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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愈发寒冷,一早醒来,章临城已白白皑皑铺了一层雪。
院内的梅花开得盛。白梅映雪,叫人难辨花雪其身,乍望去,只觉如仙境般烟笼云绕缭人眼球。
顾珩给桑柔身上裹了一件厚实的狐毛大氅,才允了她出房。
桑柔看着他细致得给她扣衣襟,心头柔软,出口却道:“吓,这么一大件狐氅,毛绒精细,不见半点瑕疵,得屠宰多少灵狐。你们这些皇孙贵族,不止吸食民脂民膏,连深山与人无害的生灵也不放过,真真是罪孽深重!”
顾珩闲闲掀起眼皮,垂眸看她,说:“皮痒了?餐”
桑柔被他眼神看得心头一颤,却又强装镇定,道:“哇,拒不认罪,还恐吓我等良家妇女!真是……啊……”他已手抬起,不轻不重地在她额上一弹,桑柔夸张痛呼,抱着额,转身遁出门外去,一路鬼吼鬼叫。
顾珩笑着看她逃跑的背影,下台阶的时候,一急,还差点崴着,好似自知自己丢人了般,回头瞄了他一眼,见他在看她,后又急吼吼跑开斛。
管家正端了药进来,看到顾珩脸上不遮不掩的笑意,又看了看院中的桑柔,也不禁笑开。
自府中多了她,太子脸上不知要多多少笑容。
分明是那样聪灵的姑娘,却总一副闲散懵懂地模样,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顾珩,任由他给她编排。看似不懂事,其中却不知藏了多聪慧的心思。
记得一日,他听到九王子顾琦与桑柔闲聊,恰值顾珩派人送了新衣样式给她挑择。顾琦笑话她,连个冬季衣物添置都让顾珩着手,一点不懂心疼他。
桑柔理直气壮道:“两人相互依存,必须要做一些事,增强自己在对方世界里的存在感,你三哥他喜欢对我事事躬亲,无非就是想我把我养刁了,对他依赖,他好放心。”
顾琦问:“那你怎么不帮他做些事情,让他对你依赖些呢?”
桑柔说:“他什么都不缺,哪需要我做什么。更何况,他缠得我……”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眸眼闪了闪,面色有些不自然,脸偏到一旁,看着隐隐似羞涩。
顾琦一点眼力劲儿也没有,刨根问底:“他什么?”
桑柔怒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专心吃你的梅花糕,食不言懂不懂?不懂,现在开始学。”
“……”
管家回神,转对着顾珩躬了躬身,说:“太子,夫人的药好了。”
顾珩方收回视线,看了他手中的瓷碗,里头盛着的药汁乌黑,看着甚至渗人。
他微拧了眉,看着外头玩得正欢的桑柔,说:“先放在炉子上热着吧。她才用了午膳没多久,也喝不下。勉强她,待会儿又得闹脾气了。”
说这样的话,脸上却一点没有不耐烦的神情,反倒隐隐听出了心疼与宠溺。
在回章临之前,他曾与三叶问过桑柔的身体问题。
她小时候的病,以及后来反复受伤,身体一直不好。
三叶没有明白交代她的病史,只是说了她的身体仍需好好调养,并给他开了药方,还收拾了一些珍贵药材给他,让他带回,让桑柔服用调养。
桑柔一看到药就头疼,从小到大,吃药如一日三餐的饭食般惯常,却半分没有膳食的美味,她骇之不及。
在府中第一次见到管家端来药时,下意识就要躲,被顾珩一把抓回来,威逼利诱地喝下去。事后一脸愁苦地说:“这该不是避子药什么的吧,你不想我生孩子就直说,以后你别碰我就是,弄得这么麻烦作甚!”
顾珩本心疼她,这时闻言脸色顿沉,双眸凝着她,怒意隐然。
桑柔自知口不择言说错话了,不尊重他在先,提及孩子这她平日避之不及的话题在后,一下懊恼不已。
咬咬牙,搂住他脖子说:“药好苦呀!我自小到大,不知喝了多少药,现在一看到这东西就反胃。”
顾珩自然不会与她多计较,私下她从来都满嘴胡话,现在被他宠得更是没遮没拦。
“药方是三叶前辈开的,得喝一段时间,来日找他再给你看看,身体若调养好了,便不用再喝了。”
桑柔闻言一怔,道:“你去找过三叶了?”
“嗯。”
“他……怎么说?”
感觉怀中的人身体有些僵硬,顾珩低头看她,却见她神情恍恍,有些出神。
“他说,你旧病新伤,身体重损,得调养些时日。”
桑柔暗暗松了口气,心头却止不住黯然。这些日子,忍住不去想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竭力与他幸福相守,但终究有些问题避免不了,更逃不开。
若她死了,他该多难过。
桑柔往他怀中钻了钻,说:“我会好好喝药的。”
话虽如此,每次一到喝药时间,就不见人影了。偌大的太子府,藏人的地方多的是,管家回回都找得满头大汗,非得顾珩回来亲自抓人,才逮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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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气得额角直跳,斥她:“怎么这般让人不省心!”
她装无辜,说:“我看你每回抓我的时候都抓得很开心,我这不是给我们生活添加些情趣吗?看我多良苦用心,你还骂我!”
照例被他赏了一个爆栗。
……
顾珩于屋中看书,窗户大开,屋内的炉子燃着的热气尽数窜出了门外,冷风携寒气进来。
管家本想提醒关上窗子,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珩看书的时候神情专注,却时不时会偏头,望向窗外。
书桌被安放到窗边,一个可以收罗院中全景的位置。
院内一人一身雪白狐氅,蹲在梅树下,堆着雪人,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白梅,白雪,白衣人,时光仿若已被镀成了白色,纤尘不染,安静闲适。
顾珩正垂首仔细看着手中卷册,一手拿着金钩,笔尖蘸了朱砂墨,时不时会在书中标注一二。
忽然,窗口横了一人影,光线猛然一暗,他仿若无知无觉般,目光凝注于书卷上,神不外驰。
桑柔手中一大把梅花,本张了张嘴正要唤他,这时见他专注看书的模样,忙咽了声。
从这个角度侧看他,可见他长长的眉睫,鼻子高挺,侧脸淡漠无情,有点不易近人。脖子后面垂着一小束头发,今日的发髻是她给他束的,折腾好久才弄好,本看着挺满意的,竟还有纰漏。她顿时有些心虚,不知今早他上朝时,有没有人发现平素一丝不苟的太子连个发髻都没梳好。可愧疚没有维持多久,想到他可能被臣子议论调笑,心中极不道义地窃笑起来。
她正暗自沾沾自乐,忽然听得一声轻叹,还没反应过来,顾珩啪一声搁下手中的笔,长臂一伸,勾到伏在窗棂上的桑柔的脖子,往内稍稍一拉,桑柔始料未及之时,他脸已凑过来,薄唇印在了她唇上。
啪嗒一声,桑柔手一松,梅枝尽数掉落在桌上。桌角铺着熟宣,花瓣上还沾着新雪,此刻全铺缀到纸上,晕开润湿痕迹,星星点点。
桑柔一手撑在窗台上,一手还保持着握花的姿势,双眼瞪得大大的,呆愣住。
顾珩在她唇上细啄了两口,将她放开,转拾起桌上的梅枝,说:“怎么?又想做梅花糕给我吃?”
桑柔回神,眼波闪闪,咬着唇,瞪了他一眼,不答,反向屋内探视。
咦,方才还看到管家进了屋,也没看到他出去,这时怎么不见人影。
顾珩好似了然她心中所想,道:“管家不是那么没眼力的人,在你偷窥我的时候,就离开了。”
桑柔瞬即怒道:“我什么时候偷窥你了?你怎么可以冤枉人!”
顾珩淡淡悠悠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梅枝,说:“就刚才,不然你趴在窗前做什么!人证物证俱在,你想我去把管家叫回来对质?”
桑柔不服,反驳:“我分明是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看你!”
顾珩了悟道:“那我确实你冤枉你了,你这是明窥,不是偷窥!”
桑柔说:“就是。”一点羞耻都无的坦然模样。
顾珩失笑。
桑柔又指了指他的头,说:“你有一小撮头发没扎上去。”
顾珩点头:“嗯,我知道。”
桑柔讶异:“你知道,那你还就这样上朝去?”
顾珩睇向她,说:“今早若还让你拆了重新束发,那我还用不用上朝了。可若不让你束发,你肯吗?”
桑柔咧着嘴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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