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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度面覆沉霾,看向素姬。
她当日不仅提了姜七娘,还提了姜六娘多回,言语间多有暗示。只是那会儿他对姜六娘全无兴趣,所以并未留心。
更荒谬的是,他还曾往兴平安排过人,就在几个月前,他向姜女表明心迹的当日。
本意是取姜六娘性命,碍于姜女与这个“堂姊”感情颇好,恐她日后迁恨自己,于是暗杀变成了盯视。还特意嘱咐,只要姜六娘不出兴平,其他一概不必管,更不必报与他知晓。
就这样一次次错失了得知真相的机会,却原来姜女就在他身边。
姜素深埋着头,不敢与他对视:“过去这么久,妾当日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或有不妥当之处,必是无心之言,还望五公子不要妄加揣测,妾、妾承担不起。”
“不记得也无碍,作为姜女的族姊,你只需告诉我你知道的,”萧元度已经踱步到了近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姜女是谁?”
他本就声威气盛,这会儿有意施压,周身气势陡变,更是迫人得厉害。姜素双股战战,实难抵挡。
忍不住想,不管他是因为何故突然起的疑,左右他都已经知晓,自己松不松口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自会找别人去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姜佛桑也怪不到她。
嘴才张开,高凤山上发生过的一幕幕忽而浮现。
“……我若暴露,九媵中其他姬妾都有活命的可能,唯你没有,因为你姓姜,明白么……”
那时更多的是对姜佛桑的恨与怕,直到此刻,祸事临门,她才真正后悔不迭。
没错,她也姓姜。
唇亡齿寒,姜佛桑若出了事,她头一个逃不掉。
一番天人交战后,姜素死死咬住唇:“女君,就是女君。”
“嘴倒是严!”萧元度切齿哼笑,“我甚好奇,姜女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把你收拾的这般老实?利诱,还是威胁?若是威胁——姜女能杀你,我亦能杀你;姜女未必杀你,我必然杀你;姜女不能立时杀你,我却可以让你再走不出这道门、再无法见到明早的太阳。”
姜素腿一软,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双目失神。
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五公子若实在想知道,何不谴人亲赴京陵。”
已经吃了一堑,这回他当然会派人去京陵查探,不过他等不了那么久,他即刻就要知道答案。
“别挑战我的耐性。还是在巫雄时我给了你们错觉,让你误以为我是一个好人?”
萧元度蹲身下去,双目阴戾,大片阴影将素姬笼罩。
“现在,我再问一遍,姜女是不是姜六娘?想好了再说,你只有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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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妇无话可说。”
萧府正厅,姜佛桑的话掷地有声。
而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让众人为之瞠目。
什么叫无话可说?是觉得荒谬、懒得理会,还是自知心虚、色厉内荏。
姜佛桑给人的感觉是第一种,佟夫人则默认了第二种。
她摇头:“狡辩只是徒劳,还是你要我去请吕氏新妇过来与你当庭对峙?”
姜佛桑不置可否。
“阿家容禀,”卞氏斟酌道,“兹事体大,不能因为谁的几句话就轻下断言,还应当——”
“我已派人知会主公,待请示了主公,自会谴人去京陵求证。”
佟夫人瞥了眼平波无澜的姜佛桑,有种一拳打在虚处的憋闷。
以为搬出萧琥姜女会有惧意,进而全盘交代。孰料她只是静静听着,神色并无明显波动。
气怒渐升,强忍下,撑额道,“罢了,世家女,骨头硬、心气傲,我是莫可奈何的,还是等主公回来再论罢!”
几个媵妾却是淡定不起来了,眼下这情形哪还用怀疑?
攸关生死之事,女君就连一句辩解也无,分明是辩无可辩。
替嫁若是真的,那欺君便也是真的,姜佛桑与姜家大祸临头是必然的了,她们这些媵妾会否受牵连?
柯姬慌了神,蒲姬垂下泪来,申姬为自己担忧的同时勉强分了些心神同情女君,韦姬和简姬倒还算平静。
曲姬眼神转了几转,突然跪地:“夫人明鉴,不管替嫁之事是否属实,我等实不知情!”
她这一跪,其她媵妾也只能跟着跪下。
此举虽不厚道,但生死关头,各自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许多。
而且曲姬也并非虚言,她们的确不知情。不管姜七娘还是姜六娘,在随嫁之前她们都不曾得见过。
倒是姜家,如此作为,实在坑害死人!
佟夫人面色稍缓,“你们不必担心,水落石出,主公自有决断,必不至冤枉了谁,却也不会放过那斗胆包天之辈。”
话音才落,从人趋前来禀,“主公回来了!”
姜佛桑侧过身身,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
萧琥阔步生风,很快到了正厅。
姜佛桑跟着卞氏她们一起照常行礼,口称大人公。
“主公——”佟夫人将他迎至上首。
萧琥甲胄在身,没有就座,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佟夫人身上。
“又有何事?如此不安生!”
“主公才归府,按说不当让你烦神,但此事实在……妾不敢自己拿主意。”
“究竟何事?”
佟夫人看了眼神色未改的姜佛桑,将前情细细道来。
姜女虽是抢亲来的,后来毕竟也过了明路,由天子亲赐给了萧家。
如今姜七娘变作了姜六娘,不仅欺了天子,连萧家也一并欺了去。
主公安能忍?
厅内更静了,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每个人都垂着头,屏息等候着裁断。
萧琥沉吟着,目光落在姜佛桑身上。
碍于礼节,姜佛桑不好在此时抬眼相视,但她清楚萧琥在看自己,审视的目光带着揣度与衡量,还有一丝迟疑……
“喔,此事,”良久之后,萧琥开口,“我还当是甚么大事。”
佟夫人惊愕住。
听主公的语气,怎么像是早便知道?
还有,瞒婚替嫁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主公知晓,她、她是姜六娘?”
“自然,”萧琥点头,“我为五郎所聘本就是姜家六娘。”
这下不止佟夫人,厅内之人无不愕然。
佟夫人回过神,却是不信。
作为一府主母,萧元度聘的究竟是姜六娘还是姜七娘,她岂会不知?
“主公莫非记岔了?”
萧琥面露不悦,直接命曹管事取了族谱来。
不比世家谱牒之浩繁,萧家的族谱还未请人刻意编修过,人员简单,一目了然。
很快便寻到萧元度所在那一列。
“……第五子萧元度,妻天水姜氏,讳佛桑,字徽光,祖公光禄大夫,父大鸿胪卿……”
满室哗然,哗然之后变得鸦雀无声。
而广袖之内,姜佛桑紧攥的双手缓缓松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