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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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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夜里,青青难得睡了个好觉。一醒来,拉开半个窗帘,暖阳瞬间照进小屋。光线刺眼,她几秒后才慢慢适应。望向窗外,树上停落的小鸟正惊奇地与她对视,冲她叫了几声,又慌张地飞走了。这一夜,她睡得很实,起身下床,似乎卸下了旷日的惆怅,轻便不少。

    青青给正在超市上班的妈妈发了条信息,说她想回老家看看。妈妈了然,叫她路上注意小心。青青懂事地说知道了。于是,她便背起双肩包出了门。

    坐了两站公交,又转乘通往乡下的小巴士。青青坐在靠窗位置,阳光扑面,让她不能大睁着眼睛。小城街道房屋错落齐整,郊区农舍斑驳荒乱,一路上景象在变换,视野逐渐空旷,水乡绿野随之映入眼帘。青青感到无比亲切,像是在一步步接近熟悉的童年。

    爸爸在世的时候,每年春节都带她回老家,看望奶奶及族里亲戚。后来奶奶去世了,春节前,青青就会随父母来祭拜她,顺便去二叔家拜年。直到父亲去世,葬在了奶奶的墓旁,新坟挨着旧冢,母子两相依长眠,遂了父亲临终的遗愿。在之后,每逢纪念的日子,就只有妈妈带着青青一同来这儿烧纸纪念。到如今,妈妈来的不再那么频繁,青青照旧会在春节前来一趟,缅怀她失去的至亲。二叔只要在家,就前前后后陪同她。

    关于二叔的记忆,所有人都说二叔傻,在青青的眼里,二叔只是老实憨厚些罢了。他比一般人少了些投机倒把、坑蒙拐骗的坏心眼。自青青记事起,二叔就对她格外好,常常不经意间从口袋里拿出水果糖来给哄她,那其实是他有心准备好的,一颗糖足以表达对幼年青青的疼爱。听奶奶说,小时候粮食短缺,二叔常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奶奶一人带两个孩子,还要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家徒四壁,也要供青青父亲上学。二叔从小吃尽了苦,老早就下地帮她干活。二叔性子似榆木疙瘩,从不抱怨。他熬到三十出头,好不容易才娶了个离过婚的女人,比她智商还要不如,生了两个孩子,成天调皮捣蛋个没完。村里族里人也照顾他,给他家办了低保户。青青曾听妈妈背后里说过,二叔家贫苦不堪,在这两代人身上是没法翻身了。

    青青买了些水果和零食带到二叔家。二叔知道她时间紧,直接领着她去了坟地。和以往一样,青青默默地烧纸作拜,她不像大人会把思念的话诉说出来。二叔却在一旁自顾自说。

    “你爸识字多,人有才华,他要不是因为身体和家里穷的原因,考大学也是没问题。不过,青青你考上了就行,替他上了,没啥遗憾了”。

    二叔平时不善言谈,但这两句话说得完全在理,青青对她笑了笑。

    二叔这几年在外拼命干活,好不容易在村里的新庄起了两层楼房,全家高兴地搬过去住了。原来的老屋没人住,时间一久,自然成了荒宅。二叔说他隔段时间来收拾下,不能废弃了,留下来总归有个念想。要是拆了的话,青青以后回来,连老家都找不着了。

    青青鼻子一阵泛酸,忙冲二叔点头。二叔又聊起有意思的事,说两个月前他来时,发现有猫在屋里盘窝生仔,他没有驱赶。这样也好,有猫看家,老鼠、蛇都不敢进来。

    二叔带着青青来到老宅前,房子看起来像久经风霜的老人,筋骨犹存,屹立不倒。推门进屋的瞬间,青青看到一只花猫秒速爬上了房梁,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迅速消失。

    老屋里没了人气,显得冰冷阴森。旧式家具没有光泽,表面落了层灰,是摸不得,碰不得。人只好走走,站站,瞧瞧,四下端详一番,隐隐约约地回想它们曾经有过的清白和温度。

    二楼的过道墙上挂着一副泛黄的稚嫩水彩画,打眼一看,像是被遗落下的旧画报,和整个屋子一样,充满年代感,透着旧时光。

    青青走到跟前,兴奋地瞧了又瞧,转头告诉二叔:“二叔,这是我的处女画。”

    “嗯,你爸当初可喜欢了,一直要挂在这儿,都十几年了。”

    “我画这张荷花时,还不到五岁。爸爸非说我有绘画天分,后来就要我去学画画。”

    “嗯,你爸有眼光,给你找了条明路。这幅画你要带走吗?”

    “不了,继续挂这儿吧。”

    青青伸手轻拂了几下,画上的尘埃立刻在青灰的光线里云卷云舒,弥漫开来。

    打开屋后的大门,一片水塘映入眼帘。冬日斜阳正照在湖面,泛着粼粼金光。残败的荷叶嵌在青色的水面上,几只长腿的水鸟伫立着纹丝不动。水边高高的芦苇丛中冒出的芦花,随风飘摇。整个风光图景像油画色彩斑斓,又像水墨画写意十足。岸边的蒲草黄叶细细长长,奶奶要是在世,准会齐茬地割下了,经她巧手编织成实用的席子、鞋之类,搁到现在就是精美的工艺品。

    多好的池塘啊,看到这里的一切,青青心情舒畅。她想起自己曾在这野湖里戏水摸鱼,采莲捉虾的快乐童年,仿佛就在昨日。只是不远处横漂着的残损木筏,似乎映证着时光远去,记忆久已。

    回去的路上,青青一直在想,这世上跟她有关的重要的人不少,那些人为她倾注了太多的情感,比海更深,而她仅有的感情,或许不该只用在一处,或一人身上。即使她挚爱的奶奶和父亲已经离她而去,可她们与她之间的爱,依旧永恒不变。爱,是超越生死时空的。回到当下,她甚至理解了妈妈的处境,要下决心去接受她和郝叔叔的事实。

    到家天黑实在了,妈妈准备好了晚饭。青青上桌动筷子前,郑重其事地说:“妈妈,有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吧!我已不是小孩子,没什么接受不了。”

    妈妈愣愣地看着青青,青青眼神躲闪,埋头就往嘴里填饭。再抬头时,她见妈妈欣慰地笑了。两人互相夹菜,谁也不把话再挑明往下说。

    这阵子,游离在母女心灵间隙的诡谲阴云,就此消散。这样最好不过了。当下琐碎的日常里,一切以过年为大,可过年总要有个祥和的氛围,尤其这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小门小户,需要更多的欢乐温馨,来彼此安慰,以填补节日里的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