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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制造出来了,民夫们却再也没动。
既然这样,没必要再折腾了,胡义缩到了坡后,招呼徐小去叫一班撤退,然后把机枪扔给罗富贵往西走,没多远又叫上了戴着钢盔专注黑枪的丫头和吴石头,向西下了坡。
另一边,三班的五个新兵正在轮流使用那一支三八大盖,趴在黑漆漆的山头上你一枪我一响朝炮楼后放,马良发现对面的山上枪声忽然全停,当即下达撤退命令,领着手下人也向西跑进黑暗。
不久后,一班三班九班全都汇合在了小路旁,按理说山上的枪一停,刘坚强就该知道是撤退了,他们直接掉头顺小路往回跑就行,应该比其他班更快到达汇合地点,现在却迟迟没出现。
胡义有点闹心,正准备派一班顺路回去找,二班忽然匆匆出现了。
“怎么现在才过来?”
“我们接出来一个人,他中枪了。”刘坚强气喘吁吁跑到了胡义身旁,后面的黑暗里,五个兵也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后背上背着个人。
“不是告诉你不许接近火光么!”胡义的语气很冷。
“我们没过去。这人是头一个往外跑的,中弹后他继续爬,所以我们就等了。”
看了看战士背着的那个人,胡义不再多说,一挥手“撤。”
此时那个伤者神智似乎清醒了些,发出微弱的声音:“等……等等……让我先把话说完……让我说完……死了就没机会了……”
胡义又转过了身。
“他嘀嘀咕咕一路了。”背着伤者的战士道。
犹豫了一下,胡义走近:“说。”
伤者勉强抬起头看了看,虚弱道:“转告黑掌柜,我是黑蛇,记着,我是黑蛇……物资计划失败了,那些东西没法出城……我是黑蛇……”
乍一听有点糊涂,转瞬胡义就明白了,难怪物资进山的事迟迟没有答案,感情这个交通员被鬼子阴差阳错抓了壮丁修炮楼,也或者是他试图溜过炮楼工地的时候被抓,导致消息延误到现在,今晚赶上九排夜袭,他才趁机冲出来。
当场派了一个人连夜返回大北庄汇报情况,然后九排全体返回酒站驻地,可惜,半路上,黑蛇因失血过多死了。不过他的表情很轻松,一点都不痛苦,因为他终于完成了他想要完成的任务。有的时候,死而无憾很简单,消息传递成功也可以成为原因,哪怕这是个坏消息,但那与传递消息的人无关,哪怕别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能叫他黑蛇。
……
天亮了。
青山村废墟附近的庄稼里,有几个八路军战士在忙碌,阳光下,他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这些绿色的希望。
附近一处山岗上,也有几个八路军战士在流着汗,填埋一座新坟。一个巨大的土堆在山岗上格外显眼,土堆前夯竖了一截半人多高的粗大木桩,歪歪扭扭写着炭黑的五个字:青山村父老。
旁边不远有两座挨在一起的坟,一新一旧,旧些的坟里埋着的是曾经吃掉密信的交通员,而新的是几个战士刚刚埋好的,罗富贵抡起锤将一根木桩砸进地面,木桩上画着一条歪歪扭扭的蛇,黑色的蛇。
李响吴石头和徐小扔下了手里的锹,坐在坟边擦汗,胡义站在坟前不远,看着木桩上的炭黑。也许几场雨过后,这黑色的印记就会被冲刷干净,变成光秃秃的一根木桩,什么都不在;也许几场雨过后,就没有人再记得了,只有坟里的人自己记得。
不过不要紧,有了坟,是奢侈的,温暖的。
罗富贵放下锤,牢骚道:“我看河边的风水也挺好,十几里抬到这,麻烦不麻烦。”
李响看着罗富贵的德行,心里有点不解,看得出这骡子明明是害怕排长的,可是偏偏在排长面前什么话都敢叨咕,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胡义也不恼,望着四下里的巍巍青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淡淡说:“水边太凉了,很冷……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呆在水边的……大家伙都喜欢山岗,喜欢暖洋洋的地方……青山村,名字也好。”
几个听众能听明白班长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似乎又觉得……不是他们以为的意思,班长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懂。
沉默了一会,李响忽然低声说:“如果有机会,我也愿意埋在这。”
罗富贵咧着嘴白了李响一眼:“呸呸呸——想得美吧你!山高路远,你可别指望老子抬你!”
李响不说话了。
这时,吴石头破天荒地主动开了金口:“俺背你。”
李响惊讶地扭过头看吴石头,罗富贵扑哧一声乐了:“傻子,你可愁死我了。”
吴石头又去看徐小问:“你呢?”
徐小一时愣住,想了半天才明白吴石头的问题,于是回答:“不用,我……我不想在这,我们家有祖坟,也在山岗上。”
“哦。”吴石头似乎领悟,也似乎根本没听明白。
几个人胡乱说话,一直也没听到胡义搭腔,罗富贵忍不住转头去看,发现胡义正在静静盯着南方看,于是顺着视线也往南方看,远处正在跑来一个战士,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开始朝这里喊:“排长,政委来了!”
……
接到了九排报告的情况,团长和政委上了火,看来物资的问题没戏了,包括食盐在内的一部分最重要物品如果不补充一次的话,独立团的未来将会很痛苦。咬了咬牙,政委连夜赶来找九排,通信员小豆带路,苏青随行,外加两个警卫员。
小豆这次抄了近路,顺着河边直接向下游,上午就来到了九排驻地酒站,结果胡义这个排长没在,带了九班去青山村埋葬黑蛇去了。
今天刘坚强的二班轮值种地去了青山村,石成的一班在河里游泳,马良带着三班在盖房子,没料到政委大驾光临,两个班长一个吆喝弟兄们赶紧上岸穿裤子,另一个班长慌里慌张催着手下到河边去洗头洗脸,连滚带爬一团乱,准备集合队伍迎接检阅。
丁得一看看这个场面,当场发话:“别穷折腾了!该干嘛干嘛!训练的继续训练,盖房子的接着干活,我用不着人伺候。”然后摘了帽子解开了外套衣扣,饶有兴趣地开始参观九排大本营。
没想到胡义能找到这么个地方当驻地,可守可退,难得啊。四间木屋挨个转悠一遍,看起来是四个班每班一屋,那么剩下的一间土石小房该是排部?进去一看发现这是小丫头专用,隔成了里外两间,原来马良他们正在建的才是所想。
地方不大,一圈转完,最后停在空地中间的大树下,抬眼看那个明显木牌,酒站,怎么写成了这个‘酒’,有点意思。
……
胡义满头大汗地回到了驻地,估计政委是在丫头那屋里等了,匆匆直奔石屋,进门就来了个立正,还没来得及敬礼便楞住。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齐颈短发正在扭回头往门口看过来。
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尴尬;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也有一点尴尬。这不应该,肯定是热昏了头,看花了眼,感觉错了。
接着她的脸就冷下来,果然,是昏了头。
“政委在河边。”她说。
“谢谢指点。”然后掉头出门。
出门后先往往东边的沙滩走,看到小豆和另外两个警卫员,已经在河水里与一班的人一起扑腾成一片,小豆还站在水里笑嘻嘻地朝这边招了招手。然后顺着河边绕了一圈,最后在西岸看到了政委,正端着马良的鱼竿在钓鱼。
几步小跑到近前,笔挺立正敬礼:“报告。”
“你这日子过得……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丁得一头也不抬,盯着水面的浮子。
胡义听不出来政委这是要夸还是要骂,没敢搭茬。
“不错,好地方,我都想搬过来了。”
胡义终于放心了。
“三连在动员,二连在剿匪,你在种庄稼,都挺有想法,把你们放出来对了。”
听到政委这么说,胡义终于明白了高一刀这货为什么选择浑水河南岸区域,他这是扬长避短,动的是收编的心。能拉人,能补给,同时还不时战斗着,壮大二连的同时士气和战斗力都在同时增长,只是收编来的山匪能不能拢得住是个未知数。
隔了会,丁得一终于开始说正事:“这次我连夜过来,还是为了物资的事。眼下只剩最后一个办法,就是李有德。他必然要提条件,我到这来坐镇的目的就是根据条件做决断。联络他的事情你最近,也只有你最合适,明白么?”
“明白。”
“现在还出得去么?”
“可以。”
“哦?”丁得一诧异地看了看胡义。
“可以顺这条河出去。”
重新看了看河水,丁得一恍然大悟,赶紧又问:“那是不是也能回来?”
“回来要另想办法。不过……应该难度不大。”
“好。联络李有德这件事现在就交给你了。”
“我今晚出发。”
丁得一点点头:“顺便把苏干事带上。”
胡义以为听错了,看着政委不说话。
“她有她的任务。”丁得一意味深长地看着胡义。
“是。”胡义没注意到政委最后的细微表情。
鱼竿终于被提了起来,可惜鱼饵早都被吃光了,只剩下鱼钩在阳光下闪闪亮。
“哎,想喝口鱼汤不容易啊!”
“马良,下午你的任务是钓鱼!”胡义朝树林里喊。
丁得一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