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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幽兰摇着头道说:“不会的,妹子秘藏财宝,不在燕子坡,从前故意露出燕子坡的口风,是愚弄黑牡丹那般人的。其实是在姊姊住的玉狮谷,便是竹楼前面的阶石下面,翻起阶石下有土穴,埋着一具大铁箱的便是。”
说罢,面色渐变,气喘欲绝。罗刹夫人看了她几眼,一跃而起,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来,仍用陈酒和着,教李乘风仍然照老法子一口一口喂下去。一转身向桑苧翁说道:“这药虽然不是对症下药,看情形还拖得住毒力。尽这一瓶药力,总可以支持到明天,晚辈今晚一夜工夫,凭四头人猿的脚力,要到玉狮谷去赶个来回。我相信只要解药果真在玉狮谷,尚未遗失,明晨定可赶回,老前辈千万不要离开。”说罢,飘然而去。
这一夜,翁婿两人守着沉沉昏睡的罗幽兰,只盼快点天亮,罗刹夫人早早取得解药回来,无奈越急越等不到天亮,可以说度夜如年。好容易盼得窗楼上透出微微的一点曙光,罗刹夫人尚未到来,急得翁婿两人走投无路。
又过了片刻,忽听得外屋叭哒一声响,桑苧翁赶到外屋,并无动静。回到里屋时,一眼瞥见窗口桌上,搁着金光灿烂的一个小盒子。
桑苧翁不禁惊喊了一声:“咦!”
李乘风原在床上,侧身向内如痴如呆的偎着罗幽兰,猛听到老丈人一声惊喊,跳下床来,奔到窗口。一瞧桌上一个精致的黄金盒子,下面压着信笺:拿起信笺一瞧,笺上并没具名,只写着四个字“幸不辱命”。
李乘风一瞧这四个字,便知是谁写的。而且立时觉得这四个字内,似乎包含着无穷的缠绵幽怨。但是一时想不出字到人不到的用意,心里也没有再思索的工夫,只觉得又是一桩祸事来了,也顾不得再看金盒子内的东西,一瞧窗户是虚掩着的,慌一耸身,跳上桌子,推开窗户,飞身而出。在院子里一跺脚纵上屋檐,四面一瞧,晓色朦胧,寂无人影,急得李乘风嘴上哭着喊:“姊姊……姊姊……”身子像疯鸟一般,在四近几重屋脊上,来回乱蹦。蹦了一阵,哪有罗刹夫人的影子?明知像她这种轻身功法,自己无论如何追不上,也不知从哪一面追才对。
这当口,真折腾得李乘风急疯了心,一声长叹,泪如雨下,竟直挺挺跪在一重屋脊上,泪眼望天,哭着喊道:“上天在上,我李乘风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心肝,对不起我多情多义的罗刹姊姊……立时叫我……”一语未毕,身后一阵飘风;从他脑后伸过一只玉手,把他嘴巴掩住了。
李乘风一转身,只喊得一声:“姊姊!你急死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迷惘,身子一软似欲晕倒。
罗刹夫人看他这副形状,一伸手把他拦腰抱起,娇喝道:“你发的什么疯?大清早,你要把尤总兵全营兵士惊起来,齐瞧我们的笑话不成?”她嘴上虽这么说着,娇脸上两行珠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直挂下来了。
罗刹夫人和李乘风存身的一重屋上,离开罗幽兰睡着的正屋,隔着几重屋子。可是被李乘风忘其所以的一闹,屋下军将们业已惊觉,却又不明内情,诧为奇事;恰因屋上的人,是总兵奉命唯谨的李公子,谁敢露面出声?但是暗地偷听,私下笑谈当然难免的了。
李乘风为情所累,耳目失聪,罗刹夫人眼神如电,却已看出下面远近都有人影晃动。趁势把李乘风拦腰扶起,一点足,向衙后飞过两重矮屋,再一耸身,飞越一道围墙,落在墙外一片荒林脚下。
李乘风并非真个晕倒,无非连惊带急,最后一见罗刹夫人来到身边,惊喜过度,不由的一阵迷惘。这时自己身子被罗刹夫人带出围墙,野风一吹,心志略清,他惟恐罗刹夫人再走,小孩子撒娇一般,抱住了罗刹夫人不肯松手。嘴上连珠似的哭诉着;“姊姊!你这‘幸不辱命’四个字,几乎要了我的命!我见字不见人,别人不明姊姊的意思,我便知姊姊恨上我了,不愿和我们见面了。天日在上,我自从和姊姊结识以来,我们步步的危难,哪一桩不是姊姊成全我们的?我如果有一点对不起姊姊的心,我便是天地间忘恩负义的丈夫,姊姊如果真个不理睬我,我只有一死,以明心迹……”
罗刹夫人不等他再说下去,冷笑道:“又是只有一死!我问你,你有几条命?我劝你把这条命留着作同命鸳鸯吧!”
李乘风听得立时心里勃腾一震,这才明白“幸不辱命”四个字内,一语双关,包含着有这么大的用意。想起昨晚逼着罗幽兰说出秘藏解药的所在,自己说出:“我们是同命鸳鸯,你如存心一死,我也自刎”的话,这话是在她面前说的,在她听得当然刺心,显得我心里,只有那一位,没有这一位了。所以这时责问我有几条命,那“幸不辱命”四个字,表面上好像说:“取到了解药,幸不辱命。”其实骨子里是说:“你这有一条命,我赶快离开你们,免得沾辱了你的命。”啊哟!好险!幸而她到底对我有情,没有真个走远,一半也特意躲在一旁,要瞧瞧我对她究竟有几分情意。唉!一时不留情,嘴上又说出了毛病,话一出口,如何说得回来,这时教我怎样解释呢!
他心里一阵翻腾,也无非眨眼之间,终于逼出几句话来,他说,“我的姊姊,小弟这条命可以说捏在两位姊姊手里。不论哪一位姊姊如果离开了我,我这条命便活不成。假使此刻姊姊不可怜我,我定必上天下地去找姊姊;便是兰姊幸而有解药救活了她的命,她这条命也是姊姊所赐。姊姊如果真个离开我们,非但我活不成,她也难以安心活在世上了。”
罗刹夫人叹口气道:“我这怪僻脾气你的知道的,不论什么事,都是游戏三昧。惟独对于情字这一关,勘不破,逃不过,还有点认真。我真后悔,明知你已有一位,我也犯了糊涂,和你沾了身。我真不愿再在你们里面,从此离开你们,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被你这一闹,我又软了心,唉!这还说什么呢,我这么一说,你可以松开了手罢!”
原来李乘风两臂还紧紧的抱着罗刹夫人,他兀自不放手,揽住了罗刹夫人玉臂,哀求似的说道,“姊姊,我们一块儿进衙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