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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道川待杜若舒一行人走过之后,才发觉自己居然连招呼都没打。
其实也怪不得他,将近一年未见,若舒身量长高了,相貌也有些变化,乍一看压根没认出来,不过突然见到对面几位女眷,正想着回避,没成想对方竟然毫不避讳,径直擦身而过,还朝他点头,他这时才发现是杜若舒。
他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几位女眷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孩,正回头打量着他,眼神从上往下的扫,见他回头,却立马转过头去,快步上了楼。
秦道川听卢二爷说起过,三楼是他们少东家亲自画的样式图,如今修葺好了,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
这时楼下栓马的秦东上来,见秦道川居然在此等他,有些诧异。
秦道川进了雅间后,秦东与一同站在外面的青云相视一笑,算是见了礼。
里面早有一人在此等候,秦道川连忙上前见礼,“见过七皇子,道川迟到,失礼了,还望七皇子莫要怪罪才是。”
七皇子却笑着说:“成了亲就是不一样,懂礼多了!”
秦道川回道:“七皇子寻我来,单是为了取笑于我吗?”
七皇子说道:“那倒不是,自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七皇子说道:“东郡发生虫灾,流民爆乱,抢粮杀官的事,你听说了吗?”
秦道川听后,说道:“今日早朝已经开吵了。”
七皇子说道:“欺下瞒上,处置不力,导致局势失去控制。如此好的时机,左相怎么会不好好把握。”
秦道川叹了口气。
七皇子接着说:“东郡是你岳父的地盘,我听说有风声想要你去平乱,你还是早些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秦道川一听,说道:“你休要道听途说,自来都是攘外安内各司其职,这种民乱自当由东郡的厢军负责。”
七皇子笑着说:“如今不是情况不同了嘛,你老丈人后院着火,你去救火最是恰当!”
秦道川说道:“七皇子若无正事,道川便先行告退了。”
七皇子忙说:“得,得,算我失言,我自罚一杯。”
说完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和秦道川各斟了一蛊酒。
秦道川举杯,两人互敬,均一饮而尽。
七皇子吃了口菜,正色说道:“刚才所言,虽像玩笑,但风声却是真的,我听说贺妃昨日去求了皇上,想要你陪同九皇子前去平乱,不过皇上暂时没允。”
秦道川听了,眉头微皱,拿着空了的酒盅,在手里转来转去,没有言语。
七皇子也没说话,只望着他。
秦道川心中极为不悦,秦家自曾祖开宗立业以来,一直都在北边抗击鞑子,从不参与朝政,人尽皆知。今日早朝,右相和左相两派人马吵得不可开交。禁军首领樊如蒯眼神闪烁,望着他似笑非笑,他当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幺蛾子出在这。莫说是祖训不可违,单就目前朝堂上的局势,这浑水都绝不能趟。
想到这,秦道川心中打定主意不掺和。
七皇子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低头笑了笑,说道:“也许是空穴来风也说不定。”
秦道川正色道:“秦家祖训,世人皆知,道川岂是背祖忘宗,趋炎附势之徒。”
七皇子见他当了真,忙说道:“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怕你到时候被人算计,打个措手不及,才提前知会你一声,并无他意。”
秦道川说道:“道川明白,多谢七皇子。”
七皇子说道:“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客套,莫非当真是成了亲,懂礼了不成?”
秦道川给两人倒了酒,自己先一饮而尽,并未答话。
楼上,若舒特意去了兰姨的房间,发现兰姨守在床前,小女娃睡着了,嘴巴却还在一动一动的。
兰姨见若舒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舒儿,我昨日给了些糕点给她吃,不知怎的就吐了,我过意不去,就守在这里,一时忘了去告诉你。”
若舒说道:“我听兰萱说了,担心你一夜未眠,过来看看你。”
兰姨说:“我没事。”
若舒说道:“你自来就这样,我小时候一旦有个头疼脑热,你就一宿一宿的守着我。”
兰姨望着若舒,又望了望床上的小女娃,说道:“可不嘛!你小时候可比她会闹腾。”
若舒说道:“兰姨,在床上歇会吧,我让兰芷来守着她。”
若舒这么一提,兰姨确实觉得自己有些熬不住,便轻轻躺在小女娃身边,不一会就睡着了。
这时,若舒听到一声门响,杜玖柒端着碗药站在门外,兰芷见了,忙上去接了过来。
杜玖柒对兰芷轻轻地说:“有点烫,待会再喂也行。”
兰芷点头,将药放在床前,这时床上小女娃突然喊到:“你们别打再我父亲了!他都出血啦!别扯我母亲的头发,别。。。”
一双手在床上乱抓。
若舒她们都懵了,兰姨惊醒过来,一把搂住小女娃,哄道:“别怕,做梦呢!不是真的,若娴不怕,不怕。”
若舒发现门外的杜玖柒僵立在那里,双手紧握,一双眼睛渐渐充了血。
杜玖柒是在莱州至济城的官道上拦马车的,这种年纪走不远,多半来自莱州,如果真如卢六爷所言,兄妹俩大致遇到了什么,可想而知。
若舒想到此,叹了口气。
杜玖柒发觉若舒一直望着他,抿了抿嘴,转身走了。
半夜,杜玖柒等同屋的会馆帮工们都睡了,悄悄起身,爬上屋顶,望着莱州城的方向。白日里若娴的话语如刀子一般的刺向了他的心,令那本就鲜血淋漓的地方更加血肉模糊。
泰州的灾民刚拥进莱州时,家里还开了粥棚施粥,半个月后,莱州城再也买不到米,家中存粮有限,粥水只能越来越稀。
突然有一天,城外灾民如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城门的守卫根本拦不住。
那些流民涌进城的时候,父亲只得带着师兄们拦在门外,以求自保,未曾想,正是因为他们的阻挡让灾民们误以为此地必有粮食,于是,灾民变成了暴民。不想伤人性命故而未带刀枪的他们,好拳难敌四手,终惨死在了那群暴民手下,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母亲见此惨状,将他们兄妹藏在院内的水缸中,自己拦在外面,自己只听到嘈杂的声音中依稀有母亲的喊叫声:“别扯我头发,我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他蹲在半缸水中,捂着怀中妹妹的嘴,死咬着嘴唇,等到声音散去,四周一片安静了,才轻轻推开堆在上面的杂物,爬了出来,夜色中他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母亲,门口的父亲,门外的师兄们。
站在他身后的妹妹扑向母亲的怀里,叫着,摇着。。。
他记得他吃力的将一具具尸身拖进了堂屋,寻了棉被盖在他们身上,怕他们冷,他还点了一堆火。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妹妹一直呆呆的站在角落看着他。
听到动静的暴民在门口探头探脑,他拿起燃烧的木棍丢向他们,最后火越来越大,他抱起妹妹跑了出去。
城里到处兵荒马乱,他一路出了城,舅舅家在泰州,已经没有去的必要了。他带着妹妹在山上找了个窝棚住下来,好在山里头有野兔可以充饥,可是没几天妹妹就病了,额头滚烫,他学母亲在他发烧时候的做法,冷敷,擦身,喂水都不行。几乎绝望的时候,他望见远远官道上的一队车马,他几乎没多想,抱着妹妹冲下山坡,直挺挺跪在了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