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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阴阳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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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北域既告肃清,我便先到各处险要所在巡阅,又和地方绅士及乡民人等勤加察访,便明白蓝狮城地瘠民贫,完全是力耕火耨之乡,和鱼米丰饶的黑水城一比,相去天壤。在这山川闭塞的所在,也不是招军买马、图谋不轨的地方。所虑的,云北域东西沿边地界,接连着黑石帝国,地僻山险,鸟道蚕丛,倒是敌匪极妙的隐伏之所,加上穴居野处真不畏死的生裸野蛮,王化难及,剿抚两穷。因为这样,我不能不在云北域多逗留几天,多访察几次了。”

    “我原是簪缨世族,通藉出仕,原是文臣。这次奉旨查办幽冥教,以文职兼绾军符,官僚们都不知道我身有武技,而且还是阴阳宗嫡传四明张松溪先生的门人。一路行来,也没有什么大风险,虽然调动人马进剿几股悍匪,也用不着亲自冲锋陷阵,所到之处,自有手下将官亲信们早夕护卫,更是平安无事。这样,我未免略疏防范,诸事托大起来。有一天我轻车简从,只带了十几名亲随到了蓝狮城城外。蓝狮城四面皆山,随着山形而建,地方官员替我在城内西南角高真观内布置好行辕。我进高真观时,天色已晚,照例让地方官员请了圣安,略问一点本城政情民俗以后,便谢客休息。”

    “高真观内,有亭有池,地方虽不十分宏广,却是城内唯一的雅致名胜之处。我住在最后一进的楼上,楼下安置带来的随从,观外前后早由城中守备派兵巡逻守卫。这一晚临睡时分,我屏退侍从,独自在楼上凭窗玩月。正值中秋相近,月色分外光洁,地势又高,立在窗口可以看到城外冈峦起伏,如障如屏,陡壑密林之间,几道曲曲折折的溪流映着月光,宛如闪闪的银蛇蜿蜒而流。有时山风拂面,隐隐的带来北域凄厉的芦管声,偶然也夹杂着几声狼嚎虎啸,一发显得北城月夜的萧瑟。

    “这时斜对窗口的城楼角上升起一盏红灯,顿时城上更鼓声起,近处梆梆更柝之声,也是响个不绝,已经起更了。”

    “我在窗口痴立多时,有点倦意,便把窗户掩上回身就榻。刚想上榻,忽然风声骤起,呼呼怪响,窗外几株高松古柏也是怒啸悲号。蓦地一阵疾风卷来,‘呀’的一声,把虚掩的楼窗向里推开,榻旁书几上一支巨烛,被风卷得摇摇欲灭。”

    “我慌过去把窗户关严,加上铁闩,窗外兀自风声怒号,风势越来越猛。当窗飞舞的松柏影子,映在窗纸上闪来闪去,摇摆不定,月色也转入凄迷。窗内烛影摇红,倏明倏暗,弄得四壁鬼影森森,幽凄可怖。”

    “我照例在临睡以前,趁没有人时候做点功夫。我练的是本宗八卦游身掌和五行拳,讲究动中寓静,柔以克刚,身法步施展开来,要不带些微声响,不起点尘。可是掌力一吐,不必沾身便能击人于数步之外,还须能发能收,或轻或重随自己心意,方算练到炉火纯青地步。那时节我功夫还差,只能在六尺开外吐拳、遥击,将挡户挂帘之类掀起尺许高下,一拳下按能将池中浮萍吹开,这种功夫要练到一丈开外能掀帘吹萍,才算到家。”

    “那晚上我练到最后一手拗步转身,‘童子拜佛’双掌一合,向着榻旁几上烛台拜下,距离不过五六尺光景,我想试用内劲把灯火摧灭,就此上榻打坐调息,再用一回本宗运气功夫,便要安睡,哪知就在这时突然发生奇事,照平时练这手功夫时原是一拜即灭,万不料这时烛火被我内劲一摧,眼看火头已望那面倒下,倏又挺直起来,并不熄灭。”

    “我想得奇怪,疑惑自己功劲退步,忍不住微退半步,目注烛光,把童子拜佛的招式变为双撞掌,劲贯掌心双掌平推;这时用了十成劲,满以为这一次烛光一推立灭。哪知非但不灭,火苗连晃动一下都没有,好象我这边掌风推去,那边也有掌劲推来,而且不重不轻,两力恰好对消,反而把烛头火苗夹得笔直。”

    “事出非常,我不禁喊了一声:‘奇怪?’不料声刚出口,忽的一缕疾风烛火立灭,顿时漆黑。我立时惊悟,霍地向后一退,背贴墙壁,一掌护胸,一掌应敌,厉声喝道:‘本钦差奉旨到此,自问光明磊落,可以质诸天地鬼神,修灵界的朋友,何得潜入戏耍?’我一声喝罢,楼顶梁上忽地一声冷笑,却又悄悄说道:‘贵官不必惊慌,劳驾把烛火点上,容我叩见。’其音娇嫩,竟是个女子,而且故意低声,似乎怕惊动别人一般。”

    “我抬头一看梁上,无奈屋中漆黑,窗外又风高月暗,只辨认一点楼顶梁影,却瞧不清她藏身之所。我明知来者不善,却也不惧,依然赤手空拳,竟自依言取了火种,重又点起几上巨烛。烛光一明,猛见对面远远的站定一人,竟不知她从梁上这样下来,居然声息俱无,这身法我自问便赶不上。我借着烛光向她细看时,却又吓了一跳!先入目的是一张血红可怖的面孔,活似刚取下面皮,只剩血肉的样子,分不清五官,只两颗漆黑眼珠却在那里向自己滴溜溜的闪动,全身青绢包头,青色紧身排襟短衫,腰束绣带,亭亭俏立,别无异样,只奇怪她居然赤手空拳,竟未带兵刃暗器。”

    “我正猜想,这女子是何路道,何以有这样可怖的面孔?她已走近几步,左拳平胸,右掌平舒往左拳一合,向我微微一俯腰,我立时脱口噫了一声,因为这是我先师嫡传同门相逢的礼节。先师门人甚多,女子也有几个,却没有这样怪女子,何况在这样北域荒城之中。我一面不得不照样还礼,一面问她究系何人门下?连夜到此有何见教?她一走近,一张怪面孔越发恐怖,满脸血筋密布,简直比鬼怪还丑,满脸血筋牵动了几下,居然发出箫管似的声音,说道:‘贵人多忘事,连自己老师的遗言,都忘得干干净净,对于同门当然早已丢在脑后了。’她说罢,双臂向脑后一摆,解下一幅包头青绢,伸手向面孔一掳,向前一迈步,一张怪面孔宛如蛇蜕皮蝉脱壳一般揭了下来,在烛底下突然换了一副宜嗔宜喜的娇丽面目。唉……这面目……想不到在她死后二十多年,现在又在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