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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木然转头,然后就看见了"杏花巷里的游侠".
那是街道对面一座帝国时代晚期的圆形建筑,大门在最上一层的后部,台阶像内凹陷呈一个斗状的梯面,斜伸到地面,恰好正对着露天咖啡馆.
安东尼从大门里走下来,高大,英俊,成熟,有力,散发着一种如山深沉的巍峨气势,似乎连日光经过他身边都发生了弯折.
顾晗晗在他的裤腿边钻来钻去,压着嗓子问:"你看见他了吗?"
大卫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感觉,头脑仿佛是空的,心像是裹上一层冰碴,冻住了.他几乎是麻木地看着安东尼一级级走下台阶,坐上车,绝尘而去.他的那个叫西华的仆人在替他开门的时候,还笑着和他说了一句:"今天周末小姐晚上回家,是不是现在直接过去学校,小姐最高兴先生亲自去接她放学."
"他走了吗?"过了许久,在桌子下面实在熬不住的顾晗晗低声询问.
大卫说:"他走了."
"终于走了……"顾晗晗一掀桌布钻出来,拍着胸口,劫后余生的模样:"好险！差一点我们就要被抓现行！"
顾晗晗嘀嘀咕咕:"真倒霉！约会逛街会情郎,我这才第一回,怎么就撞上了他——奇怪了,他平时也不爱出门啊,怎么今天想起来到托里尼……"
"肯定是出事了！"
顾晗晗越嘀咕心里越忐忑,最后抓起手包拔腿就跑.
"我先走了啊,大卫,咱们下礼拜见！"
大卫的嘴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前一秒还笑语晏晏要跟他做雌雄大盗,后一秒就芳踪杳然小鸟一样的飞走了.那个游侠只在这里出现了一下,连话都不必说一句,她就丢下他头都不回地追着他跑了！
约会逛街会情郎,原来情郎就是这么回事！
大卫手一用力,桌布就被他给拽了下来,一阵"噼里啪啦",陶瓷餐具在桌子地面碎得到处都是.幽兰的"摩罗之恋"洒了大卫满手,浇到了他的身上.
侍者连忙跑过来:"客人您没事吧?"
大卫好像没听到,怔怔地看着手上滴答的咖啡液出神,幽兰的火焰一会儿燃着,一会儿熄灭.
侍者同情地想:这肯定是跟女朋友吵架被踹了,女人就是善变啊,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很甜蜜……
他递了餐巾给大卫:"那……客人您还有什么其他需要?"
大卫用餐巾胡乱擦了手,木然摇头.
于是,侍者就把账单给拿过来了.
摩罗河岸的咖啡馆物价一贯比较贵,加上摔碎的那些杯子盘子,账单一共是37块5毛2,并且注明只收地球储备券.
大卫盯着这37块5毛2的账单,自己都先笑了——顾晗晗不仅仅是跟着人家跑了,而且是连帐都没付就跟着人家跑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钱你带着呢吗,现在钱呢?
大卫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仆人给他准备的这套衣服太完美了,泯灭于摩罗河上众多游客,导致他现在全身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有皮带锁扣似乎是块红宝石.大卫不禁摇头,索性从手指将密鉴撸下来交给侍者.
逝者手心手心托着外形是普通男士指环的密鉴,张嘴想说客人这不是纯天然宝石和贵金属的东西我们不能接受质押,然而大卫已经走了.
大卫离开摩罗河岸,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家吗,他实在不想回.可如果要继续逛下去,顾晗晗都跑了,他自己一个人逛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终于,大卫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走进河岸背后的小镇.小镇的中央广场飘着彩球和缎带,居民穿着节日的漂亮衣裳,对面卖场的墙壁上挂着酬宾优惠的条幅.大卫这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自由日,灯塔星的大多数奴隶和仆人都得到了休假.
卖场楼上是一家新开的电影院,橱窗里挂出的立体海报,似乎顾晗晗很喜欢的偶像男明星.大卫想起顾晗晗今天的安排,原本有一项是买一大包零食去看男明星新上映的电影,于是信步走进大门.
卖场货架通道上有很多促销试用的花车,花车后面清一色穿着超短裙的青春少女,热情地兜售货品.大卫经过一个卖爆米花冰激凌的花车时,不由停住脚.堆成小山似的五彩爆米花上插着价牌,65块一大桶另外还赠送一个冰激凌,单位是宇宙币,非常便宜,但他没钱.
卖爆米花的少女看了大卫两眼,收了最后一位客人的钱之后,就顺手舀了一大桶递给大卫.
大卫没接,摇头说:"我没有钱付账."
"拿着吧,"女孩儿把爆米花桶塞到大卫手上,张开嘴嘴笑得灿烂,"这是试吃品,不要钱."
这个答案让大卫有些意外,他傻傻地将爆米花抱在怀里,指了指不远处的电影海报:"那个能不能试?".
少女的脸上霎时浮现出红晕,她两次张嘴两次又闭上,直到她的伙伴在旁边握着拳头给他鼓劲:"嗨,麦克斯！"她才终于鼓起勇气说道:"那个虽然不能试,但我可以请你看……".[,！]
大卫一愣,然后微笑起来.
"谢谢你,"他遗憾地说,"这个恐怕不行,真的抱歉,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说完,大卫就离开花车,走到电影院的售票处,问:"电影票多少钱."
柜台后面是个笑容甜美的金发女郎,她声音格外动听地告诉大卫:"今天自由日优惠,所有的影片一律一张一百块?"
"地球储备券?"大卫问,他想再确认一下.
女郎掩嘴笑弯了眉眼."您真幽默,"她说,"当然是宇宙币."
大卫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否则要在短时间内赚够大概只能去台伯河了.
他向女郎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售票处,重新回到了卖场.
他注意到卖场里有一种免费提供给顾客临时装东西的小推车,放在固定的角落,顾客只要往投币孔里塞一枚一宙元的硬币,就可以自行取用,而等归还推车的时候,硬币就会弹出来.这个小镇因为毗邻摩罗河岸的缘故,很多游侠和富裕的游客经常回到镇上的卖场采购生活物品.游侠是宇宙最散漫的一种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懒于为了一宇宙币的钢間专门去归还推车,因此这种能弹出一个硬币的推车就在卖场里被丢得随处可见,成为小镇一班贫穷人家半大孩童绝好的营生.
于是,大卫-杜兰,银河的明日之光,注定传说之人,为了一张打折出售的电影票,一个成年人,理直气壮地抢开了穷苦孩子的零花钱.这简直连保安都看不下去了,拎着棍子准备见义勇为.但显然不是对手,光只凭速度大卫一个人就能顶他们五十个,更不必说决斗了！推车帮的老大,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看到大卫用一只手托起七八辆,将他们在半空中投出一条三角函数曲线纹丝不差地卡进锁位后震服不已,当场举帮投靠.
大卫和他的新手下们花了半个小时将卖场所有的推车全部归位,收获一购物袋的硬币.大卫从里面数出一百个,剩下的硬币留给孩子们,和他们告别去了售票处.
接待大卫的还是那个甜美笑容的金发女郎,她用一种很惊喜的表情将那些硬币收下去,问道:"看哪部电影."
大卫指了指有顾晗晗喜欢男明星的那张海报:"就是这个."
"哦,很合适."女郎用一种很浪漫语气叫道,然后替大卫出了票.
女郎给了大卫一个很好的位置,坐下以后电影很快开始放映.直到这时候,大卫才知道,这个电影的名字叫做《霸道总裁爱上我》.情节当然是漏洞百出,格调当然也高不到哪去,整部电影唯一可看的大概也就只有男主角的那张脸.但大卫却看得津津有味,爆米花也吃完了.整部电影看完,他的心情愉快了很多.
散场以后,大卫走在人群的最后.在放映厅的门口,两名换了普通衣服的仆从迎上来,大卫就把吃完的爆米花筒丢给他们,然后就由他们带路,上了顶上一层.
卖场顶层的停机坪显然被找过来的随从们给包了,停在这里的飞行器部被移走了,他们给地面铺上了地毯,墙壁和柱子也做了修饰,扈卫和仆从站得到处都是,希伯来和加尔带着一班侍从在门口恭候,他的私人飞艇停在中央.
大卫刚一走进来,大家就一起跪下行礼.
"主人."希伯来叫道.
大卫脚步不停,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侍从长也过来了."紧接着想起什么似的又站住,吩咐道:"下面有一个卖爆米花的姑娘,找一个王子去陪她看电影——找个年轻英俊她会喜欢的."
希伯来答了"是",大卫就直接上了飞艇.
男仆连忙服侍他洗澡更衣,换掉被咖啡浇染的衣裳.忙完以后,飞艇已经起飞.大卫裹着浴袍坐在沙发上,透过舷窗,看见飞艇正掠过刻着"水岸镇"的路标,方向是往卫城.
希伯来走进来跪倒在大卫脚下,双手奉上密鉴,解释说:"密鉴离开主人的手指,家族多有惊惧."
于是,大卫也就不再说什么.
他摆弄着被手下赎回来的密鉴,并不急着戴回去,反而静静地看着它出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开口道:"希伯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抢——爱情的确是一场战争,不管胜与不胜,都要坚壁清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