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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的天气,很快便刮起了一些凉凉的风。
乾清宫多日不进人,里面的人不知道外面,外面的人不知道里,刚刚才被抬举的明太子,现在还小,宸皇贵妃理所当然代太子处理国事。
俨然将来的皇太后之尊了。
“去通告一声,就说本宫要见宸皇贵妃。”
锦宫门口,锦言如实说着,小卓子刚好在,便上下打了她一眼,哼一声道,“敢问锦皇贵妃娘娘,你凭什么要见我们主子?我们主子没空,不见!”
下巴一抬,高高的扬了起来,季开顿时气急,“你们主子跟我们娘娘身份地位都是相同的,你又凭什么不让见?”
狗仗人势的东西,这就该不得好死。
“呵!你说凭什么不让见呢?就凭我们现在的明太子殿下是我们娘娘亲生的,这说不见就可以不见。”
小卓子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季开还要再议,素白拉了她,便见自家慢慢上前道,“去告诉她,她最好来见一见本宫,否则,后果她承担不起。”
锦言的态度是强硬的,小卓子沉默一下,到底还是去见了。
很快,宸皇贵妃到来,入了锦宫,单刀直入的问,“锦妃,如今咱们两位也不是外人,你的得势,还是本宫的提点。现在本宫皇子已是太子,本宫代为监国,也是忙得很,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眉眼之间,尽皆睥睨。
就这一个贱婢出身的女人,也敢与她争?
“苏锦言,本宫现在过来看你,是给你面子,别不知好歹!”
宸妃厉喝,如今的美妆也与平日不同,深红的宫裙穿起来,眉眼犀利,妆点偏暗朱红色,倒是真有一种皇太后当政的气势凌人。
“有什么事,赶紧说,本宫时间紧得很,可跟你耗不起。”
宸妃又重复一句,锦言便又笑一下,摇头道,“不。宸妃姐姐这时间多得很,又着什么急呢?您看……从前做的那些事,皇上也一直都没跟姐姐说过吧。只我锦宫之中,姐姐的手上,就沾了青枝,核仁,两条人命。更甭提,还有从前的华贵人,以及后来的玉美人,已经后来的容嬷嬷……姐姐可千万别说不知道。”
锦言扬了眸,笑笑坐下,眼看着宸妃的脸色,从最初的高高在上,到后来的惊疑不定,发灰发暗,再到现在歇斯底里的狠毒,几乎是尖叫着道,“你胡说!这些怎么可能是本宫做的?苏锦言,死到临头,你还敢用这些话来唬本宫,你当本宫是吓大的么?”
宸妃猛的握了拳,这才发现身后的宫门竟然关上了。
原本跟着她一起进来的柳翠小卓子,现已被人控制了起来,扔在殿中一个角落里,只拼命的呜呜叫着,
她的冷汗一下就流了下来,脸色发白的道,“这不可能!本宫是太子的母妃,是将来的皇太后娘娘,你……你怎么敢?”
“不,姐姐这样想可就错了。”
锦言依然淡淡的说,“皇上身体突然病重,姐姐亲手做下的事,难道不知道是为何吗?”
“你什么意思?”
宸妃心中“咯噔”一下,猛的叫道,“你是说,皇上的病,也是本宫做的手脚吗?这怎么可能?苏锦言,你妖言惑众也得有个度好不好!”
“事实摆在眼前,姐姐还要怎么狡辩呢?”
锦言弯唇,“据太医所言,皇上体内的毒,可是与姐姐藏在宫中的毒,一模一样……来呀,把从宸皇贵妃娘娘宫中搜出的证据,都给娘娘看看。”
宸妃震惊的看着,有几个侍卫打扮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出来,将手中捧着的东西拿出来。
身后还跟着名宫中太医,宸妃认得,这是皇帝身边的人。
太医指着手边的一个个小盒子,“这是绝子散,这是合欢散,这是让人全身无力脾气暴燥的慢性毒……娘娘,这些都是从您的宫中出来的。”
太医恭敬的说,宸妃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一切都听不真了。
从她的宫中出来的,从她的宫中出来的……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原来,在她着急慌慌忙着抢位夺权的时候,锦皇贵妃也没闲着。她虽然有丧子之痛在身,却也依然暗中做了不少的事情。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宸妃尖叫着,大喊着,殿门开了,一袭龙袍的皇上进门,面色含霜的问她,“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他的枕边人,竟敢如此毒害于他!
为了这个皇位,她不惜做尽所有恶事!
“皇上,臣妾冤枉啊,这些都不是臣妾做的,这都是苏锦言这个贱人来诬陷臣妾啊!”
宸妃大哭大叫着,她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
“拉下去,打入冷宫。明太子之位立时撤下,朕……没有这样的儿子!”
景元帝冷着脸,短短小半年时间,他变得更加不近人情。
宸妃哭着被拉了下去,景元帝站在门口的身子晃了一晃,和公公赶紧扶着,锦皇贵妃过来见礼,景元帝只点点头,转身走了。
这之后,皇帝自从强撑着来了一趟锦宫,这身子骨就更加不好了。
终于到了冬月,皇帝第一次召见锦皇贵妃入乾清宫,用着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口气,问她,“锦儿,朕虽然对你不好,可朕也是爱你这么多年……你跟朕说实话,杰儿与谦儿,到底是不是朕的皇儿?”
这个男人,到了这个时候,还来怀疑她。
锦言深吸一口气,泪流满面,“皇上,三个皇儿,都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上,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这是他的孩子。
他不信,他居然不信。
锦言跟着大哭起来,对于这个男人,她心中有爱有恨,眼下竟又有一种深深的悲凉,“皇上,你该信我的啊……”
若是你能一直信我,又何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么多事?
皇上苦笑,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锦儿,一切,都太晚了……朕这大历江山,咳咳,大历……”
一直又咳得说不下去。
锦言守在床前,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默默垂泪看他,皇帝忽然又想一事,“锦儿,你刚刚说,三个孩儿,都是朕的,那……”
他想起了刚刚出生的这个皇儿。
锦言知道他问什么,她抿抿唇,凄然道,“皇上,他不是……他是臣妾,与别人的孩子。”
“什么,你……你这个贱人!”
皇帝猛的起身,又起得太猛,而大口大口的咳出血,锦言上前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红着眼睛发疯似的道,“贱人,贱人,我杀了你,杀了你……”
还要杀啊,这个时候了,还要杀啊!
锦言深深的吸一口气,“皇上,还有件事,你大概也是不知道的。宫中这么多女人,你为什么没有孩子呢?”
她轻轻的说,目光中最后一次柔情慢慢褪去,“那是因为,皇上身上的毒,不是宸妃姐姐下的,是我……是我从那三个孩子出生,便一直在皇上的吃食里放了绝子散。”
“也是我……让和公公,在皇上的茶水中,放了一些慢性的毒。要不然,皇上的身体怎么会垮得这么快?”
皇帝疯了,他现在连喊都喊不出来,他很想为什么,可他说不出话。
他只是就那样狠狠的,死死的看着她,看着她,渐渐的没了气息。
临死前,锦言终于告诉他最后一个事实:“皇上,如你所料,纳兰城没死,不过你放心,他也不会断后的……”
一句话,景元帝彻底咽了气,走完了他短暂,而又波澜壮阔的一生。
这一生,他过得不容易。可以说他的一生,都是毁在女人的手里。
从前的武皇后,后来的宸皇贵妃……以及,原本对他满心倾慕,现在却也同样对他下了狠手的,苏锦言。
“皇上……殡天了。”
从床前起身,锦言淡淡的说,眼里的眼泪流下来,她现在不想哭,可忍不住就想流泪。
她想,她该是恨着皇帝的,可不知为何,心里又揪扯着疼。
“娘娘,这是皇上留下的遗诏……”
和公公进来,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锦言点点头,“念。”
“奉天奉运,皇帝诏曰:苏氏锦妃深得朕心,特为大历皇后,母仪天下,赐宁安宫。二皇子誉谦聪明伶俐,有帝王之风,特为太子……”
一旨念完,锦言早已跌坐在椅上,眼角的泪意就再也压不住。
“皇上,既然滴血验亲,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可为何又留下这样的圣旨?你让臣妾,如此才能去恨你?”
到底,他心中还是有她的,到底还是她的。
“皇上……”
她凄厉的大喊一声,终于又晕在当场。
……
这一年,冬月,大历朝景元皇帝殡天西去,年仅三十七岁。
谦王爷受遗命为太子,锦皇贵妃为皇太后,代幼帝听政。
垂帘听政第一件事情,风光大葬景元帝入帝王墓,与先皇后武氏和葬,年幼的皇帝颁布先帝谥号,大慈大圣圣皇帝陛下。
第二件事情,杀宸妃。
第三件事情,召杨大将军回宫奔丧,杨妃推杀先太子,虽然是无心之举,但新皇仁慈,不予追究,却是要夺去四妃封号,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第四件事,纳兰城为边关驻守大将军,代替杨老将军,择日启程。
武月寒为京城护城提督,手握重兵,与纳兰城遥遥相应,互为倚仗。
长历二十四年,也就是翌年春,季开提为宫中大总管,专伺候小皇帝饮食起居,和公公告老还乡,丸公公跟在了锦言身边。
至于先帝身后留下的妃嫔,则一概入了太庙。
经过皇帝的女人,便再也不能随意嫁人。
对此,左右二相也无法可说。皇帝当初拟旨的时候,他们都在身边,这圣旨不可能有假。
倒也心悦诚服,全心辅佐幼帝处理国政。
时年八月,中秋之时,皇太后所生第三子也将周岁,边关纳兰将军送来贺礼,一副高大的山水石雕画。
看着看着,年纪轻轻的皇太后热泪盈眶,怀抱三子,紧紧的抱着,说不出的心酸。
长历三十八年,幼帝已满十六岁,在诸多大臣的见证之下,正式登基为帝,称景仁帝。锦皇太后退居二线,仍旧居住锦宫,不曾搬离。
同一年,太平出嫁,举国欢庆。
长历四十年,年轻的皇帝,诞下后代子嗣,也就在这一年,皇太后身染重病,时日无长,便撒手西去,举国哀痛,年轻的锦仁帝,几乎哭痛,终是在九九日之后,葬皇太后入皇陵,却并不与先帝合葬。
这一年,皇太后三十八岁,与先帝逝去,只差一岁。
翌年,边关大将军纳兰城将手中兵权交于新提上来的武月寒将军后,他孑然一身谢绝所有封赏,飘然而去。
后记:
也有人说,其实皇太后根本还活着,他们有好多次,都在边关之地见到一个长相酷似皇太后的女子,便经常伴于纳兰将军身边,手里还牵着一个好像刚刚出生的小孙子似的。
还有人说,皇太后早死了,当年下葬皇太后,好多人亲眼所见……
但不管怎么说,锦皇太后此人,终归也是一个传奇了。
这一日,阳光正好,边关低垂的青砖屋边,有一双年约四十上下的夫妻,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逗着他问,“小宝小宝,你爹爹不听说,说是要上山打猎,都这么久了都没回来,是不是跑出去玩了?”
小宝撇撇嘴,“才不是呢。我爹本事好大好大呢,爷爷奶奶就知道欺负小宝……还是皇伯伯好,每次都给小宝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小宝兴高采烈,被叫奶奶的妇人便暗了暗眼神,高大的男子搂了她,“若是想谦儿了,就回去看看?”
妇人想了想,“不了,谦儿现在已经长大,已经不需我了。我想的是太平……她的婚事好像不太好,也不知道她那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驸马要是受不了她,可怎么是好?”
从小也果然是给她宠坏了,宠得太平就连嫁了人,都从没安生几天。
听说她怀着孩子还敢上窜下跳的,真是差点要吓死她了。
“儿女自有儿女福啊。傻丫头,啥都别想了,你就想着你夫君就好。”
温柔的男人低头说,身后夕阳落下,有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肩上扛着一大捆柴迈步而来,远远的就大喊着,“哟哟哟,我的亲娘亲爹呀,咱可不待这样的啊,要教坏小孩子呢。”
这吊儿郎当的性子,也不知又像了谁。
如果当真说要找出一个人来比比的话,那也唯有现下的边关大将军,武月寒了。
此,皇太后所生第三子,名,誉恩。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