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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女贵不可言
门扉又响,却是离开不久的萧元度去而复返,手里端着药碗,冉冉冒着热气。
姜佛桑愣了一下,手撑着榻尝试着坐起。
头上像是顶了一摞砖石,沉重无比,身上也没什么力气,移动起来有些费劲。
萧元度疾步上前,人还未至榻前空着的那只手臂已经伸出。
快要触到时,蓦地想起方才她避开那一下,身形定住,手默默收回。
姜佛桑终于坐好,背靠着隐枕,眉头微微蹙起,微有些气喘。
闭目轻轻吐纳了几下,稍缓和一些后,睁开眼看向萧元度,伸手要接药碗:“有劳夫主。”
萧元度并没有依言照做,脸上也看不出甚么情绪:“你眼下情形不甚好,需要人服侍。”
姜佛桑看也不打算强撑,从善如流道:“不若夫主帮妾把小环唤来?”
萧元度没应声,未听到似的,径自撩袍坐下,舀起一勺、吹拂两下,递到她唇边。
姜佛桑静静看着他,他也平静回视。
怕再起争端,情知在这种小事上较劲实没必要,也没心力较劲,姜佛桑垂下眼帘,张口喝下。
萧元度紧绷的面容微松,就这样一勺勺地把一碗药喂完了,期间两人再未有过眼神对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调羹与陶碗的轻微的碰撞声。
汤药苦涩,姜佛桑表面若无其事,眉心还是渗出一丝苦意。
休屠及时送来一碗甜粥,萧元度喂了她几口,苦意终于压下去一些,姜佛桑就再不肯喝了,实在喝不下。
萧元度把碗递给休屠,道了句:“已让人去买果脯。”请医官那会儿把这事漏下了。
“不必如此麻烦。”姜佛桑道。
萧元度没接腔。
姜佛桑又问:“小环呢?”
萧元度知道绕不过去了,皱了下眉:“那小奴贪吃又蠢笨,我让人再给你换一个。”
同时扫了眼休屠。
休屠垂头。
南峰那等偏僻地,又是乡野人家,想挑出个懂规矩会服侍人的实在也不易,何况公子催得又急。
不过这个小环也真是,不懂规矩不会服侍也便罢了,心眼比网眼还大。
前几日赶路中途,私下把她叫去问话,问她少夫人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只摇头,说少夫人除了贪睡些,哪里都好。
少夫人明明犯了晕症,在她眼里却是贪睡,少夫人说无事,她便信了无事。但凡多留点意,五公子也不至于……
就像这回,她要是伴随在少夫人身侧,也不至于那等惊险。
幸而是在廊上出的事,不然她小命都难保。
姜佛桑也猜出一些,就道:“她年岁小,不知事,我又没有告知她,这事不能怪她。”
“她难道没长眼睛?还要别人告——”话戛然而止。
他也长了眼睛,还不是一样没看出。
露出些讪讪之色。
过了一会儿,问:“非要留下她?”
“夫主方才也说了,妾需要人服侍。”
顿了顿,补充:“现在就需要。”
“你有什么想做的?”萧元度想说小环能做的他也能做。
姜佛桑道:“洗漱、更衣——”
萧元度便不说话了。
看了眼休屠,休屠会意出去。
应是叫小环去了,看样子小环还在邸店。
室内静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话。
萧元度搁在膝头的手松了又紧,想说些什么,偏嗓子眼堵着,一个字也出不来。
正纠结,听她道:“妾身体这样,只会拖夫主后腿,夫主若有急事,不妨先行,留几个府兵给妾就好。”
所有的翻涌尽皆冷却,萧元度望向她,心想,她就这么不想见到自己。
“谁跟你说我有急事?”
不待她再开口,站起身,背对着她道:“我不急,你好好养病。”
撂下这句,便出了屋室,步子迈得很大,心境显然不平静。
姜佛桑那句话其实并未多想。
她清楚与萧元度一道会更安全些,却也知道自己经不住折腾,她总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那萧元度若有急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分作两路……
就在这时,小环走了进来。蜡黄的脸哭花了,又变成初见时的那副怯怯模样。
到了跟前,噗通趴地上连给她磕了好几个头:“少夫人,只要你别卖婢子,婢子什么都听你的!”
在此之前,小环眼中的主人是五公子,因为是五公子让人将她买回的。谁买的她,她就给谁办事,服侍少夫人、汇报少夫人的情况就是她要办的事。
可惜没办好,五公子让人今日把她送去城中人市,另换一个机灵些的来。
小环不想再被卖,她才吃了几天饱饭,谁知道还会不会再碰到这么阔绰的主家。
幸而少夫人醒了,少夫人把她留了下来……
小环现在知道了谁才是说话算话的那个,她想好好跟着少夫人。
虽然她懂得不多,隐约也知道表忠心的意思。
“以后少夫人要婢子做甚,婢子就做甚!婢子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姜佛桑本来只觉好笑,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稚嫩的脸上一片坚定,漆黑的瞳仁隐隐透出些义无反顾来,不由一怔。
“当真?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肯?”
小环重重点头。
“若是……杀人呢?”
小环愣住,抬头看她,见她唇角綴着轻笑,似是玩笑却又透着认真。
她迟疑着问:“能一直有肉吃吗?”
笑意淡去,姜佛桑看着她,没说话。
小环慢慢垂下头,忽又抬起,眼底燃起两簇火苗:“婢子愿意!”
姜佛桑静静打量着她。
和小环相处不到半日她就发现了,小环有一种不分黑白不解善恶的“淳朴”,言辞间常透出些天真的残忍,而她本人却不自知。
或许跟她的遭际分不开,又或者天性如此。
这种性情,自有坏处,也有其好处。
姜佛桑想了想,道,“你之前说过,你不喜欢原本的名姓,那以后便叫重环罢。”
小环高兴道:“谢少夫人赐名!”
小环自此改名重环。
经了这番风波,头脑较之以往反而灵活了,做事也更加用心。
姜佛桑待她却不似先前宽和,但有做错的地方,会毫不留情指出。
错着错着也便不怎么错了。
姜佛桑身边有了重环服侍,自然不再需要别人,萧元度也再没来过。
如是又过了两三日,车队重新出发。
尽管姜佛桑说了无碍,车内也铺上了厚厚的垫褥,路上行进还是十分缓慢。
行了七八日,才到秦州东部边境。
这夜不得已露宿荒郊,恰逢上元节。
姜佛桑已准备歇下,休屠突然来找:“少夫人,属下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