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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泼墨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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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述之母三公主的去世,乃是朝野内一件大事。圣上钦定三公主谥号“宣”,并命与蔡文献公合葬。皇帝还下旨辍朝二日,亲自在禁苑内设祭。然而本朝的天子是常年不上朝,终日爱祭祀的,所以满朝都没觉出有何异样。只那蔡述家每逢做七,显贵云集,排场豪华,比起年前沈明家那场梅花盛会,真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韧作为内阁中书,自然头一批就上蔡府去了。完了礼数,他不得不赶回宫中监工。

    顺风耳为娱百姓,每过七日便出一期号外。特刊登出席的大小官绅名字,再画上贵人们举哀之各色形状,更兼描绘名流素服花样百出。号外上的消息说是因为蔡家尚没有主妇,蔡姑老太又上了年纪。所以大公主义不容辞,过府代为接见吊唁的女眷。又说蔡家门户单薄,多亏冯伦等众驸马上门去帮助应酬,才能应付周道。

    谭香苏密母子无聊,在家翻看三嫂买来的顺风耳。谭香看到报上简笔勾勒的嘉宾唐王,白衣玄边,眼窝深眍,憨态可掬,忍不住说:“这哪画得像你大白叔叔?实在像个胖狸子。”

    苏密嗯嗯着抢过顺风耳来。他面前放着三个小碟。一碟榛仁,一碟干枣,还有一个碟子盛得都是他挑出来“品相不好”的小食。谭香叹息,把那碟儿子不要的捡来全吃了。苏密瞅了半天,才说:“找到爹名字了!他不是在宫里当官吗?怎把他放在犄角旮旯里?”

    谭香咽着枣说:“能上边缝不错了!多少大人物啊。京城大人物不值钱,比牛毛多!哪像我们老家,一个县官就前呼后拥,威风极了!”

    苏密又看:“哎呦,把咱爹字都写错了。他不是墨水的墨么?怎么变成带心的默”

    谭香擦着手:“上门的人太多,顺风耳大概装在旁门,当然搞不清楚了。”

    苏密摇头啧啧:“看来,咱爹还是个虾兵蟹将。大白叔和蔡阁老的名字,有谁敢写错啦?”

    谭香拍了下他肩膀,不以为然道:“小东西!你算是识得几个人字了,胡渣渣什么呀?你爹自己不计较,要你来计较?”

    苏韧翻了翻眼皮:“你怎么知道我爹不计较啊?”

    谭香语塞,佯装要打。苏密嘿嘿,随手丢下顺风耳,出门喊顺子,命她为他泡杯玫瑰露来。

    他一走,谭香耳根子清静,心思也活动。她知道苏韧是去尽过了人情。但既然大公主在那府里坐镇,自己是否也应该去表示一点呢?她与蔡府往来几番,算有渊源。最要紧处,是蔡述不仅是苏韧的上司,更是苏甜的养父。如果自己去蔡府吊唁的话,兴许蔡述看在大公主面子上,能让她们母女见上一面?她越想越合情合理,决定在七七之前去蔡府一趟。

    她觉得:苏韧说穿了,是个面薄的人,所以这个打算,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为妙。因此她趁着在家闲暇,打造了一整套缩微的木头明器。妆台凭几,琴案卧榻,最大不过半个巴掌,可是累积成一套装入匣子,也甚可观精致。三公主的七七之前,谭香完工。她写了一个最简单的帖子,只有“节哀”二字,落款写得却是苏韧,再是谭香,她想了想,补了“敬上”二字。

    她叹了口气,想既然是当明器送人,自然是要预备在七七被烧掉的。可这些玩意,真比市面上纸糊的好看多了。只希望将来小蚌壳的娘在冥府里,也能用得舒心。

    苏韧开春后为公事所累,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稳,可他回到家里,还强打精神与谭香娘儿俩有说有笑。谭香总是笑脸相迎,不让他为家里多操一份心。

    她又拦着苏密,不许小家伙多缠他爹。

    一天,苏韧回家格外早。谭香便撺掇他趁机洗发。洗完了,她帮着三嫂收拾了屋子,再出来,见苏韧正在庭中柳树下坐着出神。他眸子灼灼,似笑非笑。

    谭香忍不住逗他道:“相公莫不是害了相思病吧?”

    苏韧回神,玩笑道:“老婆在眼前,最不用相思。”

    谭香靠着他道:“想什么?”

    苏韧老实讲:“想蔡述。他家七七快过了吧……”

    谭香马上说:“是啊,他不定伤心成如何呢。哎,也是可怜人!”

    苏韧笑了,轻声道:“三公主此时才去世,享尽了哀荣。可我俩的妈早就没了,又有谁在乎?咱们可怜别人,谁来可怜咱们?”

    谭香盘腿,把脸靠在他的膝盖,低头说:“阿墨,我有你,你有我。咱们不要人来可怜。他是个孤单人,哪怕再有权有势,没了亲妈,到底是可怜的。”

    苏韧没有言语,闭上了眼。他的膝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阿香的气息。

    帝京五月,皇城烟柳。柳条烟穗,拂过头面。千丝万缕,都是旧年时光。

    不知为何,苏韧忽然想起小时候,苏先生在私塾里教他念的两句《柳枝词》。

    “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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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韧自幼处于凄苦之境,因此不爱感伤。即便他偶然感伤,也划过皮毛,伤不到心神。

    近来他虽然累,但也颇有乐趣。这对别人是不足道的,不过他确实自得其乐。

    他发觉:做一个事情,面对各种人,好比是画一幅泼墨图。全是黑色,有深浓浅淡之分。所不同的,是他这个“画匠”自己才知道的“度”。多一分太浮,少一分太假。

    苏韧早上入宫,便走到工地上巡视。离万寿节不过半年,因此大家夜以继日,都在抢工。苏韧是个年轻人,并不懂行,也没资历。所以对工地上的官吏工匠,他不能挑刺,也不可摆谱。唯有在大伙的近旁时时出没,占个“苦劳”,才能服众。

    他已放弃了自家带素食,在工地上的餐食俱与众人相同。营造本是费力活儿,膳房准备得全是大鱼大肉。苏韧为表示同甘共苦,到喝水时,他就在泥瓦匠行列里拿个水瓢喝一勺;到吃饭时,他在木匠堆里捧个食盆,猫腰吃着,静听师傅们谈论技艺之事。他内阁中书能这样“近”,工匠们是不能不服气的。

    开春后,官吏们轮流值守夜间工地。苏韧仗着家离紫禁城不远,常常夜间再进一趟宫,出没于工棚,只差没带铺盖卷赖在这片地上了。因此,官吏们跟着他虽然辛苦,正因他这份“近”,不好有所疏忽,连做梦都不敢有怨言,只怕被他听了去。

    这日,苏韧正坐在一群人里,不顾油腻津津有味吃着午餐,却听手下吏员报告,内阁中书徐隐求见。苏韧多日未与徐隐交应,听得他来,少不得尽快吃完,小跑来到了监工的工棚。

    到了帐篷口,苏韧朝内一瞥。只见那位颇有才名的中书正襟危坐,依然面色萎黄,身材佝偻。

    苏韧一哂,想徐某这是为了谁来?

    他脸上摆出肃然表情,缓缓整理冠冕,再从袖里掏出一把寸许毛刷,将肩头腰带间灰尘扫去。他这一板一眼,做得比较慢,自信对方是会看在眼里。对徐隐这样的清流儒者,“敬”意是一定要做到的。你不喜欢他们,他们未必放在心上。但是,你若不“敬”他,他会恨你入骨。

    待他入见行礼之时,徐隐表情已颇舒展,苏韧知道对方受用,神情反而更严肃了。

    徐隐说:“小弟这次来,只是问一问工程进展。苏兄也知道,今年新立东宫,陈阁老不能不先拟定万寿节的礼制,以备顾问。若新宫落成,仪式会有差别。”

    苏韧心想:蔡述母亲一死,陈琪等人那么快就把他算作“出局”了么?

    也是,丁忧乃是天经地义。

    本朝除了一两个不得好死的权臣前辈,真没一个敢于被“夺情”的。

    不过,徐隐所问之事,本不是机密,不可能待价而沽。苏韧便请徐隐上座,弯腰推开工程图,一五一十,详尽告知。他说得一字一句,边说边与徐隐对视,好像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说得徐隐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不禁道:“嘉墨,你这样精诚辛勤,陈阁老一定会赏识你的。”

    苏韧双手拢图,对徐隐长揖道:“徐兄谬赞了。小弟虽驽钝,但也知道陈阁老是朝廷砥柱。保护国本,拟定礼制,哪一件不比营造宫殿辛苦?小弟定然有不是处,只望陈阁老海涵。”

    徐隐正色说:“我等为国领命,自然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苏韧心中又一哂,暗说:太子没了,还可找一个太子。礼制之类冠冕堂皇,还是免了吧。宫殿总归有四面墙,礼制完全是废话。孔圣人讲:克己复礼。大家都不能“克己”,怎么有可能“复礼”?连陈琪也忍不住蠢蠢欲动,想借机掌握朝政,还粉饰清高。

    他这样想着,口中称是,对徐隐拜了一拜。徐隐深深弯腰,回了他一拜。

    他送走徐隐,松口气,耳边一阵笑语,只见一群穿戴华丽的官员朝这边走来。

    他一看,原来是户部尚书裴敏,还有他的老相识毛杰,并另两个户部员外郎。

    毛杰见了苏韧,老远就扬手挥挥:“阿墨,有日子不见了。”

    户部,上梁不正下梁歪。裴尚书年过花甲没个正经,与僧人方士勾肩搭背,去年娶了第八房姨娘,凑成“九美图”雅事。毛杰等人上行下效,纷纷纳外室,吃花酒,搜罗神骏古董,以资炫耀。以苏韧看,这帮人倒不道学,也活得轻快,可是不知不觉中,消耗自身太厉害,官帽下个个都“虚”着。真有雷霆风雨,简直不堪一击。

    此时此刻,他用得着户部,彼此去年来互为表里,甚至“吃”掉了大富豪沈明。

    所以苏韧虽然嫌忌这班人爱起腻,当了面倒能打成一片的。

    裴尚书亲自来,说是为了看户部与工地的衔接。他这份勤劳,实在蹊跷。但苏韧明白:裴敏是蔡派的人,靠惯蔡氏父子庇护。如今蔡述在家作“七”,并没交个底。裴尚书年过六十,本想着在荣华富贵中全身而退的,现在却悬了颗心,只怕“晚节不保”。

    所以,实在不能再出差错。至少这份协修宫殿的功劳,他是一定要的。

    苏韧领着裴敏四处转悠,配合着尚书或欢欣或忧虑的表情。他笑语盈盈,与毛杰挽臂并进,不露声色地夸赞了户部的协作之功。裴尚书满意非常,拉着他手,同他谈了京里的新菜式,又眉飞色舞,与苏韧提到了新进的优伶,最后,从怀里摸出张请帖,塞入苏韧怀里,让他们夫妻参加他最宠的第六娘子寿宴。

    毛杰忍不住笑,给了苏韧一个眼色,似乎感谢他为裴老儿解忧。他故作痴样,头靠苏韧肩膀笑道:“古有解语花,今有苏中书。好一位官人啊……”

    户部的人最喜这般没大没小玩笑,一群人爆起哄笑。

    苏韧吃了个苍蝇般不自在,却只伸出三只手指,把毛杰轻轻往外一推,笑道:“名花已有主!就算没主,谁敢顶着丰娘那把宰牛刀,来接毛兄你这盘菜?”

    裴尚书等哈哈大笑,毛杰摸摸后颈,笑得亲昵。苏韧笑,蜜里调了油,多少也有点腻。

    苏韧好不容易打发了他们,才收了笑,打开请帖,里面夹了一张不大不小的银票。他心想:昵者,对人对己,都少尊重。将来,户部不可能永远是这班丑角。此番利用之后,要找个办法,如蜻蜓点水,渐行渐远,才得稳妥。这银票既从交际场上来,便用在交际场上罢了。

    听说沈凝前几日患了风寒,现在正在将养中,正好买点礼物拿去送他。

    苏中书成日间忙得和蜜蜂似团团转,别人寻不见他,总想他正在哪处忙活,却想不到他见缝插针去办私事。他看时辰尚早,便溜了出去,寻到皇城根一家古董铺子。老板是他的同乡,在江苏会馆中认识,论起来,那人算圆然的旧识。圆然横死,老板在会馆还替他办了场法事。

    苏韧领沈凝去他的铺子逛了几次,沈公子随手挑了些玩艺。于是老板对苏韧感激不尽,常说苏韧是个忘年交。苏韧本来不通古董,且毫无兴趣。但他向来以为艺不压身,况且这行是时髦。所以他偶有闲暇,会去店里陪坐,旁观老板替人掌眼。

    老头知道他是不买不卖古董的,所以放心教了他一二门道。

    苏韧刚走进铺子,便听老板与伙计长吁短叹。他自幼机警,在别人扫兴时,能溜则溜,尽量不往人前凑。

    他收了脚步,又听老板说:“可惜了这件宝贝!”

    苏韧心念一动,迈了步子,叹息道:“想是晚辈来得不巧了?”

    老板见是他,打发伙计下去,告诉说:“嘉墨你来得好,老朽正失意没处说。哎,都怪我那混账老婆。好好一方宋砚,原是奇货可居。她却拿出来给我家小孙儿玩,还摔破了。”说完,一阵叹息,连连跺脚。

    苏韧瞧老头手里一方砚台,式样古朴,并不稀奇。

    他跟着叹息,拿手指碰砚台边儿,语气难过说:“好生可惜!”

    虽不懂行,却能悲喜与共,这就是他为人贴心之处了。

    老头儿颇为动容,可到底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了,不久便豁达了,不再叹气。

    他告诉苏韧说:“嘉墨你年轻,未如圆然师傅当年开过眼界,哪知这方砚台的贵处这砚台乃是宋朝的苏东坡送给长子苏迈的。你看此处铭文,有这么四句:

    以此进道常若渴;

    以此求进常若警;

    以此治财常思予;

    以此书狱常思生。

    东坡先生是刚正不恶的贤臣。宋亡至今,几番兵祸,名砚能流落至老朽之手,岂不是宝贝么?可惜到底无缘,还是坏了。”

    苏韧思索,觉得那四句话是好话,但不对自己脾胃。可人不管奸恶,教育儿子,当然是要讲光明正大的道理。他今日来,本想托老板找寻件文雅礼物送给沈凝。沈凝什么好砚没有见过,倒是这砚台,许能投其所好?

    他问:“老兄,这砚破了,还能卖几钱?”

    “哎。若不破,许能卖千金。若破了,真不知能得几个钱?本来识货的人不多。”

    苏韧说:“老兄别愁。我跟你交往有时日,并未怎样帮衬你,只会向你讨教。我这里恰有张银票。你若不嫌数目少,拿去罢了。算是老哥你把宝物让给了小弟。可好?”

    那掌柜颇为惊喜,只怕苏韧反悔,再三推辞说不妥。

    苏韧摆手笑:“我并不自己留着。老兄你知我统共那么几个亲朋。我转眼是要送给雅士去的。”

    掌柜恍然,收了银票,询问道:“沈老爷是看破红尘云游四方了,可是沈家那么大家业,沈状元可是能支持下来?老朽做这行多年,看惯从盛转衰,王孙公子,转眼不如乞儿。一朝天子一朝人,何必气焰嚣张,又何必咄咄逼人。左右嘛,就那么回事。”

    苏韧微笑,挑了句雅的说:“所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老哥哥教诲的正是。”

    掌柜帮着苏韧去包砚台,又替他选了几件画扇带扣,一并打包。

    老头又道:“此话只好你我之间说说。前几年不是有个顺天府大案么,你还记得吗?”

    苏韧累了一天,这时靠在太师椅上。听了问话,他眸子一动,静静说:“只记得死了些人。”

    掌柜的环顾四周,压低声说:“谁不知他们是冤枉的?有人写了告密信,才牵连了好些文官儒生。这方砚台,原是张光祖所藏,后来他坏了事,抄家人漏下的。老朽我当时看那位典卖砚台的张小姐走投无路,没刻意压价。张家小姐真是十分颜色,不知后来流落到何方去了……这砚台,辗转来回都在我们江苏人手里。真不知将来江苏之地会起何等波澜?”

    苏韧想了片刻,探身查看店口的日头,发笑道:“老兄你古道热肠!庙堂之高,岂是凡夫俗子能够知晓?老哥你挣钱养老,小弟我混口饭养家。天色不早,小弟得赶了。你我改日再叙。”

    他辞别了掌柜,到附近的珍味斋买了一盒回回奶糖,再回到宫城。他照应同僚,打点上下,忙到月升中天,也顾不上喝口茶。

    等到坐上马车归家时,他才觉口渴。他掐指盘算,近来与沈凝往来较疏,得抽空维护他们之间的“亲”情。此外,那夜在皇帝面前,他曾大胆编排沈明。可当时他并不知道皇帝的神机。事后,沈明人没了,他倒觉得自己有点画蛇添足。

    皇帝的做派,只要能为他所用,奸恶之徒,倒不要紧,只怕是你不驯服。

    皇帝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他不许人近他,更不要人亲他昵他,他只要人怕他。

    所以,苏韧虽没机会面圣,还是决心要借机表达出对皇帝的畏意。

    苏韧到家,对出来迎接的三叔吩咐:“明晚我要宴客,你置备一席酒菜,买坛上好的葡萄酒来。你再买匹梅青细绸,并一把碧绿的丝绦……”

    他如此这般吩咐完毕,三叔才说:“老爷,咱府里应酬日多。是不是要添置一个小厮?”

    苏韧一笑:“你是管家。你说买,那就该买啊。可别买那种齐整伶俐的小厮,他们爱生事。长得笨嘴不巧的童儿倒合我意。银子你问太太支足。我不在家,太太他们可出门散心么?”

    三叔谨慎说:“太太少爷常在家。今日坐马车出去,黄昏才回府。”

    话音刚落,苏密冲出来,搂着苏韧道:“爹爹!”

    苏韧看到儿子,高兴得笑出声来:“乖宝宝,还不睡?”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说:“给你的!真乖。来,我抱你进去!咱们苏少爷走着有多累。”

    苏密在他怀里,抓着盒子,撇嘴说:“又是糖?我今天吃够了。”

    苏韧莞尔道:“怪爹爹不好。下回买别的。”

    “别的也吃多了。爹,今天我见到姐姐啦。”

    “唉?”苏韧脚步一滞,脸上尤带着笑:“你们上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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