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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彭韬来了,对,是我找你有事,先坐吧,我这里马上就好。”
说话的是个五十左右岁的女人,声音平缓,不带什么感情,脸绷得很紧,旁人绝看不出她内心是否有波动。
彭韬,不到四十岁,准确来说,三十六,从头到脚都是沧桑范儿,新时代的青年朝气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个子不丢人,腰间有些许的赘肉,模样不够鲜亮,若花点心思打扮也能过得去。
他在穿着上已经很仔细了,裤子已经洗得发白,廉价味儿顶风够十里了,衬托某些同事的高大威猛和英俊潇洒,彭韬是优秀的。
“黄总监,我……”
那位总监女没抬头,摆了下手。
彭韬无奈的闭上了嘴,多半个屁股坐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板着身体,实在难过。
刚才组长通知他来人力资源部找这位平时不大好说话的黄总监,他就隐约间有一丝不详预感。
尤其是他极富有经验的眼神儿略扫一眼黄总监拿笔的手,他更加笃定了,对方的笔看似挺忙碌,其实在胡乱划拉,并不是在写什么。
彭韬,已经是三十六岁的老油条了,看来这家公司的年终奖金大概是跟自己无缘了。
至于黄总监使的那点手段,他经历过多次,这些人也是,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没点新鲜套路?
果然,黄总监等了几分钟,觉得气氛可以了,放下笔,坐直身子,挤出点职业领导的微笑,语气中带着不屑,“彭韬,你进入公司已经快是十一个月了,工作很努力,为公司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您也甭说那些了,就说补偿多少吧。”,都要滚蛋了,他再无顾忌,彭韬从工装口袋里掏出烟来,完全不顾对方眼神里的愕然和不满,打火点上,还扬了扬烟盒,那意思是问对方要不要。
他是老油条,对方何尝不是,本来就是装出来的虚假和蔼马上消失,“一个月工资。”
顿了下,她补充,“是带绩效的。”
还行,算不错的了,彭韬猛抽了两口,把烟扔地下,脚踩上去辗灭,“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麻烦您跟财务打声招呼吧。”
“可以。”,没想到彭韬这么好解决,黄总监颇意外,对彭韬抽烟的事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谈不上沉重,彭韬一路回到国贸部,部长躲在办公室里没出来,就组长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晚上田部长有事,他让我替他,大家的意思到乐林,给你和小朱践行。”
也就是说这次裁员不光自己倒霉,人家小朱可跟自己不一样,很求上进,可惜啊,这家公司僵化的已经容不下任何活力喽。
彭韬想了下,交情没到那个份上,摇摇头,“谢谢大伙儿吧,约了人,实在脱不开身,等有机会我请大家。”
不亏是个江湖混子,虚情假意的话愣是让他讲出了感情调来。
都没憋着真,当然假就容易了。
工作交接太简单了,手上就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客户,说实话,内勤小姑娘就能全办了,有没有他差别不大,很快就把交接单从头到尾填好。
组长大人也懂事儿,公司每每在这个关口裁员,必须加着小心,惹出乱子来,他也跟着倒霉,田文庆是老板外甥,他可不是,“你收拾东西吧,我给你签字去。”
彭韬没拒绝,点点头,把单子交给他。
私人物品寥寥无几,就是抽屉最底下有一张照片,是几乎相亲对象的,朋友费心介绍,他倒是去了,人家没露面儿,挺漂亮个人忒没礼貌。
撕粉碎,扔。
背包里没填满,组长就回来了,他倒是利索,连钱都给办了,“你查一查到账了没有?”
彭韬掏出电话来,信息已经有了,脱掉工装,再也和这里没有一毛钱关系。
站在大门口,他突然乐了,自言自语说,“拜拜了您呐,大爷走啦!”
……
城乡结合部,几乎每个城市都有的灰色地带,特点就是居住条件混杂,还有数不清的摊贩经营着眼花缭乱的小吃。
这里没有都市范儿,好处明显,低收入的人能活下去。
彭韬的收入勉强能在这一片租得起一个单间,合租是主流么,他不能脱离群众。
谁还没几个真朋友,彭韬也有几个,他打了个电话。
“廷杰,朕又罢朝了,晚上得借酒浇愁,你快来护驾吧。”
“怎么啦?前几天不还说干好好的,你惹事儿啦?”
彭韬脸上有丝丝苦涩,不过马上就一闪而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公司上下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我的威胁!才华又成了我人生的绊脚石。”
徐廷杰,“……”
“大为出差未归,贾晖被媳妇套牢,就看你了。”
“你也甭高看我,你侄子晚上有课,我得全陪。”
彭韬无奈,“曲高和寡哟。”
徐廷杰提高了声调,“净扯蛋,钱紧么,没花的我给你转点过去?”
唉,还得是亲朋友啊,钱几乎是检验兄弟情谊的通用标准,彭韬笑了笑,“暂时不用,这家老板没那么渣,钱给了。”
彭韬去的饭馆距离他租住地很近,走不几步就到。
水煮肉片,这是饭馆老板拿手菜,彭韬很中意,再要老虎菜、五香花生,啤酒先来一箱。
第一杯酒一饮而尽,彭韬细细品味着酒中的苦涩味道,想起一首歌来:
‘……把那往事当作一场宿醉,明日的酒杯,莫再要装着昨天的伤悲,请与我举起杯,跟往事干杯……’
彭韬酒量也就一般,再心胸宽广也难挡郁闷,闷酒醉人,没几瓶,他就进入断片状态。
哎哟!哎哟!哎哟!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魅力无限的都市夜空,亚健康状态已经职场最常见的,而又从不被我们所重视,等它成长到可以肆虐时,绝大多数人已经无力回天。
彭韬就这么栽倒在饭桌上,连一句话都没机会留下,他如蝼蚁般的晦涩人生甚至都激不起一丝浪花来。
……
卧槽!神马情况?
彭韬睁开眼,看到的情况与平日大不一样,做梦呐?
可能是,屋里的情景颇似当年自己高中时的样子?
从床上爬起来,没错儿,单人床,白蓝格子的床单,小衣橱矗立在墙角,老式的写字台,还有到处都有的一摞摞复习资料,再看墙上贴的东西,高考时期。
这梦做的有意思,真实的不像话,质量明显高于以往。
嘶!
彭韬不小心磕了下,疼,不对,严重不对。
回到了过去?
哦哦哦,是重生了吧!
好似在脑袋里放了个外焦里嫩的震天雷,轰得彭韬喘气都不顺当。
足足懵圈了个把小时,彭韬才逐渐缓过神儿来,也是他神经锤炼已久,换个其他人,怕还未必这么快。
彭韬心里顿时扑腾起来,摊上大事儿啦!
前世是没啥好留恋的,父母也不用他操心,光替他上愁了,跟着姐姐过算是享福了吧。
他甚至都痛恨那些年,咋就没一件顺的,横垄地拉车一步一个坎儿,彭韬也反思过,为什么?
答案始终没找到。
现在重新来过,那就的换个活法了,闲来无事的时候,彭韬没少看点小说,特别爱看的就是那种重生文,以为纯不科学的银银,不想真的轮到自己啦!
现在的具体日子是哪天?
彭韬第一个要闹清楚的就是这个,如果是高考前,那就特么的傻比啦,凭他眼下的本事,上考场不如去刑场。
考完最好,可也别太长,若是志愿报完了,彭韬就会错过第一个可修改的轨迹。
当年他估分严重不靠谱儿,导致志愿填报吃了大亏,一步错会不会步步错呢?
彭韬曾经认定从填报志愿开始,他的人生就变色了,未必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尝试着站起来,他还是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太不真实啦。
写字台上有个闹钟,经典款式,根据经验判断,现在已经过了八点,墙上有个挂历,上边儿倒是有日子,可不连着过下来,鬼知道该算在哪个数儿上。
凭着记忆,彭韬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一本白色的资料,那是考试答案,估分用的,旁边儿还有不少招考资料,他记得,当年考完最后一科,他并没有立即开始估分,原因就是想要转天头脑清醒,可以更准确些。
后来证明,他想多了,实际成绩和估出来的分数差距很大,导致他报志愿失误。
现在彭韬不需要一道道题去计算了,分数他记得,可以一分都不差,547,重点线是504,他的估分成绩不再是491,原因很特别。
这一年的高考很诡异,很多人都在填报志愿时亏了,彭韬是比较惨的,混进了一所极能消磨人意志的学校,想想都觉得手脚发抖。
尼玛,哪怕是重生了,他也要喷自己那估分的能力有多欠揍。
不管科学该怎么解释眼下的情况,彭韬都决定要从每一滴开始,让自己包括家人要活得有声有色,重生者,天然就要站在高端起点上。
拿定了主意的彭韬,算上曾经的那些年,他罕见的笑容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