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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南”,主席台上喊了一声。
“到!”坐在台下的许平南应声回答,却止不住内心怦怦直跳。
主席台上站着一位西装革履、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那张纸,自顾自念着。
台下黑压压坐着一百多号人,许平南就是其中之一,忽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全神贯注的等待着……
念过名字,主席台上的中年人略作停顿,一只手扶了扶眼镜,才又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清阳”。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此刻真的听到这个结果,许平南心中还是止不住巨大的失落。
“他妈的,”他不禁在心里暗骂:“大不了老子不干就是了!”
后面的一连串名字都已与己无关,他也懒得再听,只等会议结束,他便第一个冲进自己房间收拾行李滚蛋了。
此时此地,是2007年6月的江南省省府东州。两个月前,刚刚大学毕业的许平南参加了发展银行江南省分行组织的校园招聘,没成想几轮考试下来,还真被录取了,这让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专业不对口不说,对银行工作完全不感兴趣才是关键。
抚摸着手上那本三流学院的本科毕业证,又想想一连数月无头苍蝇似的投简历,许平南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去试试,毕竟工作不好找啊!
主意打定,许平南便不再犹豫,拿着报到证办好手续,紧接着就参加了发展银行江南省分行2007年新入职员工培训。
一转眼,为期半个月的培训结束,今天是最后一天,上午由本届培训班负责人张小克老师召开总结大会,并在会上宣布新入职大学生的分配方案,之后大家便可以各奔东西了。
这届培训班共有108名学员,70%都是重点和一本院校毕业,研究生也有十几个。所以,头天拿着下发的花名册研究的时候,许平南便开始暗自得意,自己还是蛮有实力的嘛!
想想当初,复读一年才勉强考上了东州商学院这个三本院校,如今不也和这几十号一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吗。一百多名学员里面,倒是发现了一名校友,不过却并不认识。
培训班学员就住在发展银行培训中心的宾馆,两人一个房间,规格和档次比学生宿舍自然强了许多。和许平南同住一屋的叫贾亮亮,长得人高马大,十分结实,江南财大毕业,天生就是自来熟,所以没几天下来,两人倒是十分融洽,成了无话不谈的哥们儿。
其实有关自己的分配问题,许平南早在两天前就从贾亮亮那里得到了情报。
据贾亮亮讲,他老爸在省城经商多年,多少和发展银行有些关系,关于参加此次培训的一百多名大学生,基本会按照户籍地的原则,分配到省内的十几个地市。至于省城东州,则是竞争十分激烈,毕竟省会城市,各方面都比下面要强,而且发展空间也大。
听贾亮亮说完这些,许平南就知道自己想留在东州的愿望恐怕是要破灭了,且不说那么多的重点和研究生,还有多少像贾亮亮这样有背景的关系户隐藏在波涛之下,自己一穷二白拿什么和人家竞争呢。
可要按户籍地原则,把自己发配到清阳去,又是许平南坚决不愿意,甚至是不允许看到的。不是说内心里不爱自己的家乡,而是那里实在太落后了。
清阳,古称青州府,依大别山余脉——青山一侧而建,地域面积不算小,但其实全市才辖两区三县,人口不足百万。其所辖临江、福元、平南三县中,临江、平南两个是国家级贫困县,剩下一个福元还不是很穷,够不着国家的标准,却也把江南省贫困县的帽子牢牢戴在了头上。
所以,如果让苦读了寒窗十几载、加之生性心高气傲的许平南到清阳去工作、生活,甚至是下半辈子都可能会留在那里,那无疑,是他坚决不能接受的!
可是如今,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当听到“清阳”两个字从张小克的嘴里悠悠而出的时候,许平南不知道自己该怨什么,怨自己没有背景,还是怨自己不够努力,抑或是怨家乡太穷不够发达?一股怨气袭来却无处发泄。许平南双目空洞地盯着主席台,忽然觉得台上那波澜不惊的张小克,此时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许平南便迫不及待的起身离开会议室,直奔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一边收拾行李,许平南一边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如果不去清阳报到,自己又能去哪呢?南下深圳闯荡?这个想法倒是他毕业前的既定计划。不过,又如何向家里开口呢?想想过去自己通过发展银行每一轮考试、甚至是体检,都会给家里打电话,向父母汇报这个好消息。如今好消息变得不再好,甚至是要放弃,他们会同意吗?
正在胡思乱想,同屋贾亮亮也回来了。一进门看到正在收拾行李的许平南,便满脸堆笑,打趣道:“怎么了许,这是急着去清阳报到啊?!”
许平南却没有搭理他,仍自顾自的叠着衣服。
看到这情形,贾亮亮立即就明白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劝道:“许,我知道你对分配结果不满意,毕竟大家都想着能留省城不是。可毕竟名额就那么几个,你是不知道竞争有多激烈!就连我这个名额也是我老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的!”
听他如此说,许平南知是推心置腹,也只好收起自己的情绪,强自欢笑道:“哎,无所谓了,反正还年轻,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说着将叠好的一条运动裤往皮箱里一扔,继续道:“到哪不能混口饭吃啊!”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贾亮亮脸上又有了笑意,忽而又一脸忧伤地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我就不同了,别说这份工作我喜不喜欢,就连当初上大学选什么专业都不是我说了算的!”
“哦,还有这种事情?”许平南不解地问道。
“我老爸一辈子经商,经常和银行打交道办贷款什么的。他私下里老对我讲,将来家里能有个干银行的就方便多了,所以才强迫我学了财会专业,这不,现在又如愿以偿的进了银行。”贾亮亮半是无奈半是嘲讽的说道。
听他说完这些,许平南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老贾,好好干吧,能不能帮上家里暂且不说,毕竟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贾亮亮认同地说道:“谁说不是啊。咱们毕竟是本科生,本钱不大,哪有人家当研究生的洒脱啊!”
许平南听他话里有话,就问道:“研究生怎么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贾亮亮说到这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说道:“咱们班的第一美女,那个研究生汪小涵,今天的总结会都没开,直接走了。”
“哦,还有这事?”许平南一边顺口问着,脑子里却想起早上下楼吃早餐,在电梯口碰见汪小涵拉着行李箱离开的那一幕。
“可不是,千真万确。听说是行里为了安抚几个分到下面地市的研究生,提前和他们谈话沟通了,汪小涵就是其中之一,但人家当场就给拒绝了。”贾亮亮果然是继承了他老子的人脉传统,消息灵通得很。
“那等于说是辞职走人了?”,许平南继续问道。
“辞职个屁,咱们这是培训又不是入职,既然都没入职,又何来辞职一说啊!”贾亮亮一脸不屑,继续说道:“你想人家一个西北政法的研究生,怎么会跑去清阳那破地方上班?!”
这话一出口,贾亮亮当即觉得失言,慌忙改口道:“对不起啊许,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替咱们的大美女鸣不平罢了!”
许平南却没当回事,摆了摆手,只在心中暗想,看来东州的名额竞争比我想象中的激烈得多。
了解到这些情况,在替汪小涵感到惋惜的同时,他的内心反而轻松了许多:反正老子没关系,老子也不打算和你们玩了,愿意争就争去吧!
收拾完行李,许平南婉拒了贾亮亮共进晚餐的邀请,独自登上了东州开往家乡平南县的大巴车。
不过,临走的时候,贾亮亮倒是比往常更添了几分殷勤,还搂着许平南的肩膀说:“相识一场就是兄弟,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言语一声!”愣是把场面搞得让许平南内心卸下诸多不满,平添了几分感动。
贾亮亮把许平南送到培训中心大门外,直到看着对方在出租车上挥手示意,也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一直怔怔的望着许平南远去的方向,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来到家里,许平南一脸沮丧,闷闷不乐。见此情形,母亲便关心地询问起来。
三问两不问,许平南不禁发了脾气,恨恨地说道:“我不想在银行上班了,更不想去清阳那个破地方上班,我要去深圳找工作,我要自己闯出一片天!”
父亲则在一旁坐着,点了根烟,吧嗒、吧嗒抽着,默不做声。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瞅了瞅在沙发上抽烟的父亲,才对许平南沉声说道:“伢崽,咱村东头二保他叔在你们那个银行当领导哩,你爹在你面试前专门跑了趟省里,说了多少好话人家才答应帮忙照顾哩,你可不能这么就丢了……”
母亲几句话没说完,就被父亲粗暴的打断了:“你个婆娘,和伢子说这些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