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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婆子将眼睛都哭肿了的秦银儿抱回了赤城院,秦四太太手气正好,被秦银儿哭得头疼打错了牌。不得已丢下牌让松妈妈顶一会儿,将秦银儿带到一旁,‘心肝宝贝儿,蜜糖罐儿’的好一顿哄,离得近的秦三太太又顺手抓了把花生核桃糖塞到秦银儿手里,秦银儿这才渐渐止住哭声。
和庄夫人一桌的秦夫人瞄了一眼牌又看了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的秦银儿随口问道;“可是你四姐姐欺负你了?跟大伯母说说,大伯母帮你修理你四姐姐。”
秦银儿用袖子揩了揩剩余的泪珠儿抽抽搭搭地回道;“是乔表姐,是她欺负我。”
秦四太太这会儿子才发现秦银儿的衣袖湿了,好巧不巧彩雀正这时赶了回来。因着先前秦银儿哭着进来时一屋子搞得混混乱乱的,秦四太太只顾着秦银儿到没发觉彩雀晚回来了,这时见着彩雀便唤了她先带秦银儿下去换衣裳。
这时同样与庄夫人一桌的郭夫人边摸牌边笑道;“哎哟喂,原来有些人只是面上看着温柔贤淑,实际背地里却是个欺负幼妹的主儿。”
其他桌的夫人太太,一听这话纷纷连打牌都不上心了,支棱了耳朵,瞄了斜眼准备看戏。
秦三太太瞧了一眼秦四太太的脸色,见其面色不佳,打着哈哈道;“我这牌也忒烂了,四弟妹这回又该你赢钱了,快坐下继续。”话毕却不见秦四太太动容,随即笑了笑又问那婆子;“你看你看,不过是姊妹间拌嘴罢了,你来说说怎么回事?也好安了四太太的心。”
“是。”婆子应下上前半步行礼回道;“老奴本要顾着湖里泛舟的各家姑娘们的安危,所以老奴也看得不全。老奴只知道乔姑娘说秦五姑娘衣衫弄湿了要老奴送回来换身衣裳,可秦五姑娘不肯,乔姑娘怕秦五姑娘因此着凉便让老奴强行将秦五姑娘抱回来。许是老奴力气大弄疼了秦五姑娘,又许是老奴身上的水草腥味太重熏着秦五姑娘了,所以秦五姑娘才会难过的大哭吧。”说着又向秦四太太行欠礼。
秦四太太听完这些话,面子上绷不住了。原秦三太太给她递梯子她不要,这会子倒真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了,心有怒火无处发。甚至满心觉得乔卿莫就是故意的,一句话不交代就这么把人抱回来,明显就是想让自己误会。
这会儿子秦四太太的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先前准备看热闹的夫人太太们也纷纷回避眼神,打自个儿的牌。
好在秦三太太晓得,不论在家里争成什么样,出来了终归是永诚伯府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遂独自笑了笑道;“焦妈妈,这婆子做得好该赏。”焦大家的应下,掏了一两如意锁式样的银锞子赏与那婆子,待那婆子下去后秦三太太扶了扶头上的珍珠步摇一副为难的模样道;“四弟妹你要是再不来坐,松妈妈怕是要把你的好牌都拆烂了。”
秦四太太先是一愣,随即借坡下驴;“松妈妈人老眼花,还是让我来赚三嫂嫂荷包里的银瓜子吧。”说话间松妈妈已经识趣的让出位置,秦四太太复返牌桌。
然从始至终,庄夫人皆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面带微笑的打出了下一张牌。
这厢落幕,那厢好戏正开场。
且说乔卿莫和庄苏雅送走了秦银儿正准备泛舟,耳旁忽的响起略熟悉的声音高呼道;“乔姑娘,庄七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那声音软软的,明显气虚不足。
乔卿莫同庄苏雅回头一看,首先映如眼帘的是一位身穿碧青色桃花染枝宫裙,外罩流光四溢的凤飞九天大袖衫,头戴宫里特有的上好金镶玉前程似锦家常公主朝冠的公主。朝冠上坠下的流苏在秋日的逆光中晃荡着,显然这一身装扮既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又不会喧宾夺主。其次她身边那位才是说话之人,李欣。
眼见着人群越来越近庄苏雅连忙拉了乔卿莫屈膝蹲行大礼唤道;“请公主凤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乔卿莫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跟上念了个‘千千岁。’然直觉告诉她这是明元公主。
“起来罢,今日是姨母的生辰,来者皆是客不必行此大礼。”明元公主一副‘主人家’的姿态,不咸不淡的唤了起。
乔卿莫和庄苏雅正起身,就听见李欣阴阳怪气道;“明元公主,这位便是中秋节扬名京都的‘月下仙子’了。”说着不经意的翻了个白眼。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明元公主自称了‘本宫’,就是想在气势上压乔卿莫一头。
乔卿莫心有不愿,可想到她们一个是李欣,哪怕是为着表姐也不能当众给她难看。一个是公主,自己一介平民再不情愿又能如何?
左右思量后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抬起了头。
‘呀!好漂亮的人儿,竟与如今圣宠正隆的琦妃娘娘不相上下。’明元公主一不小心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显然她被自己的想法给吓着了。眼珠子一转随即故意暗示自己道‘眼前的人是狐狸是妖精,是和自己抢庄哥哥的一介平民,万不能她的表象给惑了去。’明元公主思及此处,不自觉的挺了挺背脊一副居高临下地口吻讥讽道;“这宫里好看的嫔妃娘娘多得去了,本宫瞧不出有什么出挑的,也只有那些没见识的俗人才觉得是个好的罢。你说呢,李姑娘?”
李欣立马巴结道;“公主说的是,只叫旁人没见过您的风采罢。若是见了您,只怕是真正的仙子也要自愧几分。”
“那是当然了!只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见公主的,咱们今日可是沾了庄世子的光了。”李欣身旁穿鹅黄色褙子的姑娘说道。
明元公主羞了面,那手绢轻打那女孩娇嗔道;“休得胡说,本宫明明是来给姨母贺寿的,关庄哥哥什么事。”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明明谁也没骂,却让垂手立在原地的乔卿莫心焦面燥。庄苏雅看不下去了刚想反驳两句,却被乔卿莫暗自摁住。而佩蓝是个有分寸的,也晓得现下身份悬殊与先前对付武夷伯夫人大为不同,武夷伯府已经没落,待武夷伯一逝宫里就会收回爵位宅院田亩,区区武夷伯夫人不足畏惧。而明元公主不同,她自小养在皇后身边如同亲生,若是顶撞了她,往轻了说是顶撞公主,往重了说便是藐视皇权。她晓得自家姑娘的顾虑,所以她不能出头,也不敢。只得立与乔卿莫身侧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个举动招了公主的眼会害了自家姑娘。
就在众人都等着看乔卿莫笑话时,谁知明元公主和李欣一个眼神的来往后,风头一转又满面和熙的故作关心地问道;“站着可累?”
“回公主话,民女不累。”乔卿莫努力压住心中的不满平静地回道。
“那便太好了!”明元公主一副欣喜的模样道;“本宫原想钓鱼的,可实在耐不住性子守着。本宫见你这好一会儿都能一动不动的站着,想必是喜静的。钓鱼还是喜静的人更为合适,本宫想请你帮本宫钓鱼,你看可好?”明元公主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民女自当尽心尽力。”公主的一个‘请’字谁又敢不从呢,乔卿莫只得应下,哪怕自己并不会钓鱼。
明元公主温婉一笑道;“乔姑娘果真是个好的。”
闻言便有婆子双手奉上鱼竿,随后明元公主身边的女官也手脚麻利的在湖畔架好了鱼竿,将未挂鱼饵的鱼钩抛出了完美的弧线,再落入湖中。乔卿莫看着一圈又一圈荡开的波纹,心中也跟着泛起层层涟漪。
“那就麻烦乔姑娘了,待你钓上大鱼再离开吧。”明元公主丝毫不给乔卿莫反抗的机会。
然,乔卿莫始终双手自然的交叠在腹部,垂眸而立,一动不动的模样像座菩萨塑像。
李欣见乔卿莫被明元公主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心情大好。待明元公主摆驾,方才故意落后几步洋洋得意的对乔卿莫道;“这俗话说,姜公钓鱼愿者上钩。只可惜乔姑娘你不是姜公,这湖里也没有傻鱼儿。依着姻亲我不妨再劝乔姑娘一句,今日就当是个警示罢,以后在这京都城里万不可过于高调!”李欣说完,拂了拂衣袖快步跟上众星拱月的明元公主。
这时,明元公主的女官折回来向庄苏雅行礼道;“庄七姑娘,公主说您性子太闹,您若是继续在这儿会打扰乔姑娘钓鱼的,公主请您随奴去阁楼歇着罢。”
庄苏雅心有愧疚,并不愿同女官去。遂小声道;“乔姐姐,我不想去......”
“不妨事的,你且去罢。”乔卿莫说着这才抬起眼睑,眸光清明无暇面上依旧温和,仿佛方才被明元公主变相惩罚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乔姐姐。”庄苏雅还在原地踌躇不前。
乔卿莫为让其宽心,附与庄苏雅耳畔轻声道;“不用担心,你先过去,找了机会再寻人去给去我三舅母报个信儿让她来就我。”心中却在盘算‘焦妈妈说三舅母同庄夫人又旧交,也不知今日之事,三舅母是否提前知晓。’
“真的?”庄苏雅显然信了,释然道;“那,我便先过去,找准机会再让人去给亲家太太传信儿。”庄苏雅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这亲家太太虽然连诰命夫人都不是,但也算得上是安郡王的侄女,又是三伯母的亲家。她若来替乔姐姐求情,想必公主看在三伯母的面子上也会饶过乔姐姐的。’庄苏雅如是一想,前往阁楼的脚步越发松快。
待庄苏雅走后,乔卿莫看着一动不动的鱼竿子,无聊的问佩蓝道;“今日出门,你可有看黄历?”
“奴婢看了,说的是宜出行。”佩蓝说着上前一步挨乔卿莫更近些道;“姑娘累了就靠在奴婢身上也好省省力。”
“哎。”乔卿莫长叹一口气道;“我看今日的黄历该改成宜在家绣花儿。你瞧瞧,从出门到现在才将两个时辰,竟三番四次的受气。前两次便罢了,武夷伯夫人在姑母哪儿丢了颜面顺便把气撒到我身上也能理解,庄夫人误会自己在先,心有芥蒂也算了。就说公主,若是因着庄世子对我有敌意也就罢了,怎的连荣姐姐的未来小姑子李欣也要蹦出来挖苦我一番?难道就因为一个‘月下仙子’的名号?又或者她也喜欢庄世子?”乔卿莫说完往阁楼方向白了一眼,就算宣示了内心的不满了。
“姑娘您都不知道的事儿,奴婢怎么可能晓得呢?不过太太曾对奴婢说过,若是有人无缘无故的找您的麻烦,那一定是她再嫉妒姑娘您的倾城美貌。再则,等庄七姑娘通知了三太太,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来救我们了。”佩蓝尽量挑了好听的宽慰自家姑娘。
‘三舅母她会来么?’乔卿莫自己首先就失了信心。
就这样,一主一仆对着湖畔的鱼竿而站的画面浅浅的映在水面。
不远不近处,准备回宁远侯府的庄静由谢妈妈引着往外走,不经意间看到了湖畔边站着的一动不动的身影遂好奇地问道;“谢妈妈,那是?”
“哦,那是永诚伯府上的乔表姑娘,听说是在帮明元公主钓鱼呐。”谢妈妈神色无恙道。
庄静一听,礼貌性的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一举一动竟显贵妇姿态。不由叹暗自道‘谢妈妈果然成了精的,一句话点到为止,却又恰到好处的突出重点,难怪不得母亲信她重用她多年。’
待到出了二门将要上马车时,庄静突然神秘兮兮的轻声嘱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寒霜道;“你去回了宫里,就说花娇却怯,远不如宫里的好。”说完,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旁人无从察觉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