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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死!”潘慧脑中的声音又是一声怒吼,她瞬间只觉体内一阵气血翻腾,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便再也忍不住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刑真如心中一紧,却也知自己此刻无从帮手。走火入魔何等凶险,若是被外人干扰,后果难以估量。他为今能做的也只有注意周围动向,避免突发意外。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潘慧还在念着清心咒。她只道是心魔作祟,却不知其实那是比心魔厉害千百倍的存在。一千六百年前它曾肆虐人间界,到处吸凡人精血,造成无数怨气冲天的空城,后被上神毁形灭迹强行镇压封印,这才免了人间界一场浩劫。而今它再度复苏,所求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引人入魔,而是要……夺舍!
突然,有声音由四面八方传来,如钟鼓轰鸣般振聋发聩。刑真如连忙护住心脉,却还是被那声音震得心头直跳,细听才发现竟然是接着潘慧方才所念的清心咒。
“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
一遍念完,声音并未停住,继续再念第二遍。而这边潘慧已然全神贯注于镇压心魔。她无从猜测这相助之人究竟是谁,只知此人修行甚高,既能助她,自然是友非敌,否则只消看着她丧失心智便好。
“你们这些蝼蚁!休想再度封印本座!待日后本座重现人间界,定要将尔等撕成碎片!”潘慧体内的魔在不甘心地咆哮着,却无奈自身方从封印中苏醒便又遭遇高手镇压,只能色厉内荏寻求保命之计。
四周那声音的主人仿佛发觉了它的盘算一般,咒语愈念愈急,一声高过一声,层层叠叠的声浪犹如洪水一般直往人灵台涌去。
“不!你们休想!你们休想!”魔突然开始在潘慧体内翻腾,不断攻击她的灵识,只想在消亡前夺舍成功,这样好歹也算是拉上了一个垫背的,更何况这个垫背的还是一个身份何其贵重之人。既然要死,那便大家一起死吧!
一阵强大的威压自潘慧体内迸发而出,刑真如不由得连连后退方能稳住身形,心中已是骇然。这股威势,即便是在父亲身上,他也不曾见过。父亲已然修得地仙之境,而此时潘慧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势较父亲而言何止数倍,这岂非是已达天仙之境。
他却不知,这不过是潘慧体内的魔在作祟。那魔昔日在魔界便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今日虽然刚破封印无形无体,神识依旧异常蛮横,岂是寻常修仙之人可以抵抗。
潘慧的口鼻已有鲜血沁出,她双眉紧锁,脸上尽显痛苦神色。刑真如不由担心起来,急忙向前走去,却发现自己此刻竟然不能动弹分毫!随着清心咒愈来愈响,有威压从四面八方而来,于潘慧周身的威压分庭对抗。刑真如只觉自己要被这两股力量剿灭了去,不得不将火神殇运行到极致方能喘息。
突然,五座长明灯台骤然倒塌,弥漫在空气中的力量一瞬间便消散殆尽,原本端坐在灯台上的潘慧已无法控制住身体,随着灯台的消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停地咳着血沫。刑真如连忙冲到其身旁将她从地上扶起,才发觉潘慧此时气息非常微弱,面白如纸,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被黑暗笼罩了许久的山林恢复如初,有月光透过树叶莹莹点点地照耀在两人身上。刑真如看着潘慧的双手,即便是人已昏迷却还依旧死死掐着法诀。他深深看了潘慧一眼,伸手去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分开,心中对她又多了一丝异样。
他知道她今年刚过十六,他知道她自幼天资聪颖,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一个人回长明轩,他知道她努力修炼是为了那个人。他对她的了解其实远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可是现在他却有那么一分希望,希望自己能在她的生命中存在一些分量,因为她,这般坚毅的她,这般脆弱却顽强的她,值得他去保护去等待。
“沙沙沙……”有细碎的脚步声自山林深处传来,刑真如连忙将潘慧护住,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真气在体内运行开来。
不多时便见一人出现在视野之中,月光下一身灰白色长袍甚是起眼,明明走得不急不缓,却让人有种步步踩在心上的感觉。刑真如定睛看去,今夜的月色分明不错,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来人的面目,只能勉强看出那是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
来人走至二人身前丈远处停住,也不言语,对着潘慧伸出了右手,刑真如便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潘慧从他怀里拉走。他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先不管对方是敌是友便是一掌拍出,带着十成的功力。
岂料来人只是轻轻一挥衣袖便将他的掌力尽数化解,继而看似随意地一抓,潘慧便落在了其手中。刑真如脸色大变,还未来得及出手去抢夺,就听得一声低笑自来人口中溢出,似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那一声笑落到他耳中顿觉分外的刺耳。
来人却也没有再出手,只是将身边的树丛略微清理了一下席地而坐,将潘慧轻轻放下为她把起脉来。片刻,来人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刑真如,道:“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损耗过大,以她的资质,休息上月余便能痊愈。小子,你很关心她嘛!”
刑真如不由一愣,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对来人抱拳作揖,笑道:“方才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来人倒也不推迟,便这么坐着受了他的礼,道:“你小子倒是聪明。看你骨龄,今年该有二十七了吧,只是这火神殇的功法你还未能练置人仙之境,虽不算慢,却也半点不快,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资质,比起那个不争气的杜子昂是差得远了。”
那人说着便是看向潘慧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惋惜刑真如的资质还是在对他口中那个不争气的杜子昂恨铁不成钢。
一时间,两人均是无话,只听得夜风在山林间穿梭的声音。
半晌,来人扭头对刑真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刑真如。”
“刑真如。”来人看着他,忽而呵呵笑了起来:“六百年前,祝炎身死,我原以为火神血脉会就此断送,岂料啊岂料!我们是谁也没想到,祝炎之妻遗腹生一女,此女竟会嫁给了刑桓之子,使得火神血脉得以保存延续,也不知祝融在得知此消息后是该高兴还是该伤感。也幸而刑桓未将此女杀了,不然这火魔宫就真该陨落了。火魔宫功法既名为火神殇,自然需有火神血脉才能将功法练至极致,否则,终将被无穷地火烧成灰烬。只是,为何我并未在你身上察觉到火神血脉的气息,难道传至你这代,血脉竟然已经稀薄到快要真正消亡了么?”
刑真如心头一阵急跳,呼吸不觉加重了几分。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位修为极高的前辈,怎想此人竟能一眼看穿他的血脉!而且神界的火神名讳从他口中道出也显得那般寻常,莫非此人竟是……神!
来人却是不曾想自己一番话已引得刑真如对自己的身份有所猜测,他只是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该啊!刑鹫那小子身上的血脉之力还甚是强大,怎会到了他儿子身上却稀薄如斯?”
刑真如连忙问道:“前辈可是有何办法?”
“没有。”来人想也没想便张口说道:“血脉之力会自行择主,想来你资质未能上乘也该是这血脉稀薄的缘故,除非火神亲自赐你一滴精血否则别无他法。只是这神界与人间界之间的通道已于一千六百年前封闭,神是不可能再降临人间界,所以,你好自为之吧!”
刑真如双手不禁紧握成拳,心中有不甘在不停扩大再扩大。若是从未知晓,他也就这样过了一生,可现如今让他知道了一切,却又只能屈服于命运的不公,让他怎能甘心就这般平庸地走下去。他任由火神殇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小周天,良久才平息下躁动的情绪,已是一身大汗淋漓。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对着来人施礼道:“多谢前辈告知!真如感激不尽!”
“你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看你方才对潘慧多有维护,这才提点一二。究竟是否是你的机缘,我也不得而知,你的命数该由你自己把握。”他刚刚暗中观察了刑真如的举动,觉得此子心智坚忍,倒也是个人才。
刑真如听到来人提及潘慧,这才想起先前走火入魔之事,不由问道:“前辈,潘姑娘她这番走火入魔可会对她日后修行有影响?”
“走火入魔?”来人闻言大笑了起来,说出的话语却是异常冰冷:“那不是心魔。那是魔界的至尊——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