人了呢?”楚龙吟问他。
“这有什么关系?”楚凤箫一笑,“他喜欢谁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你这个……傻小子……”楚龙吟长叹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些疲惫,“回房去吧,今儿我也累了。”
我飞快地离开窗根儿躲到船头,听见开门声和楚凤箫离去的脚步声,直到他进了自己房间后才重新轻轻地回到楚龙吟的窗边,静静立了一阵。许久方听得房内传来一声轻叹,念念有词地道:“左手金,右手玉,何以取舍?亲不离,情不弃,不舍不得……全是狗屁!何以取舍?怎能取舍?!”
我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听他道了声“进来”,推门入内,望住他那对略感惊讶的眸子,轻声地问他:“你打算把我拱手让人了,是么?”
“傻小子,乱想什么……过来,让老爷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楚龙吟笑着冲我招手。
“现在才发现我受伤了?”我走过去伸手给他看,“你就不问问我在岛上有没有被人欺负?我若不来找你,你就打算明天才同我说话是么?”
“哟哟,怨气还不小呢,”楚龙吟捉着我的腕子仔细看了看手,因包着纱布什么也瞧不出来,便略一用力把我拽进怀里搂住,低下头来笑,“我家天儿这次受苦了,怪老爷我没能耐,连自己身边人的安全都保护不了……”
我伸手轻轻掩住他的嘴,轻声道:“我不怪你,一点儿都不怪你,一个人毕竟力量有限,不可能事事做到最好,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我也好好儿地回来了,咱们都不提它了,可好?”
“好,不提它。”楚龙吟轻笑,搂着我坐到床边去,大手轻轻抚着我脑后发丝,两个人默默相拥了一阵,良久听他低笑着开口,道:“对了,今儿个你从那海盗头子身边儿走过去,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这个人其实不坏,”我偎在他怀里没有抬头,“雷神岛上三千多人都是天灾人祸下的难民,官府安置不利,他就都收容下来,只是方法有点过激罢了。他在岛上还救了我一命,我那话是感激他。”
“你可知道,他把他的二当家的已经交给了我处置?”楚龙吟道,“这位人称‘雷神’的海盗头子倒是位盗亦有道之人,据说他虽霸海为王,却从不劫普通百姓的船,更不会枉害人命,只劫豪富和官船。通常行动前都会派手下得力之人事先潜入船上打探,哪些人是富商、哪些人是百姓都先有个底儿,行事之时便只挑有钱的下手。且我听说他劫了财后一部分留给雷神岛,一部分还会让手下去接济岸上的穷人,倒是个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只不过这一次因我们那船上几乎没有平民,都是有钱有势之人,那二当家的便想着大捞一笔,这才出了个搜身的主意,加上又架不住匪众们的撺掇,便劫了女子上船意图轻薄。海盗头子说那二当家的违背了他的命令,纵容手下杀了一名船员又辱及妇女,便同意让我带走他由官府依法处置,且我也答应了他督促当地官员尽快安置灾民,只怕我们要在这漫城多耽搁几日了。棐凡论坦”
“在我来说,身在何处都无所谓,我本就没有家,跟在你身旁就算有着落了,所以,”我抬起头来看他,“你若想推我出门,请先提前支会一声,我也好先找着个临时的落脚处,免得再去流浪街头。”
楚龙吟皱起眉来,眼底浮上疼惜,大手在我脑后轻轻拍了一下,道:“又胡思乱想!——我还没有教训你,那日在船上,那些海盗要搜你身就让他们搜就是了,韩信连胯.下之辱都受过,不就是让你脱个外衣,值当连命都不要了么?”
我想起自己在雷神岛上时曾决定再见到他时就告诉他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来,而且事实上我确确实实想一见了他就告诉他的——然而他方才刚同楚凤箫有过一次谈话,楚凤箫的态度那般坚决,毫无转寰的余地,而他又是那么的疼惜他的弟弟,如果需要用他的命换他弟弟一命的话,他必定是想也不想地就交出自己的命的。他连命都可以为了弟弟舍去,更何况一个男人或是女人?
就算我在他心目中和楚凤箫并重,诚如他所言:左手金,右手玉,何以取舍?试问这样的抉择加诸在谁的身上、谁又能够轻易做出呢?他从未在乎过我是男是女,这也绝不是他取谁舍谁的考量依据,他不会因为我是个女人就取我而任他的弟弟独自心伤,也不会因我是个男人就觉得可以随意抛弃不必负责。
这个时候他身上已经压力百倍了,如果我此刻告诉他我是个女人,这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这只会让他更加为难,因为我已经同他如此亲密了,在古人看来,这已是非君不嫁的程度,他若舍了我就是对我不义,他不舍我就是对楚凤箫不义——现在三个人中最痛苦最纠结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楚凤箫,而是他,楚龙吟。
这样的情形下,我又怎能再给他增加烦恼?他说过,他不在乎我是男是女,他在乎的只是我这个人本身,所以无论我是以什么身份被他选择或舍弃,那都会是他最终的决定,而不因我是男是女有所更改。
且,若他始终以为我是个男人,至少他会觉得我可以承受任何的结果,至少不会对名声有太大的损害,至少做为男人的我还会有更多的选择……
那样的话,他也许会好受些吧?
所以,我应该等,等他做出决定,不向他施加任何的压力,而不是在他最困扰的时候火上浇油。
楚龙吟黑黑眸子盯在我的脸上,我从他怀中出来,笑了笑道:“我的脾气老爷你还不清楚?士可杀不可辱,我只是不想被那些海盗欺负罢了。”
楚龙吟没有再多问,只伸指点了点我的鼻尖,道:“下回不许你再这么做,听到了?命才是最重要的,不许你这么不珍惜自己。”
说到命,我忽地想起一事来,便问他道:“那封战书可是你写的?为何要那么说呢?险些激怒那海盗头子。”
楚龙吟皱了皱眉,道:“战书是凤箫写的,没给我看就发出去了。他写的什么?”
我怔了怔,道:“就是要求海盗头子放人那些,只是用词稍稍激烈了点儿,也没什么。”
楚龙吟看了我几眼便没有再问,因提到了楚凤箫,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尴尬起来,我起身替他铺床,然后问他:“洗脚么?”
“不洗了,凑合一宿明天上岸再说吧。”他打了个呵欠,我替他去解外衣,被他轻轻握住手,“我自己来吧,你手还伤着,夜也深了,回去睡吧。”
我也没再多说,告辞了出得房来,一阵刺骨冷风扑面而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慢慢沿着船舷往回走,也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忍不住吸起了鼻子,越吸就越是难受,泪也止不住地落下来,一时间还真有点脆弱不堪了。
停下脚步蹲下身去,抱住船舷栏杆,好让自己的无助有个依靠。黑冷的海水在脚下沉重地拍打着船身,令人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突然间很想远远地逃开,不沾惹这些是是非非,重新过起简单孤独的生活,然而却舍不得他,只好骂自己越来越看不开。
“你还好么?”一个声音由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连忙用袖子揩去脸上泪痕,转过脸去,却见是庄秋水直直地立在舱檐投下的阴影里,不成想他居然也跟着这船一起来了。我站起身冲他笑了笑:“还好。你呢,这么晚还不睡?”
庄秋水没有回答,那对清澈无波的、看惯了各形各色尸体的眸子牢牢盯在我的脸上,以至于让我产生了自己实际上已经死掉的错觉,不由抽了下唇角证明自己还活着,免得让他产生什么难以阻挡的工作欲望。
“我,想看看你。”庄秋水一字一字地道。
“啊?哦。”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过来:庄秋水一向半点心机都没有,说这话绝无旁的意思,想来只是为了认真履行临出门前庄夫人对他的叮嘱——要常常对我嘘寒问暖。
因而笑了笑道:“我很好,我没事,不用惦记,回房睡罢。”
“你脸色不好。”庄秋水指出道。
“嗯……大概是外面有点冷,嘿。”我想随便掩饰过去。
“你不是冷的。”庄秋水继续指出道。
“好吧……我是困的,夜都这么深了,咱们都歇下吧。”我哭笑不得地道。
“你不是困的。”庄秋水再一次指出道。
……和懂医的说话就这一点不好,想用身体瞒过对方去是很费力的一件事……
“好吧……我,只是身上有点不舒服而已,真的没什么问题。”我不敢再同这块耿直的木头耗下去,边说边打算从他身边过去,却忽地被他一把捏住了腕子,指尖搭在脉门上,竟是替我把起了脉。
“怎样,庄大神医?小的我哪里有问题?”我无奈地问道。
“我是仵作,不是神医。”庄秋水更正道,“你胸腹中有郁结之气,若不及时疏通必然引发疾症。”
郁结之气?不会放几个屁就好了吧?我勉强笑笑:“谢庄先生诊治,待上岸去后我就买些药来服。”
“心病还须心药医。”庄秋水毫不留情地指出我的症结所在。
“是啊……”我苦笑,“可我的这副药还不知道是毒药还是良药呢。”
庄秋水看了我半晌,末了硬梆梆道了句:“简单点不就好了。”说罢便转身走了。
我错愕了一阵,然后没忍住笑了一声:简单点儿不就好了?这话也只能出自至真至纯的庄秋水之口,这样的心境也只能是他才能拥有。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谁说人家木讷不开窍?他庄秋水才真真正正是个超脱世俗之人呢!
——好吧!那就简单点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大不了甩甩手,一个人潇洒去也!
转头向着无边海水深深地吁了口气,径自回房睡下。
第二日一早,官船抵达码头,一众官员前簇后拥着楚龙吟上得岸去,早有十几辆马车备在那里,漫城知府娄克宁一路殷勤地将楚龙吟迎至漫城府衙大堂内坐下,楚龙吟也不多与他废话,直接让他将本辖区内的救灾报告以及近一年内的大案要案卷宗和各类税目账册呈上来,之后便把他轰了出去,闲杂人等一概回避,只留下楚凤箫、我和子衿在堂内。
钦差大员的职责之一就是核查各地方官员的工作,因此楚龙吟调取案宗什么的完全在权限之内,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要知道——楚龙吟这位代天巡视的钦差大臣虽然没有传说中的尚方宝剑,但也绝对可以对所有三品以下官员来个先斩后奏的,所以此时此地他就是权最大的那一个,谁敢不从?
楚龙吟一指旁边桌子让楚凤箫坐过去,而后丢给他一摞卷宗,只说了一个字:“查!”
我和子衿分立二人身后随时伺候,整个上午二人连头都不曾抬一下,直到将近午饭时候,见楚龙吟把手中账册往桌上一扔,冷笑两声,道:“做得好精细的一本账!赈灾款项笔笔上账,笔笔都有合适的去处,却不知为何灾民们还是流离失所,八百万两灾银难道还不够救活一两万的灾民么!?”
楚凤箫站起身走至楚龙吟的桌旁,将手中一张写了字的纸放到他面前,道:“我方才看了看漫城府衙所有在职人员的花名册和履历,其中掌管银库的人叫做张烁华,他与府衙账房李多金是连襟,而这次专门记录救灾款项收支的马宝亮的姐姐与李多金的妻子又是姑表亲,张烁华和李多金的岳家是本城姓郭的一家富户,郭家买卖做得很大,这漫城里赌坊、勾栏、酒肆十间有八间都是他们家开的……我认为这其中必有问题。”
楚龙吟看了眼纸上的几个名字,摸了摸下巴,道:“我朝律法规定衙门里不得有知府亲戚任职,却并未规定不许有富户家的亲戚任职,然而银库、帐目、赈灾收支这三样与银钱相关的位子上竟有三个亲戚关系的执事人,此事果然可疑得很。单从这本账做得天衣无缝的程度来看,漫城知府娄克宁是个颇有心计之人,直接问他必然问不出眉目来,此事还是私下里调查罢。”
“你的钦差身份已经曝露,再想微服私查却已是不可能的了,而我们这次上路又未带人手,你倒想怎么个私查法儿?”楚凤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