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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死后我便整日呆在房中抄写佛经,预备在她头七的时候烧一卷完整的地藏经给她。
晨起去娘房里请安时,方才听说胶着的战事在和亲使节抵达大辽后传来了好消息,雁门关外的敌军退兵二十里,等待我朝的公主嫁过去。
皇上的子女众多,适婚的公主就有两三个,出生皇族,这样的政治婚姻是她们唯一能为自己国家做的事。
消息传回来,各宫娘娘们都忙开了,任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嫁去辽地,且不说离乡背井,就是单想到长年不断的风沙把娇养的脸蛋吹成老树枯皮也害怕。
朝堂上新一轮的争论又开始了,娘娘们这时候纷纷发挥出了超常的社交能力,不只平常的人情维护,家族的力量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和亲的目标几乎一边倒的形式指向没有家族力量,社交能力一般,不怎么得宠的贤妃娘娘所生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性格内向胆小,也不怎么会讨皇上皇后的欢心,在京中没有什么好友,只和我能说些话。
我去娘的院子里剪红梅,回来看她呵着手在院里等我,看见我她瞬时红了眼。
“明珠妹妹,你最是聪慧,快帮我想想办法!”
她没拿手炉,就带了个宫女,显瘦的肩膀撑不起斗篷,我把她让到屋里,看她眉头皱成一团,全不是那天说起心上人时的欢快模样。
“侍郎家的公子,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平阳看我的脸一片茫然,半晌红着脸轻轻点了一下。
“那他喜欢你吗?”
“想是喜欢的,陆国公家的孙女百日宴时,在那遇到,他说鹅黄色的衣裙衬我。”
在这种男尊女卑的环境里,权利中心都集中在男人手里,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吹吹枕头风,我尚在深闺,无风可吹,平阳她也知道这个道理,来找我不过是作最后的挣扎,找个人诉苦罢了。
平阳走后我躺在床上,想这世间多少有情人不能成双,杀伐纷争,多少家庭成了战争的陪葬品,有多少母亲失去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又有多少稚童失去爹爹!
难怪所有人都说我命好,父慈母爱,兄长也疼我,可这样的太平盛世是多少戎边将士用生命换来的?!
我把头发散开披着,想人生的烦恼就如同这满头青丝一样,又长且多,难怪世上有那么多人要皈依佛门,佛说众生皆苦,放下即自在,可如果人人都能放下,世间怎还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夜里睡不着,脑海里一个一个影子走马观花似的从脑海里闪过,无可奈何的二哥二嫂,替我挡下刀子的红绣,无助怯弱的平阳,最后画面定格在他脸上。
我的前半生穷侈极奢,同样身为女子,二嫂要流落风尘,红绣韶华早逝,平阳虽为公主,可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她们心中所愿不过是想平淡的活着,遵循这个俗世的条条框框平凡的活着!
可我不一样,我厌弃世俗,我的骨子里桀骜不驯,满城王公贵族我弃如敝履,我只要他,那个梦了十四年的他,如果不能与他共白头,这身皮囊置于何处不是一样?!
狼豪吸满了墨,在绢帛上渲染开来,为首一句:“臣女昭阳,得佑皇恩……”
公鸡啼了最后一声“喔”,起身去娘的院里远远磕了一个头,套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皇后娘娘接了我上表的手书很是高兴,皇帝爹爹也高兴,捋着胡须欣慰的道:“好孩子,不枉我疼她一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跪在娘的塌前,她已经哭晕了过去,爹爹举着手要打我,终是没舍得打,只气得老泪纵横。
这个冬天京都贵妇之间讨论得最多的不再是衣服首饰,而是柳相的幺女,皇上亲封的昭阳公主自己请愿嫁到辽地和亲。
故事传成了好几个版本,无不是夸昭阳公主知恩图报,深明大义的。
辛亥年的寒冬,昭阳公主和亲大辽三皇子,送亲的队伍从皇城出发,浩浩荡荡沿淮水向西行。
想起梦里的场景,我就是这般凤冠霞帔,年轻的将军带着一队士兵打马追来,揭开盖头回望,只见纷纷大雪落在淮水结冰的湖面上,天寒水寒,不见来人。
我就这样出嫁了,没有一般女子那样忐忑,也没有远离家乡的恐惧,内心很平静,如果不能嫁给他,这世界嫁给谁都一样。
我想最后再看他一眼,如果他听得见,我想告诉他我爱他,从那个孤山荒寺见他第一眼起就爱上了他,为了他嫁去遥远的国度,这样说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住我。
拿出昆仑镜滴上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默念他的名字,只见镜中的赵离正打马飞奔,雪落了他一身,长发用我送他的玉冠束着,他身后就是被冻住的淮水。
梦中的场景变成了现实,他真的来了,他来带我回去了,他说过我心有菩提,会舍己为民,他还说要护我周全,而如今,他来兑现承诺了。
将士的喊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河岸,血水很快把苍茫的白地染成赤红,隔着盖头,只见刀光剑影偶尔从眼前掠过,我微微担心起来,掀了盖头走出去。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受伤的士兵,赵离避开了致命的地方,只是把他们打伤。
一个士兵突然从怀里摸出烟花信号,大喊一声:“有人抢亲!”
赵离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信号既已发出,要不了多久附近守城的军队定会赶到,那时赵离必死无疑。
“你快走,援军一到你就走不了了!”
尖叫的风声中赵离几个纵跃跳到我身边,用手里的长戟朝天一指道:“双龙破天!”
灰暗的天空一声惊雷,接着两声龙呤,两条龙从淮水破冰而出,护卫在赵离身侧。
黑龙眼睛腥红,咻咻吐着冷气,赵离搂着我站在龙头上,只见下首的士兵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拜在地。
惊雷一声接着一声,狂暴霸道的落雷纷纷击打在我们身侧。
“风来!”
赵离持昆仑镜朝天一扬。
突然间光芒大盛,周遭的凄厉哀嚎突然静止,只有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在一片氤氲霞光中缓缓落在一座山上。
山的四周云遮雾绕,桐花遍野,一条不见边际的大河从上倾泻而下,河边一块两人高的石碑,上书“榣山”二字。
传闻上古火神祝融有子,名太子长琴,太子长琴喜好音律,日日榣山雅奏,想不到我和赵离阴差阳错,竟然来了榣山。
赵离拥着我拾阶而上,偌大的岛上竟无一人,如此也好,或许只有在这仙山荒岛,我与身边的人才能如此十指紧扣,不避世俗。
突然树叶无风而动,一片雍容的霞光中一个白发男子御风而来,香气浓稠,天花乱坠间琴音袅袅。
落地后他拂了拂袖,模样像是颇爱干净,笑容儒雅,见赵离拉着我的手,眉毛微不可查的挑了挑。
“你二人每次闯了祸都来我这榣山,真当这里是你们家了?”
语气略带戏谑,听不出怪罪之意。
赵离上前一揖“贫僧赵离,拜见上仙!”
那男子语气揶揄道:“我太子长琴在世已有千年,还从见过怀抱美人的贫僧!”
他把“贫僧”二字咬得极重。
想不到我竟然能见着个神仙,做梦也不敢想的事竟然让我遇到了。
内心虽激动不已,表面只端庄的跟着赵离行礼:“民女柳明珠见过上仙!”
太子长琴这次笑得更大声,前俯后仰的样子和他仙气飘飘的造型一点都不匹配。
“尘世匆匆,才短短几百年,白莲仙子竟不认得小仙了?”
看我一脸迷惑,太子长琴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随后脸色大变,喃喃念道:“你的心呢?你的心去了哪里?”
赵离抢上一步把我护在身后,两人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人。
太子长琴先是一愣,随后释然笑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具体明白了什么他也没有告知。
榣山上整日笼罩着白雾,整座岛只有白昼,无四季之分,我本来还以为可以在此地隐居,那知太子长琴不允,只准我们两人在此住一月。
榣山上有几间房舍,他便让了一处与我和赵离住,事情变得有点尴尬,房间只有一个,我和赵离并未成亲,甚至连他对我的心意我都不能确定,更别说共处一室这种事情。
赵离主动提出就在房里打个地铺,我便给他铺了被褥。
阿狸进来看到我在收拾地铺,长吁短叹的道:“啧啧,畜生不如呀!成了亲竟然不圆房!”
阿狸就是太子长琴,因他举止“媚态”,行为又乖张狡诈,我就这样唤他,他也不恼,似乎还颇喜欢这个绰号。
我看一眼身上的嫁衣,低叹一口气,也不怪阿狸他会误会。如果赵离他要是愿意,嫁衣是现成的,洞房……,赵离他不是不知我的心意,他不提,不知是心中没有我,还是另有他想,又或者是我自作多情……。
我不敢往下想,阿狸说有王母那里弄来的琼浆玉露,要请我和赵离吃酒,我便出门去寻赵离。
赵离在天河边上看着穹顶,见我过去,他执起我的手,指着一个地方道:“那里便是玉清境,玉清境的莲花是世上最美的。”
“你怎么知道的?”
“梦里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