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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钰搭弓射箭的瞬间就感受到这把弓的压力,她觉得自己手臂痛的仿佛射出千千万万的箭,然而成年累月苦练的成果凝成这致命的一箭,总算是不失所望。
可热血散去后,殷承钰左右臂痛的仿佛火烧,她只能咬紧牙关才不会叫出来,头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长弓也从指尖滑落,割破指肚,吧嗒一声落到地上。
这一声响猛地将魏辅从世宗的回忆中拉回来,他才意识到,祁王刚刚拉动了一张三石的弓。军中普通的士卒都难以达到如此臂力,祁王还未到加冠的年龄,情急之下拉开此弓,怎么可能不受伤!
“殿下!”魏辅有些慌了神,连忙叫人唤郎中。
虽然祁王双臂痛的眼前发黑,但是她依旧头脑清醒地拦住魏辅道:”国公且慢,若想保住国公府,且听小王一言!“
祁王的声音虽不嘹亮,然而在这闹哄哄的一团中却仿佛定海神针一般让所有人都停下来,大概祁王的语气太笃定,让魏辅也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倾听下文。
殷承钰稳住了局势,缓缓下令道:”来人把这黑鬼收拾干净,任何人不许走漏任何风声。“
国公府的家丁不自觉地听从了祁王的命令,虽然在国公府发号施令有越俎代庖之嫌,但魏辅默许了家丁的行为,只是吆喝家仆把前堂打扫干净,并请祁王与燕晟往干净的院落休憩。
几番周折后,三人安顿在一张茶桌旁,安如海随祁王走一趟,没先给国公府长媳看病,却先跪坐在祁王身旁,为祁王用冰块敷手臂。虽然手臂火烧火燎地痛,但祁王依旧面不改色,这份硬气,让魏辅有几分动容。
魏辅率先请罪道:”老臣失策,令殿下受伤,长史受惊,实在罪过。“
即便到了此时,英国公依旧不肯服软,虽然强行拉燕晟下水是他的过错,可这黑狼却是祁王自己惹的祸,他绝不背锅。
殷承钰叹了一口气道:”不管国公相信与否,这黑狼绝非本王的手笔,“
魏辅哼了一声。
殷承钰对英国公的质疑当作没听见,继续说道:”国公府外围得可是锦衣卫,本王就算再拿鸡毛当令箭,也不能让锦衣卫完完全全听从本王的吩咐,不是吗?”
魏辅的神情严肃了几分,只听祁王低声说道:“与锦衣卫相比,小王是来修好的。虽然国公行得正不怕影子斜,但贵府长孙的名声,小王也不是危言耸听。”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祁王说得并非毫无道理。当世人多荒唐迷信,尤为愿意传富贵人家的丑闻,英国公长孙为黑影转世这种疯颠颠的话不是没有,只要被有心人稍微引导,说书先生就能编出一套故事来,然后就把什么贪狼主杀伐不详、克父克母等等荒唐的罪名扣在一个孩子身上,让他背负一辈子都洗不清的原罪。况且现在英国公的地位不比以前,文臣武将都盼着他倒,难免不会有人推波助澜,一发不可收拾……
祁王能想到的事情,英国公不会想不到。
英国公虽然倚老卖老,但他还是老了,早就不复当年,在温香软玉的富贵窝里养的久了,当年战场上的杀伐决断早被磨平,况且人老后牵挂更多了,想保自己死后哀荣,又想保子孙荣华,还妄想英国公府长盛不衰……
可是对于陛下来说,英国公求得太多了,陛下只想要英国公顶着架空的“战神”之名安稳军心,如果英国公乖顺,哪怕长子魏淇做了弃子,也不会影响英国公的地位。
可英国公总想豁出去老命争一争,甚至还要拿陛下纯孝的名声作威胁。
这个消息是四处潜伏的锦衣卫报告给陛下,陛下当然怒了,可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派出锦衣卫指挥使冯铮,反而让祁王入宫。
祁王进宫不久,魏辅就得到消息,他很诧异陛下的决定,为什么是祁王?
魏辅定定地打量着殷承钰,在那双神似世宗的眸子,魏辅没有窥见一丝少年的热血与轻狂,甚至在经历过刚刚那场剧变,本来应该预见到的愤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情绪都被收敛,留下的只有古井无波与捉摸不定。
魏辅一震,莫欺少年穷,尤其是祁王这般善长隐忍的少年。面对祁王这样的对手,他不禁会感慨自己韶华易逝,就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也难敌雏虎一怒,与其与祁王作对,他宁愿去面对冯铮的“疯”。?
恰在此时,国公府管家来报,说指挥使冯铮求见。
听到冯铮的名字,殷承钰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果然陛下在考验她,或者说戏耍她。
自从她上次初露锋芒,陛下心里就像多根刺。本能让他感到威胁,可心底却是不屑,他不信一个女子可以动摇他的根本,然而他却好奇祁王的伪装能走多远。殷承钰明白,陛下对待她,就像猫戏老鼠。他要把祁王放出去,然后在她得意忘形地时候把她打回原形。这种掌控的游戏是母后最喜欢的,而作为母后一手培养的陛下,也继承这一爱好。
殷承钰微微咬唇,她很讨厌这种不对等的感觉,然而她想继续伪装成男子活下去,她必须让或者太后或者陛下觉得她可用。
殷承钰笑道:“既然陛下有令,臣自然领命。”
然而派出殷承钰之后,陛下又让这场猫鼠游戏增加了难度,他又派出冯铮与祁王竞争。
听到冯铮来访,魏辅心中也开始摇摆,与锦衣卫相比,魏辅或许更看中有乃父之风的祁王。
魏辅迟疑地问道:“殿下要什么?“
殷承钰郑重道:”一张宝弓,换英国公长孙的一世荣华。“
虽然世人多愚钝,但殷承钰可以许诺保下那个孩子,洗清他的“原罪”,让他理所应当地成为下一位英国公世子。
殷承钰知道让魏辅主动交出宝弓并不容易,除非他感觉到比老年丧子更绝望的事情,所以在殷承钰的计划中,魏辅的未出世的长孙,是重中之重。她打算声东击西,一边驱赶所谓黑影闯入国公府,另一边再以捉拿黑影为名,进入国公府,赢得与国公谈判的机会。
看着祁王神似世宗的神情,魏辅有些恍惚,继而苦笑道:”殿下可知道,先帝也曾许老臣嫡子一世荣华,可惜……”先帝去得太早了,陛下早已经不记得承诺了。
殷承钰答道:“本王为先帝之子,先帝一诺千金,本王也是如此。只要本王在,肯定保小世子的周全。”
此言一出,殷承钰突然觉得自己与从未谋面的先帝产生极强的共鸣,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皇室的血脉在她血管中流淌。她与陛下虽然男女有别,却都是先帝的骨肉,都该延续先祖的遗志。殷承钰觉得一股无形的重担落在她肩上,是先祖的期盼,是黎民的信仰。
这扛在肩上的重量,它叫江山社稷。
一只混在燕雀中的鸿鹄,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蓝天的渴望。
魏辅看着祁王那坚决的目光,想起那破空一箭,鬼使神差之下,他点了点头。
他相信,祁王有乃父之风。
思量片刻,魏辅从管家手中接过宝弓,双手递到祁王面前,祁王双臂缠紧绷带,便由燕晟稳稳当当地接下来。
燕晟感受到这把宝弓的重量,想起祁王双臂的伤,心头又是一酸,曾经心底的坚硬软化成一片欲说还休的柔软。
得到宝弓,殷承钰也不再国公府逗留,只留下安如海为国公府长媳保胎。
国公府的大门打开,祁王坐着燕晟的马车徐徐驶出,忽然马车骤停,只见冯铮身披飞鱼服,飞扬跋扈地用绣春刀的刀尖挑起马车的门帘,看到祁王的瞬间,冯铮有一瞬间的惊愕,但也不行礼,嘴角微微上扬道:“祁王爷,别来无恙。”
殷承钰绷着脸回了一句:“冯指挥使过于有恃无恐了!”
冯铮笑着道了一声得罪,收起绣春刀,下了马,半是寒暄半是威胁道:“往日骑射,王爷藏拙了。”
很明显,那条黑狼就是冯铮的手笔。?
殷承钰嗤笑一声道:“那又如何?不过,”殷承钰顿了一下,瞥了一眼身侧的燕晟,信誓旦旦地对冯铮说道:“本王也警告你,别动本王的人!”
说罢殷承钰不屑地哼了一声,催促乘御官猛抽马匹,从冯铮身侧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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