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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起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苏策睡不着了。
点燃案牍上的油灯,铺开一张宣纸,寒夜凉意十足,苏策裹着着被子,手里的狼毫笔舔着粗制的墨汁。
只是提起来笔,苏策却迟迟没有落笔,大乾边军中战兵六成,辅兵四成,这个比例实际上有些不合适,或者说不适合禁军。
首先,边军多是新府兵,战力不显,因而作战更多靠的是弓弩杀敌,边军作战一直以来都避免近战接敌,边地广袤的土地有足够的地方让边军横贯荒野。
但是对于北衙禁军而言,真要动用这支军队作战,已经是边军和南衙府兵被打的兵力不足,陵卫不出,北衙禁军便是大乾最后的底牌。
底牌,断胜负!
苏策眯着眼睛看着橘黄色的烛火,豆油在棉线上不时发出“噼啪”声。
北衙禁军,步骑皆可战,全员战兵,但是一支军队若是没有了辎重,只能逞一时之强。
前军八十队,四十战队,四十驻队,若是依照兵部给出来的数字,起码需要配备四十队辎重辅兵。
而真正想让前军四千禁军发挥权利,不是全员战兵就行,而应当从战兵中分出来一部分人作为辎重辅兵,只有这样全军作战才能持续。
不过这种事情,兵部应该有了考量,苏策听说在建章监和北衙禁军大营中间就有一座新建的大营,只是不知道这是建章监要新立一军,还是给北衙禁军配备辅兵。
苏策睡也睡不着,索性拿起笔在纸上推演着前军遇敌的战法。
说来简单,大乾各军间,军阵有别,但是根本上都是战驻交替,所谓战驻交替意思是战队在前近战搏杀,驻队在后弓弩攒射,根据阵中将领指挥交替作战,战队变驻队,驻队变战队,至于辅兵则在两队之后补充武备,不管是射空的箭矢,还是打斗中掉落的横刀,长枪,盾牌等等都由辅兵进行补充。
以前就有说法,兵部的甲胄武备充足,恨不得十成十的让大乾军队装备铁甲,但是战场不是想当然,辅兵们配发皮甲,有些辅兵甚至不穿皮甲,只是身着战袍,身无片甲。
兵部武备志要中明确规定了乾军武备,全员配齐弓刀枪,弩陌刀各两成,棒一成,铁甲六成,皮甲四成,而类似于锤斧钺这类武器,也都有配备。
大乾军中的武备无疑是超额配备的,战时依照战况战兵在辅兵那里自行领取。
辅兵的不可缺失,不管上官们怎么考虑,苏策既然想到了,就不能不说,在其位谋其事,藏着掖着算是怎么回事。
想了一会儿后苏策提笔撰写关于辅兵的想法。
写完后,苏策吹灭油灯,准备睡觉,刚刚躺下,忽然听到了大营中想起了鼓声。
苏策连忙翻身下榻,抓起榻旁的甲胄就往身上套,此时张朗冲到了苏策的屋中,今夜是张朗值守。
“将军,南边大火!”张朗看到苏策穿甲,快步上前帮着苏策披甲。
苏策一听南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大营南边,那是长安啊!
“不用管我,令,所有士卒不可出帐,快去,万不可炸营!”苏策一把推开张朗,张朗点了点头,炸营就是营啸,营啸有多么恐怖,张朗一想便头皮发麻,赶紧冲出屋子。
苏策身上的甲胄没有穿好就往前院走,正好碰到同样衣甲凌乱的关熠
“先披甲!”关熠点了点头帮着苏策穿好甲胄,苏策拉过前军府卫兵递过来的战马,翻身上马,对着关熠说道:“张朗已去弹压,你速带前军卫兵助他,某去卫府听令!”
“喏!将军小心!”关熠没有废话,让院中卫兵帮他披甲。
“某晓得!”苏策听到一通鼓声响了一半,第二通鼓迟迟不响,也不多言,拍马从前军府离开。
一遍鼓,聚将。
两遍鼓,聚兵。
三通鼓,整军备战!
苏策一骑在前,身后是七八个前军府中的卫兵,深夜聚将,肯定是大事。
路上碰到其他各军的中郎将,没有人有心思闲聊。
“长安大火!”
“某看到了!”
……
短暂的交流后,所有人汇合在一起快马加鞭的赶去神武左卫的卫府。
此时卫府中,独孤靳身穿武袍,亲卫正在帮着披甲,看着急匆匆赶来的五个中郎将大喊一声:“某在,莫慌!”
独孤靳须发略有花白,一生戎马,此时不管是苏策还是其他四位中郎将,都被杀气纵横于一渐老身躯震慑住了心神。
“鼓声来自长安,城中有南衙十六卫,还有羽林军,旅贲军,不是敌袭!”独孤靳说着自己的决断,但是看着南边夜色中光亮,此时长安城中如何,独孤靳也不得而知。
不幸中的万幸,神武神威两军四卫多是新兵,若是营中都是老兵,深夜响鼓,炸营的可能太大了。
此时从夜空中往下看,长安城中有两坊燃起了大火,冬季干燥,难免失火,但是能够同时燃起两坊的大火,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相比起北苑大营中越来越小的声响,城南大营中的十六卫就不一样了。
十六卫的府兵都是老府兵,都是从边军中厮杀出来的悍卒,夜中惊醒,很多老府兵浑浑噩噩之中便做起了傻事。
十六卫的值守将校们带着夜中值守大营的府兵们,正在弹压这些暴起杀人的老府兵。
没有对错!军中一旦营啸,大军不存半数,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与其由几处蔓延至前军,不如在一开始便下死手。
“众军回帐,出帐者斩!”
“射!”
“杀!”
……
此时城南大营悲剧正在发生,北苑大营中各军郎将带着值守禁军在营地四处喊话,倒是没有厮杀。
但是长安城不管是城外还是城内的军中将校们脸上都戴着寒霜。
从长安城吊篮而下的传令兵,在夜中奔往城外诸多大营,迎面遇到派往长安城的骑兵们也不多言,骑兵伸手,传令兵拉住骑兵的手臂,两人共骑一马。
坠马的骑兵牵着自己的战马,此时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去到路边。
一把大火,扰动了几十万大军,此时大乾将校们唯一能够安心的就是大乾严苛的军律。
也只有军律才能在人心惶惶之中,稳住军心。
“卧虎将军令,各军不得擅动!擅动者以谋逆论处!”传令兵的到来让卫府中的众人松了口气。
所谓卧虎将军,不是谁的官职,而是长安城独有的一个空职,即无人任职的一个军职。
而所谓卧虎将军下的命令,其实是长安城各城门上的守将下的命令。
夜间管制,卧虎将军最大,城门守将军阶不高,但是此时即便是北衙禁军的三品将军们也得听从以卧虎将军名义下达的军令。
苏策等人没有多留,城中再没有响起鼓声,说明城中局势还没有到城外军队入城军管的地步。
苏策回到前军府,关熠和张朗在前军营地中巡视,苏策坐在前军府前院一眼不眨的熬了一个晚上。
等到第二天天亮,苏策才松了口气。
张朗回到前军府,此时营中值守的事情轮到了关熠,张朗坐下痛饮了一壶凉透的茶水,对着苏策行了一礼,瘫坐在座榻上,声音沙哑的说道:“昨夜之事,不知多少人受过!”
张朗说完话,苏策没有搭茬,实际上苏策已经疲倦到有些神游物外。
张朗想到昨夜,万一要是营啸,前军府中,苏策受责,罢官去爵,关熠贬职,而他张朗作为军中值守将军,首当其冲,掉脑袋肯定是逃不了的。
索性军中中下层军官都是羽林军老兵,而普通禁军都是今年的新兵。
营啸,炸营,两词一意,营中老兵越多,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就越大。
平日里就是夜枭惊鸣,都有惊神失神暴起杀人的老兵,只是人数不多,一两人而已,军中大将多以失心疯汇报兵部。
而昨夜可是战鼓声响了半通,很明显这里面有些猫腻,张朗心神松弛了下来很快趴在案牍上呼呼大睡起来。
“来人,送张郎将回后院休息!”苏策对着门口的卫兵喊了一声。
昨夜前军府没有发生营啸已经是幸运,军中有关熠值守,苏策疲倦不堪,却没有去到后院,而是趴在主位的案牍上睡觉,万一有事,苏策在位,也不至于出错。
只是苏策入眠钱,心中却犯着嘀咕,昨夜大火还有那半通战鼓都太过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