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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垂眸看去。季珩修长的手指贴在她唇角,指腹轻柔一拂,揩下水渍,随即又递过来瓷白的羹勺,盛着糯稠的粥。
季珩说:“张嘴。”
她愣愣张嘴,粥凉到恰好的温度,滑入口中撄。
“如何?”
了了咽下:“好吃。”
“嗯,那就多吃点。”他倒是没继续喂她了,盛了满满一碗,放到她面前。
了了搅着碗里的粥,思索着方才没说的话。
“怎么了?”
“啊?偿”
“不合胃口?”
“不不是……往日我就不怎么吃东西的,偶尔兴致来了,才随便觅点东西吃。”
季珩静默片刻,横袖一扫,桌上的杯盘便消失干净了,看得了了目瞪口呆。
季珩:“不爱吃,便不吃了。”
了了:“我也没说不吃呀……”
季珩看着她:“在我这儿,你不必勉强自己做什么事,凡是,随你自己性子来。”
了了眼睛一亮:“那我可不可以……”
季珩站起身,语气未变,打断说:“前提是在我这儿。”
了了蔫了表情,说:“那……我要吃饭。”
季珩拍了拍手,随即几个仙童呈上饭菜,同方才全然不同的菜式。
了了瞪眼:“这……”
“不合胃口,可以换。”
“不用不用!”她忙摆手,埋头吃起来。
季珩重又落座,在一旁看着。
**
太蘅宫中入住了一位女子,且非神非仙,在消息通透的九重天自是瞒不住的。
季珩不希望了了受打扰,宫殿之外大门紧锁,谢绝所有访客。
偌大的太蘅宫,池鱼林鸟,仙葩奇株,了了赏之无暇,好几次迷路,都是季珩最后来寻她,领着她出去。
她自然也是不知道,太蘅宫外已闹翻了天。
先是季珩拒访拒出,便是神界几位重要人物的宴会也一律拒绝,只让人送了礼,拒绝的理由,竟只有一个字:忙。
再是听闻季珩宫中入驻了女眷,那些仰慕季珩许久的神女仙女们自是耐不住的。纷纷寻了过来,找各种借口要入宫中一看究竟,被一律挡在门外。
只是太蘅宫门挡得住外人,却阻不了了了出去的脚步。除非过分的要求,季珩几乎会遂了了所有的诉求。看在太蘅宫其他人眼里,可谓极宠。
了了外出,季珩全程陪同。
了了觉得不甚烦之。
“我又不是囚犯,你不要总是跟着我!”
季珩只是静默了片刻,点头:“好。”话落,便倏然消失不见。
了了一惊,吓了一跳。四周张望,哪寻得到他身影。
心头不免涌起失落,跺跺脚,转身就走。
仙界和地府确是天壤之别。地府沉郁阴诡,冤魂厉鬼邪煞充斥,不见天日,她无记忆,没有比较,心中没有评判过它的好坏,如今离开一段时间,倒也不会想念,唯一熟知的也只有孟婆一个。
和季珩日夜相对这么长时日,她仍是一点记不起过去的事沫。季珩也不会过多阐释以往点滴,只对他说:“过去的重要性,只在于让我们相遇,我更在意的是往后的时光。”
“哈哈,不曾想过堂堂季珩神君如今会沦落到任一手足孱弱的女子摆布的地步。”
身后不远处,半隐身的季珩被过路的元明神君认出来,对方打趣道。
“小声些。”季珩只回了这么一句。
元明愣了下,看了眼季珩,只见他目光凝注,紧盯着前方花木掩映下一女子的背影上。
元明也一同看过去。恰好了了追逐一只蝴蝶,转过脸来。
面颊白皙剔透,容貌妍丽,但看着目光澄澈,喜怒形于色,一眼即透,在这群英荟萃九天之上,如何都看不出有多特别,能让季珩改变至此。
他心下默念几道暗诀,将灵力聚于双眸,再仔细看去,登时一惊。
那女子分明只是一缕残破游魂,满身煞气,而她着于身上的衣裙却是灵蚕天丝织就,又施加了浑厚的灵力,生生将魂丝凝聚在体魄之内。
元明细一回想,记起这女子分明是前些日子,名澄宫中给季珩办的洗尘宴上的那女子。
元明惊诧地望向季珩,只见他一脸暗沉已朝他看来。
定然是发现了他的举动。心下不禁一阵虚慌,张嘴话不拣词,词不达意:“衣服不错……额……她穿着很合适……”
“……”
定定心神,他还是说出口:“季珩,你这样……救不了她的。”
季珩眸色暗敛,未语。过儿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在找办法。”
一语尽显挣扎。
元明与季珩乃是同门,相识甚久,了解季珩心性,暗叹一口气,道:“看这样,她是不知道的。”
季珩缄默。
“虽不知你们前缘纠缠,但,你该清楚,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放她往生,几番轮回,将魂魄修全,最后加以引导,若是有仙根,能修仙得道,你们……”
“我不可能再将她交给天命。”季珩说道。
元明皱眉,两人皆无语。
直至听到其他杂声。
季珩猛地回神,往前一看,早不见了了身影。心下顿急,他正要去找,眼前祥云腾转而来,上头立着一人,须发若瀑,眉目凛肃,却是常年闭关的非镜。
季珩停住脚步,望向来人。
元明亦是惊住,心下回思,猜得几分原委。上前同季珩同排。两人对着来人恭敬垂首,道:“师傅。”
……
那厢,了了看着蜿蜒小径上堵着的人,双手握了握,往四周看了看,也不知在找什么。
“你就是住在太蘅宫中的上宾?”前方女子罗裙束带彩云帛,声若莺歌,眸似皓月,同她说话,不温不火,浅浅蕴笑,面目和善。
分明是这般美好的女子,了了心头却泛不起半点喜爱。
她也不愿回答她的话,转身就想走。
“我说,你怎这般不知礼数,见到上神不行礼也就罢了,竟问你话也不答。”一位仙婢一下飘到她身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了了脾气不小,当即冷了脸,说道。
那位婢女将路挡得更严实,说道:“上神未同意让你走。”
了了回头,看向那位薇箬,说:“让你的人让路。”
薇箬浅笑着答:“早年玉帝要给师兄赐婚,问及师兄喜欢什么样的人。师兄只说,玲珑剔透。”她目光在了了身上盘桓几下,笑出声,“你这般,玲珑貌是有,玲珑心却无,剔透肠是有,剔透智却无。师兄在凡间历劫的事情,多多少少我知道些,他身为帝王,妻子便是一国之后,四方为尊。如何不会是你这副模样。说吧,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蒙骗师兄?”
言语到最后已逐变尖锐。
了了广袖中的手握了握,说:“师兄?你是说季珩?”
对方眼色一变。
了了看到她眼里分明显出不悦。
她意识到什么,问:“你喜欢他?”
对方微一怔愣,却没有否认,说:“仰慕师兄,本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是,我喜欢他。”
了了佩服她的坦率,说道:“那你拿去好了。反正我……”
“师妹!“一道男声蓦然***,打断两方对话。
了了转头,却见一边花树下站着两人,一张陌生面庞,她不识得。方才便是他出声叫的人。
而一旁,季珩面色晦暗不明,凝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了了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悔怕参半的情绪,往后退了一步。
季珩走到她身侧,低头看她,目光落在了了头顶,只让她觉得越发沉重。
她没来由地心慌,想着,他定是生气了。但为何会笃定他生气,她也没明白。
气氛微僵,薇箬看着两人,心头翻涌不甘嫉妒,正要开口,季珩已出声:“累了吗?回去休息?”依旧温柔如昨。
了了愣愣抬头,见他是对着自己说的,乖乖点头:“好。”
季珩伸出手,了了自觉将自个儿的手放入他掌心,随即他五指一敛,就被尽数裹住,她手冰凉,他掌温润暖贴,了了心头定了定。
他们动作自然温情,好似真的是相处多年的恩爱夫妻。
元明和薇箬,及一众人等在一旁看着,心中无不讶异,百味纷杂。
去人间历劫前的季珩是多清冷一人,身边从无近侍,便是同门师兄弟如元明,至交如名澄,都是淡水之交。如今,他虽无多言行,但只从这些细微动作,便已是开元破荒,莫大转变。
薇箬只觉那画面帧帧皆化作利刃,直戳心窝。
季珩同元明点点头,就离开。
直至两人身影消失不见,元明才走过来,看着满脸委屈的薇箬,说道:“你也莫怪他无情。他本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且……你此番行为确实逾越了!”
女子一惊。
“这事瞒不过我,自然也瞒不过季珩,师傅是你请出山的吧。他未当面揭穿,一是顾及那人,二是给你留些颜面,亦是警告。”
薇箬垂眸:“看样子,是师傅也未能劝住他吗?”
元明说:“你早该知道这样的结果。”
“可她哪里好?别说她本是一抹鬼煞,不对,连鬼也算不上。师兄要为他受天刑,天刑与受罚的人阶层相媲,师兄渡完劫,根本没来及闭关修炼,定然会重创!就为了她,根本不值得!”
“那你以为声东击西,让师傅拖住季珩,而你想要从那女子下手,喝退她,就行了?薇箬,你从来识大体,如今也是心切则乱。”
“……”
**
回到太蘅宫中,季珩一直没说话,将她送到房间,嘱了声要按时吃药,便走了。
了了觉得心头堵塞地慌,看他离开,不知哪来的勇气,喊住他:“你……你……站住!”
季珩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她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其实也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不想就让他这么走了。
季珩等了片刻,见她无话可说,重又拾步离开。
待他身影消失在院口,她才懊悔莫及地憋红了眼。
第二日,早起,了了面色极差,一夜辗转难免,开门前,却紧张了。不知季珩会不会还在生气。她该向他道歉的,什么将他随手送人这话,本就不该说,错的人是她,他生气时应该的。
下了决心,她开门,可门前院落倒是不空档,一群仙婢端立,看着她。
满桌珍馐,色香俱全,一如往常。
却独独不见季珩的身影。
这么些时日,她早起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他,睡前最后一眼看得人也是他,今日见不着他,心下竟有些慌乱无措起来,还有满满的失落。
她坐下用早点,按着他平日教她的流程,先清茶漱口去苦涩,再饮食。
可她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却没了兴致。
放下勺子,她站起身。
“姑娘,早点还没用完呢。”
“我不想吃了。”
“可姑娘一口未用,可是哪里不和胃口?奴婢这就让人换。”
“不必了,我不想吃,我不饿……”她转身正欲往房中去,有人身形飞快从门口进来。
那些侍婢见状,瞬即动作,团团将了了护住。
“呵,师兄竟派了魅影来护你。不过,你们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我只是同她说几句话。“
魅影不动如山。
薇箬只得看向了了,说:“这是在太蘅宫中,你不用怕我会对你如何,你若出了什么事,那也枉费师兄为了你去受天谴了。”
了了一震,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姑娘,你且进房休息,此处交由我们处理即可!”魅影留下两人带了了入房,其他几人迎向薇箬。
“薇箬上神,还是请回吧。”
薇箬说:“莫慌呀,我把东西放下,即刻走。”她将一个包袱放在院中桌上,离去前高喊,“这里都是上好的药材,师兄此次回来必然负伤累累,哪些用来药浴,哪里用来煎食的,哪些用来外敷,都已归类好。到时,可切记要让师兄按时用药。”
了了方踏入房门,听得这话,惊愕住,正要喊住她问清楚,薇箬已动作迅捷,抽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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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光如水。
季珩回到太蘅宫,先去了了的院子,房门紧闭,屋内已无灯火,该已入睡。行动时,身上伤口被牵扯倒,传来揪心疼痛,他只敛了敛眉,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关上门,他挥亮灯火,将外袍脱下,中衣已辨不清原来颜色,混杂血色焦色以及其他污秽,好几处破了口,还淌着血。
“啊!!!!!!”屋内突然响起一声尖锐叫声。
季珩一惊,动作飞快抓起榻上一件披风裹在身上。
转身,不远处屏风后,女子面色刷白,惊恐万分地看着他,浑身发颤。
“阿柔……”季珩出声嘶哑,向她走近一步,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退回两步。
了了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其他原因,双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眼泪不可遏制地滚落,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你受伤了。”
季珩想安慰,见她模样,又大半夜地出现在他房中,想必是知道了情况。皱着眉,道:“,小伤,无碍。”
了了摇头:“你又骗我!你神通广大,若不是受了重伤,怎会连我在你房中许久都未曾察觉。你分明……分明……”她擦了擦泪水,向他走去,“让我看看!”
季珩退远:“阿柔……”
了了怒了:“给不给看,不给看我走了,往后再也不理你了!”
她这般无理取闹,竟让季珩怀念满足。虽也不是没辙,但他仍是依了她。
衣物剥落,身上的惨烈伤状一览无余,了了强憋着不哭,站起身,去一旁端了清水过来,沾湿了毛巾,给他进行擦拭。动作分外小心。
季珩看着她,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说:“别哭。”
“值得吗?”了了问,却又径自作答,”不值得,不值得的。”摇着头,泪水扑簌下落。
季珩将她的手握住,捧着她的脸,望进她的眼睛,说:“值得。阿柔,你值得我用一切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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