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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肖看了一眼甘洛摊开的手掌,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下巴微抬指了指胡梅离开的方向,“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
“嗯,她没有心眼儿,有些时候辨不清形势,气走她对她没有坏处,我不知道周围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甘洛目光微垂,“离我远点儿还能安全些。”
看着面前的人,张肖时常忘记她的年龄,不过十四岁的丫头,却看的太清。
皮条客死后他怀疑局子内部有眼线,负责押运皮条客的胡长光早在他的筛查范围。
今儿胡梅的一句话更加坐实了他的怀疑,确如甘洛所言,如果这次没有揪出胡长光,为了灭口,胡增光的命运会和皮条客一样死于非命。
而这一切,和面前的女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你没有错,也不该给自己太多心理压力。”
张肖尽量放低音调安慰,低沉的嗓音,他从未安慰过人,此刻氛围显得有些尴尬。
甘洛从兜里拿了纸巾蘸了纸杯里的茶水,揩净手心的字迹,低垂着头看着手心的纹路,小而白净的掌心,却满是错综复杂的掌纹。
太多的疑问让她理不清,心口紧紧压着一口气,一遍一遍的擦着手心,手心火辣辣,眼眶渐渐发红,并不理会他的话。
“胡梅那里,我会让小六联系她的姑姑接她回去。”
“胡增光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最后不要再插手。”张肖抽了一张干净的纸巾递给她。
“张肖。”
甘洛接过纸巾,低头看着脚尖,声音有些哑哑的。
“嗯?”这是甘洛第一次叫他名字,楞了一下,“无端叫我名字作甚?”。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以为你利用我作饵逮捕王熊,那天哥哥放假在家,我担心对我家人不利,又气你从未与我商量,先斩后奏不顾我安危,所以才……”
甘洛说着抬眸看着他,黑石般的眼眸泛着浅浅的泪光,一个九十度鞠躬:“对不起,是我误会你,还打你一巴掌,害你当着同事的面丢了面子,暗地保护我还白受冤枉,你要是介意,可以一巴掌还回来。”
她看着脚尖,下颌紧紧咬着,似乎就等对方呼过来一巴掌,她从头到脚的理亏,不道歉心里还得继续膈应,前面几日连着夜里睡不安稳,心里揣着‘不知好歹,蛮不讲理,恩将仇报’的恶名,活活熬了几天的夜。
张肖被她的架势一骇,上前一步将其扶起来,纵是一脸严肃却是眼里带笑:
“我也不是好脾气的人,道歉我收了,那一巴掌暂且存着。”
看了一眼甘洛清亮的眸子,他撂下话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唇角微微翘起,旋即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他以为甘洛会拉不下面子死扛到底,却没想今儿这丫头来这么一出,还有这憨萌的一面。
夏日的梧桐密叶繁茂,泼了一树的绿,只有稍微的红黄点缀在老去的叶子边沿,每棵梧桐带着历史的印记,斑驳又紧密。
道路两旁相互簇拥形成长长的梧桐甬道,夏季凉风自树间贯过,卷起地上鹅黄的飞絮,浮浮沉沉,缝隙投进的阳光像极了散落一地的星子。
这是她回家的路。
脚下枯叶被踩碎,长长的路上只有她和张肖,她侧头看了一眼对方。
光影下的那张脸少了往日的冷硬,变得柔软了几分,阳光一样的肤色,出色如雕刻的五官,如果不是因为张齐,她不会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可是现在,对方就静静的在她旁侧走着,甘洛有一瞬觉得恍惚和神奇。
“在我说岳安小学的调查结果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毕竟,我不希望你继续调查下去。”
张肖停下脚步,低头正视甘洛打量她的视线,树隙漏过的阳光滑过他的侧脸和挺直的鼻梁,甘洛被细细的光束一晃眯了眼,脸庞透着少女的白皙稚嫩。
“岳安的事情,我只记得很少的部分,我尝试着回忆起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潜意识在本能的回避。回忆起来的部分,也并非是愉快的记忆。”
“让我生出怀疑的梦境,太过真实,让我觉得得查下去,我怀疑梦里那个跳楼的孩子是我,但是别人告诉我那是车祸。”
甘洛看向别处,浅浅的呼出一口气,“我的童年,一部分是空白的,我某个时间段的记忆像是被人强行抹掉。”
她一手摸向耳后,指尖能感受到月牙形状的疤痕,狰狞的横跨在后耳廓。
“我不甘心。不管我继不继续查下去,我请你告诉我。”她不想再活在没有准备的梦境里。
“之前为了调查,我打电话问过我父亲,他说我在S城出事之前失踪过一段时间,没有超过24小时,出奇的出现在了家门口,但是我却没有那一段记忆,耳廓后的疤痕也是那时候留下,当时爸妈以为是我贪玩儿弄的伤,然而三日都没到,我就又出了别人嘴里所谓的‘车祸’。”
看着她的眼睛,他斟酌开了口:“四年前,岳安小学确实发生过坠楼案,但因为种种原因被压下来。”
“一死一伤,死的孩子叫冉菲,和你同龄,伤的叫朱民。”
他只说了坠楼的事情,却不想甘洛听着冉菲两个字顿时脸色煞白,“你记得她?”
“我我不知道”甘洛摇头,脑袋里一遍遍的重复着那个名字,冉菲,冉菲,她想不起来,可是为什么会感觉有一瞬的窒息?
胃部收紧痉挛,梦境里的血迹,教学楼,她鞋子边的脚印,之前的梦境一股脑儿钻进她的脑海里,甘洛干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冉菲!冉菲是谁?
她为什么想不起来?她忘记的人是自己的谁!
后耳廓周围渐渐传来刺痛,一点点蔓延至后脑勺,甘洛双手紧紧抱着脑袋,额头青筋暴起,唇色发白身子不住的发颤,跪坐在地蜷缩成一团。
张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框住,一手捏着她的下颌,以防她意识不清咬舌,甘洛一挣,一口咬在张肖手臂上,喉咙发出呜呜声,眼泪从眼角不住的流,他未推开她,血从手臂上慢慢滴在地上,一手轻轻拍着她后背,温声一遍遍唤她名字,“甘洛!”
“甘洛!”甘洛松口,人也晕了过去,脸颊滚烫。
在她晕倒偏头之际,他注意到甘洛耳廓后的疤痕,眉头微蹙,那伤口,荆棘一样细细的,盘成月牙的形状依附在她的耳廓后,仿佛缝纫好的伤口被人生生扯开,再草草的用线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