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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葡萄架下的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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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老先生,您要真这么认为的话,那您可就真误会我了。”

    我背脊微微发凉,面色凝重地为自己辩解开脱。

    说实话,这方古茗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实属让我完全没想到。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误会你了?”

    方古茗面无表情,给我解释的机会,就是他对我最大的仁慈。

    “刘石玉一事,是我年少无知所造成的大错,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而我师父他的去世,是在最近一年的事情,两者间隔时间很长,方老先生您若是非要把二者联系在一起,那我只能表示惋惜,我师父的去世,说实话,我也很伤心,很自责,但伤心自责过后,我会去剖析其更深层的原因,等我剖析清楚之后,我却发现,其实有我没我,我师父的结局,早已经注定。”

    方古茗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只继续问下去:

    “你说说本质原因是什么?”

    我如是说道:

    “我师父他老人家是攒局的人,这攒局的人,只需要做好牵线搭桥的分内工作就好,至于这个局里面,请什么人,喝什么酒,上什么菜,谈什么话,他本不该去过问,要是过问了,那就越界了,如果还想要控局,那就更加大错特错,而我师父他生前,恰巧想要去做那个控局的人,这是他老人家犯的最大忌讳。”

    方古茗这时候又上下打量我几眼,眼神变得缓和了一些。

    “没想到你看得比你师父还要清楚透彻,难怪小红向我推荐你的时候,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你比你师父要强一些。”

    我听了这话,当即内心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表忠心:

    “方老先生您放心好了,如果我能够接替我师父的位置,那我肯定会安安心心做好攒局的工作,本本分分去牵线搭桥,绝对不会去做越界的事情。”

    方古茗对我这些好听的话不置可否。

    他这时候问道:

    “我且问你,你如何看待攒局的人存在的意义?”

    所谓攒局的人,其实就是政治掮客,就是游走在政商两界的拉皮条混子,无论是我师父王大师,还是我自己,现在都属于这一类型的人。

    政治掮客存在的意义,自然是为了更好地规避监管进行权力变现,权钱交易。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直接这么回答,因为来这里的路上,红蜘蛛曾提醒过我,方古茗问出来的问题,我必须从大局出发去回答。

    所以想了一下,然后就说道:

    “这国家其实就是一台巨大的机器,这机器非常精密,非常复杂,每一个零部件都有其运转的功能和职位,大家既要各司其职,又要相互协作,才能让这个巨型机器相安无事地运转下去,而攒局的人,相当于这台机器的重要零部件的润滑剂,润滑剂的存在,可能需要一些成本,但是却能够让这些重要零部件的运转更加顺滑,更加高效,如果没有这些润滑剂,那么这些零部件得不到保养,就算能运转,也会很生涩,甚至疲劳损伤,乃至报废。

    所以方老先生您问我攒局的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往小了说就是润滑作用,往大了说,那就是维护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你不能因为这润滑剂黑乎乎的,就觉得恶心嫌弃,就要弃之不用,若真如此,那这台巨型机器,肯定会无法运转,甚至加速崩坏。所以,为了这台机器能运转下去,为了整个大局着想,润滑剂的存在非常有必要,攒局的人的存在,也非常有必要。”

    我就想,我这些话说得有理有据,而且还是往大局上说,应该符合方古茗的心意了吧?

    果不其然,方古茗缓缓点头:

    “你有这样的认知,那说明你的悟性很高,攒局的人必须看透攒局的本质,而你很明显做到了。”

    随即他又问:

    “唐朝有李林浦,宋朝有秦桧,元朝有阿合马,明朝有严嵩,清朝有和珅,纵观历史几千年,几乎每朝每代都会有奸臣的存在,你对奸臣怎么看?”

    方古茗这个问题太尖锐,太敏感,我不好一下子回答。

    因为我知道,他肯定是将自己代入李林浦、秦桧之流的,如果我说这些人祸害百姓朝纲,应该下十八层地狱,那他肯定会怒而起身,直接一脚踹翻我。

    所以略加思索过后,我就说道:

    “这其实不怪他们,他们也只不过是为皇上办事而已,权力必须对权力的来源尽忠尽责,所以他们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这么说,是怪他们上面的人?也就是怪皇上了?”方古茗追问道。

    我却说:“也不怪皇上,皇上需要把想要做的事情落到实处,那就必须有帮他办事的人,而想要别人帮他办事,那他就必须让渡一部分利益出来。”

    “不怪奸臣本人,也不怪最高掌权者,那到底怪谁?”方古茗笑了笑,“难不成怪那些升斗小民?”

    我就说:“谁也怪不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当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资源会往少数人手上聚集,自然就会滋生出秦桧和珅之流,这就是所谓的历史周期律,没有谁能够改变这历史周期律,又或者说,有能力改变这历史周期律的掌权者们,他们都不可能主动去改变这历史周期律,因为改变,就意味着要革自己的命,剐自己的肉。

    权力的世界有一个近乎无解的悖论:只有特权才能颠覆特权,而特权永远不可能去主动颠覆特权。”

    方古茗缓缓点头。

    我又说:

    “人生苦短,既然某些事情我们不能改变,那就去迎合,去享受,去成为周期律内的受益者就行了,至于所谓的是非对错,其实并没那么重要,方老先生您说对不对?”

    方古茗再次点头:

    “你说得对,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从一出生就立志要做一个坏人,但是想要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那我们就不得不对这个世界逐渐妥协,所谓成长,不过是忘记初衷,失去本心的一个过程罢了。”

    方古茗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不由唏嘘感叹。

    想想年轻时候的热血激情,再想想现在自己这番模样,他觉得命运中有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巨手,在一步一步缓缓将他拖入泥沼之中。

    对此他内心非常挣扎,非常痛苦。

    不过好在,这泥沼之中,拥有巨量的金钱和无上的权力,可以麻痹他的良知,好让他在大部分时间里头,都能做到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