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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缩下墙头,溜进了屋。
“队,队长,他们汇合了,好像要走。”
呼——屋里的一大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声音。
“要走?娘的,这增援怎么还不来?”队长抱怨着。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废话,那就得出去打!”
听到队长如此说,屋里又传出一片倒吸凉气声。
“可,可他们有十几个呢?”
队长抬手给黑暗里说话的人一个大脖溜:“咱他娘的有三十多呢!”
挨打的手下悻悻道:“可他们……是八路,我看……好像连机枪都有!”
“少他娘的再废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我出去打他一轮再说。都给老子起来,准备出去战斗!他娘的快点!”队长一边催着屋里的人出门,一边东一脚西一脚地踢着身边的人。
原本的计划说等着抓几个地下分子而已,现在可倒好,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八路军进了村,这不要命么?三十来个侦缉队员胆战心惊地被队长赶出了屋门,乱糟糟地堆在了月色下的院子里,没人敢出大门,也没人敢上墙头,互相指望开了,窝在院里谁都不行动。
俗话说撑死胆大饿死胆小的,英雄无处不在,终于有个队员当场扬起手中驳壳枪,对着月亮就放。呯——寂静瞬间被打破,耳畔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吓得满院子侦缉队员稀里哗啦一通乱,全趴下了,随后听到开枪人讷讷道:“走火,走火了。”
与此同时,刚刚出了大门口准备离开村子的九排一行人也全趴下了,枪声来自斜对面不远的院子里。
这一瞬间,苏青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果然,其中一个是叛徒!
这一瞬间,胡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坏了,无论对方多少人,这地方打不起!从这里向北,是河,九班曾经在那条河边奔跑过;向西,一定是敌人增援过来方向;向南,是县城东门外公路,遍布巡逻队;向东,情况不太了解,只知道有片小树林,是掩护周晚萍的交通员牺牲的地方,再远就不知道了。
“机枪开火。”胡义毫不犹豫地对罗富贵喊,然后朝附近的人一挥手:“向东。”
马良当先窜起来,众人爬起来跟着往东跑。
趴在墙根边上的罗富贵拉开枪机,朝着响枪的院子扣扳机,火舌当场开始闪耀,一瞬一瞬闪亮了附近一片。
哒哒哒哒哒……子弹挨着排着撞在不远处的院墙上,穿了土,碎了砖,继续飞进院子,然后打中屋墙,打进窗,打碎杂物,稀里哗啦连续响成瘆人的一大片。
倒霉的人只有一个,院子里唯一站着的那个声称枪走火的,一颗流弹打进了他的腿,于是那个院子里再也没有站着的人。
一个弹夹打空,抽下来准备换上第二个,听到另一侧墙根下的胡义命令:“够了。撤。”于是提起机枪,佝偻起熊身子掉头去追队伍。
胡义也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消失在黑暗里的罗富贵,扯出一颗手榴弹,不紧不慢地卸了后盖,抓了火绳,抬起头静静看着不远处那个院子,大约十秒后,才把手榴弹引信拽了,甩起手,让手榴弹飞过去,然后掉头跑远。
趴了满院子的侦缉队已经懵了,这也太吓人了,感觉子弹一颗颗飞过头顶飞过后背,差点把魂儿一块给带走了。队长还说要打一轮,八路这火力,薄院墙根本挡不住,打个屁啊打!
一梭子扫射停了,走火那位捂着大腿躺在院子里叫唤,半天也没人敢起来,趴在屋门口的队长怒道:“他娘的已经跑了!还不赶紧起来?都起来,给我追!”
一个个开始抬头撅屁股无奈地爬起来,突然听到院子里咣啷啷一声响,有人诧异地问:“这是掉下个啥来?”另一个闻言仔细看了看:“哎呀我去……”
轰——
……
月向西斜,十几个人影一溜跑在蒙蒙小路上,一路向东。
苏青边跑边将一根绳子递给身边的三号和二十一号,冷声道:“各自拴住自己的一只手,你们两个不许分开,任何时候都不行。”
“这是……为什么?”三号不解。
“问你们自己,或者问对方,我没工夫看着你们。”然后苏青减慢了速度,一直等到刘坚强经过身边,低声对刘坚强命令:“你给我负责盯住他们两个,一刻也不许放松,哪个想逃跑,就当场毙了哪个。这是政工科交给你的命令,记住了么?”
刘坚强有点诧异,苏干事竟然也有像班长那么冷酷无情的时候?不过他什么废话都不问,十分干脆地回答了一个字:“是。”然后大步向前追赶过去。
两个人里很可能有个叛徒,现在情况特殊没工夫处理这件事,为了防止意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两个互相监督,那个不是叛徒的人就是最好的监视人选。再加一个战士看着,可保万无一失,这个人选刘坚强最合适,他是天生适合站岗的兵,不会松懈,无法动摇,只认命令不认人情。现在苏青可以松口气,放心地跟着队伍跑了。
而此时,各自将绳头在自己手腕栓好的三号和二十一号,被几尺长的绳子连在了一起,他们两个也不再是一前一后地跑,而是不自觉地开始并肩跑,三号突然问:“你是叛徒么?”
二十一号冷冷回答:“你想表明什么?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么?”
然后两个人不再说话,跟在队伍中默默跑着。
胡义拎着步枪缀在队伍的最后边,尽管月色下的能见度没多远,他仍然不时回过头细看来路,偶尔停下来仔细听听。队伍里有两个女人和一个丫头,无法保持长时间的快速行进,早晚会慢下来。村里那一声驳壳枪响,说明对方十有**是便衣队侦缉队之流,这里距离县城太近了,不能打,一旦被黏住就会有灭顶之灾。他们在村里藏了那么久没动静,应该是叫增援了,而现在,他们很可能追在后面,应该没多远。
那片小树林早已经跑过了,四下里越来越空旷,胡义再次停下来,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弯月。咔嗒一声跳起了表壳,幽幽月色映出表盘上一层蒙蒙的晶莹,凌晨三点一刻,时间不多了,必须再加快速度,才有机会彻底摆脱。
合起怀表收进口袋,转身,却发现队伍在前面不远处的略高位置停下了。
“为什么停下!”胡义一边大步跑过停在小路边的队伍,一边不满地朝前低吼。
正前方开阔的夜幕里,远方,一道明晃晃的光柱正在慢悠悠地晃,那是高层炮楼顶端的探照灯,根据灯光来判断,可能有三四里路远。
“哥,只能绕了,你看向北还是向南?”
“往南走就接近公路了,巡逻队是麻烦。往北,从河边绕。”
啪——
胡义话音刚落队伍后面便传来一声清脆枪响,然后听到石成喊:“他们追来了!”
接着后方来路上传来几声驳壳枪响,和隐约的嘈杂声,侦缉队这个狗皮膏药果真一直贴在后面。
同时,枪声也传过了平原,到达了三四里外的炮楼,探照灯的光柱立即循声而来,在周围胡乱地晃着。这么远的距离,尽管有探照灯照着,炮楼上也看不到情况,不过,炮楼里的重机枪跟着就响了,朝着枪声方向漫无目的开始了狂扫。
偶尔有子弹呼啸声飞过附近,那都是重机枪蒙着打来的,后边的小路上乒乒乓乓的驳壳枪乱响,怕死的侦缉队赖在后边远处胡乱地放,根本不顾他们的子弹能不能飞过来。
“向北走。快!别管后边那群狗!”胡义摘了步枪端在手,静待队伍匆匆跑过身边,重新缀在队伍后头。
……
马良斜背着步枪,手里拎着盒子炮匆匆跑着,隐约中,前面出现了一道黑黝黝的线,那是树林,是河边。
河岸西段曾经走过,没地方过河,顺河向东也许有桥,如果能向北过了河一切都好办。马良这样想着,跑进了岸边树林,立即右转,领着队伍沿河东行。
一段时间后,队伍再次停了,就地隐蔽在河边树林里。
真的有桥,河边往东看过去,水面上隐约能看出一个小石桥的轮廓,但是,桥头有碉堡,有伪军设的哨。
胡义努力呼出了胸中的所有浊气,沉默了。如果只是哨卡,强打过去不难,但是那个碉堡……会让桥头变成鬼门关。死路,不能再往东走了。曾经被这条不起眼的河难住了一次,现在第二次被这条河难住了。
胡义后悔,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教他们练习游泳的事,如果会游泳,这条河不但不是障碍,反而是追兵的障碍,自己失责!
“全体掉头。马良,傻子,跟我在前头组成进攻小组。骡子左翼,遭遇后先压制正面一次,然后负责南面树林外。一班配合机枪,注意等待迂回命令。李响到后边,战斗开始后设哨观察。其余人与进攻线保持安全距离。出发!”
过桥会葬送所有人,向南一路开阔跑不掉,只能回头走,迎面穿过那群追着的狗。明知道每响一次枪,四面增援而来的敌人就会循声更接近这片范围,逃脱几率越小,却不得不打了。
树林中行进在前的胡义抽出刺刀挂上了枪口,平行几米远,马良拎着驳壳枪猫腰在前进,两个人身后十来米远,吴石头拎着个手榴弹不紧不慢地跟着。树林南侧边缘,十来个人间隔着,散乱地走在一起,罗富贵端着机枪,够搂着熊腰小心翼翼地跟在带头的石成位置侧后。苏青,小红缨,刘坚强外加三号和二十一号,与前面的进攻小组和侧前方的一班都保持了适当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行进,李响断后。
侦缉队,在小焦村被机枪伤了一个,姗姗来迟的一颗手榴弹又连伤带死减员了五六个,剩下的二十多个在队长的指挥下一路紧追,到了河边树林后失去了八路踪迹,东西两个方向不知该怎样选择。幸亏侦缉队长是个英明领导,当场扔树枝,听老天爷的,树枝落地指向了东面,于是他们果断顺着河边向东而行。
向西返回的九排还没走出一里远,边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各种异常声响。
基本保持着队形的九排全体立即原地停止,就地隐蔽做接火准备。
当出现的第一个模糊人影被发现的时候,罗富贵的机枪就响了。胡老大的命令是压制一次,不是指望他杀人,位处树林边缘的熊没敢忘了胡老大的命令,并没管第一个出现的目标,而是将第一发出膛的子弹弹道与树林边缘重合,然后缓缓向右,打出一个向河边徐徐展开的扇形扫射面。
树林里黑漆漆的,基本啥都看不见,压住狂跳的机枪,免得打高了,也不能压得太低,免得吃了地面,照着膝盖高度来得了,罗富贵心里这样想着。熟能生巧,从罗富贵手里挥霍掉的子弹可不少了,加上胡义这个行家时常给他的指导,现在已经能把机枪打得像模像样。
一道扇形弹幕打断着枝杈,穿透着树叶,划开着树干,稀里哗啦地收割着掠过的一切。
乱七八糟跑着的侦缉队,想天想地也没想到前边的人会回过头来,什么都没看到就听到机枪咆哮起来,当场乱作一团。罗富贵并不知道他这次的运气有多好,二十发子弹居然糊里糊涂穿透了八条腿,树林里的侦缉队正在人仰马翻。
伴随着机枪的射击,一班也向黑暗里打出了一排枪。
机枪刚刚停了,三颗手榴弹立即飞了过去,三声爆炸震得耳膜疼。
胡义端着刺刀猫腰开始往前摸,马良平行跟着,把驳壳枪端平了时刻准备点名,吴石头摸出第二颗手榴弹跟在后头往前走。
罗富贵换上了第二个弹夹,把机枪指向了树林外侧的开阔地。石成的一班也不再射击,因为看不到进攻小组的位置,不能再往树林里盲打。
这是一场无悬念的战斗,完全一边倒,不仅仅是因为火力差异,最重要的是战斗意志的差别。在机枪响起的时候,其实侦缉队就已经崩溃了,当手榴弹爆炸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拼命地掉头跑了,包括他们的队长。
所以,监视侧翼的罗富贵没活干了,侦缉队哪里有什么迂回,他们连跑都不敢往外跑,这一点不傻,知道出了树林就会变成机枪的靶子。负责迂回准备的一班也没活干了,因为对方根本没有抵抗,自然听不到胡义下达包抄命令。
胡义端着刺刀,利用一棵树又一棵树不疾不徐地猫腰向前挪着,每接近一个倒在地上呻吟或者挣扎的目标,就会听到一次刺刀入肉响。
呯——呯——
马良在断续射击,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影子没有能站起来跑的,因为能跑的早跑了,他在对那些地上的人影开枪,不管那是尸体还是伤者。而吴石头,正在后边无聊地揣起他的手榴弹,摸出他的驳壳枪,看了看前面的班长和马良,看了看四周,于是又把驳壳枪装回枪套里,紧着猫腰小跑几步,跟到班长身后,侦缉队扔下了十几个尸体。
“一班过来,快速打扫战场。后面的人跟上来,继续前进。”树林里终于传出了胡义的声音,石成他们闻声撒开腿往前跑。
“李响,走了。”负责断后的李响听到了刘坚强喊他,正要起身离开位置,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响动,同时隐隐听到有人说话:“都快点,就在前边。”
不用想,这肯定是负责守桥的敌人闻声沿河而来。李响一时有点懵,禁不住朝刘坚强那边喊:“后边……敌人来了。”
“后边是你管,不是我!苏干事你快走……你俩给我快点。”黑暗里刘坚强的声音正在远离。
心里慌得不行,爬起来掉头跑,想要去赶上队伍。仓促跑出几步之后,李响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黑暗的身后,咬了咬牙,反身蹲下。
慌里慌张地摘下背着的掷弹筒,助锄落地,一脚踏住半边踩了,连抠带拽去掏榴弹,黑暗里看不清,手指微抖着也不听使唤,那颗榴弹滑溜溜的居然愣是没扯出来,情急之下猛力一撕,嗤啦一声,两颗榴弹掉在脚边。
满头大汗顾不得什么角度膛压,拉开击发杆,抓起榴弹用牙扯了保险栓就往掷弹筒里塞。
嘭——榴弹出膛响,几秒钟后,第二发榴弹也飞上了天。
轰——
一颗榴弹入水爆炸,水柱高扬溅得附近河岸一片落水响。
轰——
第二颗榴弹落入树林,黑暗里震落树叶一大片。
李响收了掷弹筒撒开腿慌张往去追队伍,两颗榴弹全都打得离谱,不说距离敌人有多远,单是这两个落点之间都差大了。但是,追来的一个班伪军却从此没敢再前进一步。
……
胡义跑在河岸的树林边缘,回过头,已经能看到东方的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停下脚步,看着队伍一个个跑过身边,一直等到落在最后的李响也到了身边问:“他们有追上来的迹象么?”
“我……不知道。”
“需要我来断后么?”
“我可以。”
胡义将一把驳壳枪递给李响:“刚才的,上边的血你自己擦擦,弹仓满。”
李响沉默着接过了驳壳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从队伍前头传来枪响。
呯呯呯……
那肯定是马良,胡义的脸色瞬间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