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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啥也没看出来,老爷还是把庄先生叫来吧。”我起身立到一旁冷冷地道。
楚龙吟略感好笑地摸了摸鼻子,走到我身边来,背对着门外众人,低头凑到我耳畔,轻笑着道:“这会子又吃的什么醋呢?咱们公事公办,私事私了,等回去了莫说你吃醋,你就是把老爷给吃了我都依你。嗯?”
屁的公事公办!你才不是借着问话和那女人贴在一起了?!我只动唇不出声地骂了他几句,方道:“吴波的死亡时间就在二刻之内,此屋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器是死者脑后的无羽铁箭,系由弩来发射的,一击致命,没有移尸痕迹。死者面相平和,因而推测为熟人作案或背后偷袭。根据脑后铁箭没入头骨的深度来看,偷袭距离应当很近,不会超出这间屋子——当然,用强弩远距离射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考虑到弩上所用的箭都没有箭羽,铁箭在远距离飞行时会失去平衡而翻滚,其准确程度会大打折扣,凶手的目的如果在于一击致命,用这种方法无异于相当冒险,倘若稍有偏差便会令被害者发出声音,从而暴露了更准确的行凶时间以及更多指向凶手的线索,所以我认为凶手如果不是临时起意决定杀人的话,八成会属于前者,即近距离行凶这一方式。”
楚龙吟认真听罢,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不错不错,小天儿有长进,看来庄先生这个老师当得蛮不错的,下回他再授课时我也要在旁跟着学学才好。”
这——这个臭人!见我生他和那姑娘的气,就故意把庄秋水拉出来堵我——那意思是他还是觉得我和庄秋水之间有内容了?!
哼……说我爱吃醋,他的醋劲儿比我大多了……哼。
心情莫名地转好了,跟着他在房里查看了一阵,一时有泗城衙门的衙役和仵作赶了来,楚龙吟亮明身份,着衙役将这院子腾出一间房来做问讯室,所有“乐春芳”杂耍班子的成员都暂时集中在一间房内,有衙役在旁监视,未经楚龙吟许可谁也不得走出房间半步。
杂耍班子的成员总共有三十三名,班主一名,副班主两名,其余全是班员,若挨个问讯的话只怕要花上一宿的功夫,楚龙吟恐我们迟迟未归引楚凤箫担心,便找了个衙役去我们下榻的客栈支会楚凤箫一声,结果没片刻楚凤箫就赶来了,还带来了庄秋水。前脚刚进门,泗城知府后脚也忙忙地来了,想是听说了钦差大员在这里问案,不敢怠慢,跑过来陪审。
因泗城知府带来了仆下专门给楚龙吟端茶递水,用不着我在旁侍立,我就藉着上厕所的机会从问讯室里出来,回到了吴波陈尸的房间。有庄秋水这个钦差大员的专用仵作在,泗城衙门的仵作也不敢在前卖弄,乖乖地立在一旁看庄秋水验尸,我满屋里转了一阵,见庄秋水验完收工,便问他:“先生看死者脑后的致命伤是远距离导致还是近距离导致?”
庄秋水答道:“近距离,不超过这个房间。”
“怎么能确定呢?”我看着他,“如果是利用强弩劲射而出,想必也能造成如此深的伤口罢?”
庄秋水看了我一眼:“过来。”我连忙过去蹲到他身旁,两人一起看向吴波的后脑勺,庄秋水已经将那支插入其头骨的箭取了出来,指着伤口道:“如果是远距离射杀,箭在半空会有个弧度,且因为弩箭没有尾羽,射出后箭身会失去平衡而翻滚,那么在穿入死者后脑时,箭身会向下倾斜,并有翻转时造成的挫伤。但观此死者脑后伤处近乎于箭身平行插入,所以只能是极近距离内遭射杀。”
“明白了。”我点头,站起身时才发现楚凤箫不知何时立在了门边,正看着我和庄秋水微微地笑。
“天儿这是想抢庄先生的饭碗么?”他开着玩笑跨进屋来,“可查到了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就是如果凶手是在这间屋中杀害的吴波,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行凶,譬如用刀刺或是用绳勒,我觉得哪一种都比用弩射死吴波更简单便捷,却不知为何凶手单单选了这么一种方式。”我说出心中疑问。
“也许是因为这凶器拿来方便,”楚凤箫挑挑眉,“这房间里到处都是弩和箭,随手拿过来便可杀人。”
“但是凶手在往弩上装箭的时候难道不会被死者发觉么?他们两个可是同在一间屋中呢。”我反问。
“这很正常罢,如果我到自己朋友的房间去,也会随手拿起个弩,装上箭,瞄着靶子比划两下。”楚凤箫一指墙上的箭靶。
“那么……”我眼睛一亮,“你说会不会是凶手本无意杀人,只是因为随手比划那箭弩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机簧而将箭射出,因此误杀了死者呢?”
楚凤箫望着我的眼睛也是一亮:“你这个假设也很有可能……”
“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声音发自门外,见楚龙吟正从外面迈进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不在里面问讯了?”楚凤箫问他。
“我看那个李知府问案还是有两下子的,索性.交由他全权问讯,”楚龙吟伸了个懒腰,“在里面坐得我腰疼!”
“你所说的没那么简单是怎么个意思?”楚凤箫问道。
楚龙吟一屁股在靠窗户的一张椅子旁坐下了:“事情其实说来也巧,我从楼下房中出去的时候无意中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正瞅见同吴波一起回房的那位姑娘进得自己房去,方才那姑娘曾说过,她是亲眼看着吴波进了房的,也就是说在我看到那姑娘的时候吴波正好刚刚进了房。且不论那时凶手是否已在吴波房中,至少之后我一直都立在院子里同别人说话,至发现吴波尸体之时,并未发现有人进出过吴波房间,且发现吴波尸体之人并未踏入此房间,只将门推开愣了一愣便冲下了楼去,此点我倒可以为其作证。再然后我同小天儿一起上得楼来,也并未发现有人由此房间中出去,也就是说,凶手要么是提前潜入了吴波的房间而后用了什么手段凭空由房内消失了,要么呢,就是凶手人未在房中,用了个法子混淆了死亡时间,或是操控杀人。”
“死亡时间应该不会有错,当时尸体体温尚存,绝对是才刚死掉的。”我偏头望向庄秋水,“对罢,先生?”
庄秋水将头一点:“是的,死亡时间没有做假。”
楚龙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庄秋水,阴阳怪气地道:“既然你们师徒二人都这么说了,那就只有‘操控杀人’这一种可能了。你说呢,凤箫?”
楚凤箫在屋里转了一转:“要怎么操控呢?做个机关控制弩箭?那总得由凶手来启动罢,凶手又是在何处启动的呢?”
“而且,死者是被箭从身后射中的,当场毙命,没有移动痕迹,且看死者身后方向只有一面墙,这箭又是从哪里射过来的呢?”我指着墙道。
“我觉得最可疑的一处是,吴波死时手中还握着一把弩,加上脑后那只箭,倒像是他自己把自己射死了一般。”楚龙吟摸着下巴道。
“他在房里还拿着弩做什么?难道他发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正要举弩自卫就被人射死了?”楚凤箫也摸着下巴,兄弟两个动作一模一样地站在那儿,就好像是在照镜子。
“自卫的话不是应该冲着凶手在的方向么?可吴波死时冲着的方向也是一面墙,”我又指了指对面的墙,“还有,大人方才所说的操纵杀人,那么起码凶手也得是在能窥探到吴波房中情形的地方,且他并不能预料到吴波什么时候就会走到机关布下的位置,这对凶手来说是很没有保障的。”
想是我的话同时驳了兄弟两个的思路,这两人同时看着我一笑,又是一模一样的神情,害我总有一种看重影了的错觉,只好眨眨眼睛走开了。听得楚龙吟笑道:“小天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操纵杀人也不能成立的话,这案子可就真有点儿蹊跷了。此案疑点目前有三:一是导致吴波死亡的箭从何处而来,二是吴波死时手中的弩是想干什么用的,三是凶手如何掌握到吴波在房中的行为的。解开其中一点,另两点便也能迎刃而解了。”
“掌控吴波在房中的行动嘛,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隔壁喽。”我努努嘴,也阴阳怪气地说道——记得那耍抖杠的姑娘就在隔壁来着。
楚龙吟忍不住笑了一声出来,摸了摸鼻子:“那我到隔壁去看看。”说着就转身出门去了。
楚凤箫看看他的背影,又转回头来看看我,一脸不大明白的样子,倒也没有多问,只管在屋里继续细细地检查。一会儿楚龙吟从隔壁回来,道:“隔壁与这间屋共用的这面墙并没有什么不妥,房间里也香喷喷的没什么凶手的味道,天儿爷可以放心了。”
没理他,我只管同庄秋水在房里直直地并排立着。楚家兄弟两个满屋子上上下下查了个遍,连地上的头发丝都没放过,仍然是没有任何结论,楚龙吟只好又回问讯室去听泗城知府问讯,楚凤箫便留在吴波的房里坐在那儿思索案情,我和庄秋水也一人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大眼瞪小眼地装木头,不知不觉间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当第一缕阳光射进窗来的时候,楚龙吟也打着大大的呵欠进得屋来,手里拿着一页纸,身后跟着泗城知府李大人。
“怎样了?”楚凤箫起身问向楚龙吟,我和庄秋水也连忙站起来。
“有些收获,”楚龙吟掸掸手上的纸,“这个杂耍班子里总共有四个人与吴波有很深的私怨,包括住在隔壁的那个小妞,”边说边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椅子上坐下,“这四个人分别是副班主赵进、爬竿人陈山、会走钢索的张猛,以及跳抖杠的小妞儿姜彩虹。除去姜彩虹住在吴波左边的隔壁之外,赵进住在他右边的隔壁,陈山住在他的楼下那一间,张猛则住在他对面的那一间。更为有趣的一个巧合是——这四个人都会用弩!”
“怎么一个班子里有这么多人会用弩呢?”楚凤箫奇道。
“通常杂耍班子都是这样的,”李大人插口道,“每个艺人都是一专多能,万一其中一个病了伤了也好有人顶替,尤其是这个班子,‘箭无虚发’这个节目是压轴的,若只有一个人表演,万一临时有事上不得场,会有很大的损失,所以肯定会多备几个候补的。”
“原来如此,”楚凤箫点头,“这么说来这四个人谁都有可能杀害吴波了,特别是他们的房间安排很有玄机,会爬竿的就住在吴波的楼下,会走绳索的就住在他的对面,另外两个都在他的隔壁,无论是哪一个想要潜入吴波的房中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啊。”
楚龙吟也点着头道:“而且,这四个人在案发当时都有不在场的证明:住在吴波楼下的陈山,从表演时起至发现吴波尸体时一直都在前面的八角楼里帮着收摊子,副班主赵进在班主的房里结算收入,张猛则同一个姑娘在房里……咳咳,相处。而姜彩虹是唯一一个独自待在自己房中的,但是因为我当时就在院子里面向着这一面的房间立着,并没有看到其由房中走出来过,所以我就可以为她的不在现场做证明了。”
案情进展到这里似乎进入了迷局,究竟凶手是如何操控箭弩杀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