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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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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的家庭观念相当的重,即便是皇室也是如此。天龙朝的皇室有着这样一个传统:每年过年的时候,不管是住在京都里的王爷还是远在封地的王爷都要回京来一起过年,促进一下家族感情,也给百姓做个表率。表率的作用倒是起到了,至于能不能促进感情,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反正表面文章该做还是要做的。

    然而皇上的亲戚实在太多,凑在一天聚既乱又起不到交流感情的作用,所以,就按照姑表亲、姨表亲、叔伯兄弟什么的做了划分,比如除夕和初一是皇帝皇后和自己的亲儿女们聚,初二是皇帝和自己的兄弟们聚,初三和姑表亲们聚,初四和姨表亲们聚,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除夕之后聚的有,除夕之前聚的也有,除夕之前聚的就是一些王爷家中的小辈儿,比如逸王爷假设有儿女的话,就要同别的王爷家中的儿女共聚一次,也就是相当于世子们和郡主们之间的聚会。

    每年这样的聚会都有一个东道主,东道主是由在京都的这几位王爷轮流做的,今年碰巧就轮到了九王爷做东道。九王爷知道我是逸王爷的义女,也知道楚凤箫同我是夫妻关系,为了讨好楚凤箫,这一次聚会便将我也邀请上了,又因为逸王爷没有子女,所以便让我以逸王爷义女的身份出席,楚凤箫届时也可以我丈夫的名义而非普通百姓的身份跟着出席了。

    聚会之前都要走个形式,给每一位参会的人送去请帖,请帖上注明了聚会的具体时间、地点、所有参会人的姓名身份以及每人限带的下人人数,因此我的名字也在那请帖之上被广发下去,如此一来我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我虽是位“民间郡主”,但因逸王爷没有亲生子嗣,所以我就代表着逸王爷,言行进退都必须考虑到逸王爷的立场,这聚会不能推,推了就要为逸王爷得罪人,于是这一回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纵然我再舍不得孩子也要为逸王爷考虑着想,他如今不在京中,我必须要为他做好这项应酬,时间就在明天,想安排孩子的事都来不及,况楚凤箫说的确实也对,我总不能带着孩子去参加这样的聚会,本身我是民间郡主,这地位就已经很低了,多余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诚如楚凤箫所言,楚夫人的为人再怎么不讨喜,她终究不会残害自己的亲孙子,所以……我也只好暂时息了把孩子要回来的念头,把心思放到如何应付明天的聚会才能不给逸王爷惹麻烦、丢面子上来。

    楚凤箫亲自去京都最大最好的衣铺云锦庄给我买了三套聚会时要穿的衣服,尺码相当合身,颜色和款式也都是我最喜欢的,足以证明他的心细如发。这三套衣服既不华丽也不平常,完全适合我“民间郡主”的身份,另还有一套玉制的首饰,配衣服也是恰恰好。接下来就是打点聚会时要用到的生活物品,听说要在九王爷的别苑住上几天,我根本不管这些,都是楚凤箫亲自一一整理,连换洗的肚兜都替我准备上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同楚凤箫换好衣衫,坐上马车,按着请帖上写着的地点一路往九王爷的别苑行去。

    别苑并非正经的王府,所以没有建在城内,从城门出去一直向东,行了足足一天的功夫,傍晚时候居然径直进入了白雪皑皑的山区。这片山区的山势十分陡峭,山壁笔直林立,山峰直插云霄,幸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否则若露出苍色的山体来定会显得阴森可怖、群山压顶。

    别苑位于一个叫做“葫芦谷”的山谷之内,之所以叫做“葫芦谷”,是因为此处的地形正是一个葫芦的平面形状,就如同用群山在地面上围出了一个葫芦形来,包括葫芦嘴、葫芦的上半身即通常显得较小的那部分、葫芦腰、葫芦的下半身即通常显得较大的那部分。葫芦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别是一大一小两个山谷,小山谷叫做前葫芦谷,大山谷叫做后葫芦谷,都是被高耸入云的群山围出来的,通路只有一条,就是葫芦嘴这个进出山谷的唯一通道。

    我们的马车在一条仅能容一个车身通过的山道上前行,这条山道就通葫芦嘴,嘴部是在群山环绕中天然形成的一个洞口,从洞口进去,穿过山腹,就来到了前葫芦谷中。隔断前葫芦谷和后葫芦谷的同样是环谷的山壁,山壁上人工开着一条隧道,同样要穿过山腹,这才能够进入后葫芦谷。

    前葫芦谷里有一片建筑,里面住的是用来保护这些皇族的侍卫,那些来赴宴的世子郡主带来的自家的粗使下人、车夫什么的也要住在这里,后葫芦谷的别苑房间毕竟有限,每个主子只能带一位贴身的下人入内,多余出来的就只能在前葫芦谷的建筑里下榻。

    后葫芦谷里就是九王爷的别苑了,花岗岩砌就的一片宏伟宫殿,掩映在白雪覆盖的红松林中,乍一看反倒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古堡。

    后葫芦谷中树多水也多,一进入谷内便能听到附近的大瀑布轰鸣的声音,而横亘在别苑宫殿门前的是一条已然冻成冰了的十米宽的河——这谷内的气温简直要比京都城内的冷上十来度,放一杯水在外面只怕用不了五分钟就能完全冻成结结实实地一个冰坨子。

    其他受邀的世子郡主似乎已经来了几个,站在宫殿门口的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正点头哈腰地把一位郡主迎进门去。我们的马车在宫殿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楚凤箫先跳下车去,回身把我从车上抱下来,而后轻轻握了我的手,拉着我一同往门口走去,丫鬟打扮的子衿背着我和他的行李跟在后头,这一次楚凤箫只带了她一个用作服侍的下人来。

    门口的老太监接过楚凤箫递上的帖子,面有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扯起嗓子唱诺:“逸王府毓秀郡主及郡马到——”

    楚凤箫便拉着我进得门去,却见迎面是一座极大的穹顶大厅,厅内十几根柱子支撑着近十米高的穹顶,地上是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设着红木桌椅、各色屏风以及盆景瓷器等摆设,四角各有一只大铜鼎,鼎内熏着宫香,大厅的中央,地面上凹陷下去一块正方的槽子,槽内堆着木炭,此刻正烧着熊熊的火焰,使得整个厅内温暖如春。

    厅内的坐椅上已经坐了四五个盛装男女,见我和楚凤箫进得门来便齐齐地将目光盯过来看,方才老太监的报号显然这几位都听见了,人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屑和倨傲的神情,我甚至听到了其中一位郡主鼻中发出的轻蔑的哼声。

    这样的情形我早已料到,所以也没往心里去,只出于礼貌地向他们行了礼,而后便找了处不大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楚凤箫见这厅内火烧得很旺,便低声向我道:“天儿,把外面这件披风脱了罢,当心一冷一热的伤风。”

    我“嗯”了一声,他便亲自动手替我脱外面的披风,就听得旁边有人哼笑了一声,尖声尖气地道:“哟,我们毓秀郡主好福气啊!找了个这么体贴的夫君,真真儿叫人羡慕呢!”

    我循声望过去,见是个细眉细眼的年轻女子,一身珠光宝气耀人眼球,也不晓得是哪一位郡主,闻她话中之意不无讽刺,不愿同她有什么交集,便只冲她淡淡笑了一笑,没有做声。楚凤箫借着替我脱披风的机会,探身至我耳旁,低声安慰道:“莫与她一般见识,待我支走她。”

    说着拿了我的披风,却不与这郡主说话,只温文有礼地冲着她略一点头,径直走开了。这郡主见我冷冷淡淡的,心里头就不大痛快,转头冲着不远处两个年轻女子招手,道:“安平,安乐,来来,过来见见咱们这位传言中的民间郡主!”

    那两名女子闻言嬉笑着起身走过这边来,坐到这郡主的身边,四只眼睛满带着不屑地在我的脸上一阵打量,其中一个便不客气地向我道:“啧,到底是民间来的,瞧这一身打扮,处处冒着寒酸气!怎么,我们逸王叔连给你买身衣服的钱都没有么?”另两个郡主便跟着讥笑。

    “让姐姐们见笑了。”我实在懒得同这几个骄横的郡主多说,反正冷嘲热讽又掉不了肉,索性由得她们去,比这难熬的事我已经历了太多,她们这点儿道行真的是不痛不痒。

    这三位郡主又说了些什么我压根儿没往耳里听,低头坐着神游天外,三人正说得热闹,就见一个小宫女走过来行礼,道:“安思郡主,九王爷请您过去说话。”

    安思郡主想必就是细眉细眼的那一个了,因这一次家宴请的都是皇帝的兄弟家的子女,所以九王爷算得是她的叔公,因此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跟着小宫女离开了,安平郡主和安乐郡主见状也不多留,两个人随即相携而去。

    三人前脚刚走,楚凤箫后脚便回来了,坐到我的身旁,轻轻将我的手握住,柔声道:“天儿,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后面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莫要同这起闲人生气,可好?”

    知道安思郡主是他方才请九王爷支开的,我没有理会他,只管偏头将目光放向西墙嵌着的半透明琉璃窗外,窗外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来来回回地晃动着客人们和下人们花花绿绿的身影。厅内随着客人的增多逐渐热闹起来,以至于我不得不同楚凤箫一起不停地起身向新到来的客人们行礼招呼。

    差不多到了华灯初上时分,客人大约到得齐了,就见一名太监模样的人尖着嗓子在厅内提声道:“诸位世子、郡主请随咱家一同往偏厅用宴哪——”

    厅内众人便纷纷起身,跟在那太监的身后鱼贯由前厅的东门出去往偏厅而去,偏厅是同前厅差不多大的一座穹顶大厅,厅内早便摆好了数张六人座的花梨木圆桌,便有宫女上来引领着众人到已安排好的位子上落座,我和楚凤箫被引至最偏的一个角落里,同桌的还有三位世子和一位郡主,年纪都还小,因此没有带配偶。

    楚凤箫待我坐下后方才坐到我的身旁,一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然后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明白这座位也是他方才去找九王爷时请他重新安排过的,特意把我们俩安排着与几个年幼的世子郡主一桌,如此一来就不必受那些人的气了。

    落座后简单地同这几人见过礼,得知这三位世子分别是怀德世子、怀康世子和怀礼世子,而那位郡主则是安心郡主,四个人都很内向温和,因此与他们同桌倒不觉得拘束别扭。

    一时所有人落座毕,便听见有太监提声道:“九王爷驾到——”众人闻声连忙起身恭迎,我便也抬眼向着最前面望过去,见屏风后慢悠悠转过一个身着华服的人来,中等身高,体形偏瘦,面白唇红,容貌俊美,因保养得很好,脸上没有一丝的皱纹,若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怕还会把他当成是哪家的世子小王爷,尤其他冲着众人这么微微一笑,竟还有灿若春花之貌。

    这位竟然就是当今皇上的叔叔、至尊至贵的九王爷、那个在我意念中本该是猥琐龌龊肥胖苍老的有着深度受虐狂心理的变态老头子。

    我听见身边的楚凤箫发出了微不可闻地一声冷笑,见九王爷的两道目光扫过众人之后向着他的这边投射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宠溺地笑意——这情形居然让我忍不住想笑:人性啊,真是可怜可悲又可笑的东西!

    九王爷面向众人站定,简单地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无非是欢迎众人前来,然后吃好喝好云云,他的声音既低又轻,丝毫不见老态。说罢便请众人落座,宣布开席,宫女们便流水般地端了菜上来,厅内一时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倒真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同桌的三位小世子虽然都很内向,到底也是受过皇家教育的,为防桌上冷场,也都尽量地说些家常话烘托气氛,楚凤箫不卑不亢地应着话,偶尔还有风趣幽默之语,引得几位世子和那小郡主都笑个不住,很快相互间就熟络了起来。

    正说笑着,便见那九王爷手里捏着个盅子向着这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