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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要求见春庭?不要说妙华,连春庭自己都不知道来人会是谁,她在易城能有什么相识的人?
见春庭也有疑惑,妙华敛了敛神色,“奴再去问问,这人也不把话说清楚了,姑娘且等等。”
春庭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瞧着妙华走了出去。窗户半开着,春庭能瞧见站在窗外的一个少年,少年身量颇高,从春庭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大半个身子,少年面前站着妙音,两人正交谈着什么,离的有些远春庭听不大清楚。
过了一会妙音回来了,面色却是不大好看,“姑娘,来人是,是易城的守城军营红帐里的有名的娘子,是叫纤霞的。爷手底下的人见过她一回,便认出她来了,姑娘可要见她?”
纤霞?春庭想了想,那这人就应当是纤娘了,春庭也知道了为何妙音会觉得为难,她是昌言的妹妹,却和易城守城军的军/妓有了牵扯,难免会让妙华有所怀疑。
“我的确是和她有些牵扯的,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若是见了她会叫哥哥难做,那不见也没什么的。”春庭想了想道。
妙华见春庭神色坦荡,就放下心来,“自然是不碍事的,只是和这样的人有牵扯,怕有那不坏好意的将这事传出去污了姑娘的名声。”
只要把话说开了,就没有什么难事,春庭不隐瞒,妙华这个做下人的自然也愿意坦诚相见,出了事前头还有昌言担着,妙华便让人把纤娘领了进来。
不过是大半天没见到,春庭却有一种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纤娘一般的感觉,昨夜的时候纤娘还蛮高傲地将她和碧梗丢在了那个破败的院子里,今日她却是伏在春庭脚下哭着求春庭助她一把。
春庭低头看着纤娘,“你想我如何助你?”
纤娘听见春庭接她的话,眼神亮了亮,“温连已死,现在易城已经全城戒备了起来,奴的样貌实在是遮不住,如今就算是奴手上有户籍也难以出城了。昨日是奴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奴计较。”
一番话说的可怜极了,可春庭却丝毫不为所动,若是放在三个月前,叫她碰见了纤娘,她都会觉得纤娘不过是个可怜人,定会想尽办法帮纤娘一把。可春庭如今听了丁嬷嬷近两个月的教诲,自然有了分辨力。
纤娘如今来求她,不过是看在昌言将她带回来了罢了,若是她没有碰见昌言呢?纤娘自然是会对她不闻不问的。况且纤娘是怎么找到这处宅邸的?这宅子应当是昌言的私宅才是,纤娘能找到这,就说明她是一路跟着春庭与昌言的。明明都说好了的从此互不相干,那又为何要偷偷地跟踪她们?
春庭不看纤娘,反倒是看着茶盏出神,半晌才道:“我不乐意喝这样的茶,往前我身边的嬷嬷泡的花茶里面加了蜜就很好喝。”
小姑娘噘着嘴,坐在椅子上脚刚刚着地,整个人和纤娘昨个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昨个春庭当真是拼了命的,就为了活下来;可现在坐在纤娘眼前的活脱脱就是个娇俏的小姑娘,还是被仔细呵护这的名门贵女,连入口的茶水都要挑剔几分。
纤娘低下头,心中对春庭这幅做派很是不屑,昨个那块快要发了霉的干馍馍她不也咽下去了?现在在这跟她装什么相。
春庭没去看纤娘是什么神态,左右她这话是对着妙华说的,纤娘是什么反应同她没什么干系。丁嬷嬷说过,既然她是要嫁给罗御的,那便娇纵些也无妨,先是娇纵,娇纵过后才能生出些气势来。那些个名门贵女,那个不会娇纵些?到时候嫁了人再敛了性子也不迟。
罗御是庆安侯世子,又是独子,以后定然是要继承爵位的。虽说现在天下大乱,南唐名存实亡,到时候这庆安侯的爵位能不能有还两说,可便是但看罗御这个人,以后也不会泯然众人矣,所以春庭得做一个配得上罗御的姑娘才是。
一想到罗御,春庭就不大高兴了,她如今身在易城,可罗御和白浣茹他们不知道啊,在他们眼里春庭还是下落不明的。一个女子,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什么都没发生,那名声也不会太过好听了,这可和她与罗御一路走回淮阳的性质不同了,那好歹还是和罗御传出去的流言,可这次......
春庭开始犯愁,这亲事本来就结的不情不愿,再出了这样的事,那位刻薄的庆安侯夫人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把这婚事给毁了啊?怎么想都觉得有可能,虽说这样想自己未来的婆婆很不好,但庆安侯夫人的确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她不趁此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才是反常。
妙华自然是不知道春庭这些小女儿家的心事的,但是春庭说出来的话她是听懂了的。
这位刚被她家爷寻回来的姑娘嫌弃这茶难喝,要和掺了蜜的花茶。
昌言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边跟着的人也都是这般,秦氏虽然有些文采,可到底是过惯了清贫的日子的,没得因为这一口喝的难为底下的人,更何况秦氏也喝不出这茶的味道有什么差别,从来都没有人跟妙华提起有关茶的这个问题,春庭是第一个。
其实春庭也是品不出来的,但她不乐意喝味道略苦的茶,丁嬷嬷就泡了甜甜的花茶给她喝,正巧对了春庭的胃口罢了,所以丁嬷嬷就教春庭怎么说,才能显出春庭的气势来,不但要把春庭以往的那样谦卑盖过去,还要把在场的旁人的气场压下去。
“奴这便拿去给姑娘换了。”妙音恭敬道。
“不用了,等到哥哥回来一道换了吧,拿香橙挤了汁出来,喝着没那么甜,哥哥也是乐意喝的,省的他总想着喝酒去。”春庭随口说了一句,仿佛没瞧见伏在地上的纤娘一般。
纤娘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姑娘”。
春庭看纤娘,又看了看妙华,“这事我自然是不能做主的,还得问过哥哥才是,妙华你说呢?”
妙华做出难为的样子来,“爷正为姑娘的事奔走着,只怕是不能带上这位娘子的,就像这位娘子说的,若是那守城的兵头曾是娘子的幕中之宾,那岂不是遭?”
春庭真的无意羞辱纤娘,她真的不知道妙华的嘴有这么毒,她只是想将这事情推出去,好叫纤娘莫要再纠缠她就是。
“不过这位娘子要是将姑娘的事说出去就不好了,还要请娘子留在此处几日,等到我们爷领着姑娘离了这易城之后娘子再去自谋出路。”妙华笑着说完,也不管纤娘是什么反应,俯身问道:“姑娘身子可乏?姑娘睡得时间太久了些,都吓到奴了,不若出去走一走吧?”
“好啊,正好出去迎哥哥。”春庭欣然应下。
见两人起身要走,纤娘面目狰狞,朝着春庭的背影喊了一句:“春丫!”
春庭一顿,回身看着纤娘,一字一顿问道:“你到底是谁?”
纤娘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仰倒在地上,掐着宛如少女一般的嗓音说道:“春丫呀,你记得不要随意听信了旁人的话,你只记得忠心护主比旁的都重要......”
春庭愣在原地,这话,是很多年前有一个姑娘同她说过的,她与那人不过相处短短一个月,在她心里却比得上棋语书木这样的她亲手带起来的小姑娘。
春庭缓缓蹲了下来,视线对上了纤娘的,轻声问道:“小荷,你是小荷吗?”
“姑娘心中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纤娘死死的盯着春庭,仿佛要在春庭身上戳出两个洞来一样。
过了良久,春庭伸手将纤娘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你是纤霞,你不是她。”不是那个同她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的小荷,不是在挨了严嬷嬷的戒尺之后替她寻了冷水来浸了帕子替她消肿的小荷,也不是那个分别之前拽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生怕春丫触了主子的霉头在大宅院里生活不下去的小荷。
小荷早在春丫没能想青团那样鼓起勇气把她留下的时候就不见了啊,这世上只有春庭,没有春丫,就像只有纤霞没有小荷了一样。
从纤霞在她熟睡时不告而别的时候春庭就该意识到这一点,有些事情,不会为了曾经而改变,就像有的人,也不会为了过往而心软。
春庭接过妙华递来的斗篷,没叫妙华伸手,自己扯着系带打了个很漂亮的结,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春庭轻声说了句:“莫要苛待她。”
声音轻的似乎要融到外头的风里面去,可妙华还是听见了,朝守在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屋里的纤霞带到别的地方去,务必不要让这个人出现在她家姑娘的视野里面。
春庭没有理会妙华做了什么,一路上走的不疾不徐,沿着小路一路走到大门前,朝着刚翻身下马的昌言展颜一笑。
“哥哥,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