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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状元街。
状元街上住的不都是状元,但大都非富即贵。小到富商巨贾,大到朝廷重臣,许多都在这里安了家。
状元街旁边是京城北边最大的集市。没办法,老爷们也要吃饭,而且拖家带口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小商小贩们纷纷落户于此,跟着老爷们倒也发了一笔小财,原本小小的集市,到现在越来越热闹。
市集再也闹,也与唐安无关,他来到这里,只因为蓝海棠住在状元街。
唐安抬头看看已经快要落山的太阳,饥肠辘辘的走在热闹的集市,感叹造化弄人。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原本寻到的住处倒也不敢去住了,万一那个记仇的黑衣女人杀个回马枪怎么办?老子可是未来的尚书女婿,性命金贵的紧。
无奈之下,唐安只能找了个桥洞草草睡了一觉。即便如此,还和桥洞底下占洞为王的流民乞丐好一番讨价还价。
一觉醒来,用刺骨的河水洗了把脸,梳洗了一番,觉得形象勉强过得去,这才四处打听尚书府的位置。
汴京城不是寻常小城,从南边的摘星巷到北边的状元街,花了他足足半天时间。到现在,肚子空空如也,怕是支撑不到尚书府便要一命呜呼了。
市集往往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昨天蓝海棠夜游运河险些丧命、神秘书生妙语连珠技惊四座,这些段子在这里被南来北往的人津津乐道。但人多嘴杂,于是就产生了好多版本。
唐安脑子灵活,当即发现了其中的商机。落落大方的找了间客栈,用一手资料跟说书先生换了两个馒头一碟牛肉,两人各取所需哈哈大笑。
当然,唐安的版本自然要将自己形容的天上少有地上难求,直到那说书先生后知后觉,终于将昨夜的天才书生和眼前的落魄乞丐联系起来,唐安才满足的一笑,借机打听了蓝府的位置,然后潇洒离去。
那说书先生姓王,也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自然不肯放过这等新闻,当即一出“天之骄女喋血祈福夜,落魄书生寻美状元街”的段子应运而生。
按那说书先生的描述,唐安很容易便找到的蓝尚书的府邸。门口处两个威武的雄狮颇具威势,朱漆大门紧闭,瓦檐上垂下两个灯笼,凭添了一份喜气。一块长形牌匾上,赫然写着“蓝府”两个大字。
唐安心里的激动难以名状,多日来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野鸡变凤凰的传说很快就会成为现实,佳人与才子的一段佳话即将诞生。
老丈人,你女婿来了!
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激动,唐安上前握住门上的两个锁环,刚想要扣下,却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这状元街虽和集市相隔不远,但大人们都喜欢清静,所以平时小贩们也不敢前来叨扰。空旷的街上,密集的脚步声倒是极为清晰。
唐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红色的四抬小轿从远处走了过来,巧合的是,四个轿夫恰巧将轿子停在了蓝府门口。一个锦衣少年掀开帘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这少年是个便准的帅哥,一张瓜子型的小脸略显阴柔,却并不影响他的帅气。一身华贵的衣服做工讲究,一看就是高档货,只是眉宇间带着傲气,俨然一副大家少爷的做派。
锦衣公子看来也是蓝府中人,刚要进门,却发现门口处的唐安,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何人?”
看来这应该是小舅子了。唐安心里暗道,一拱手,道:“公子有礼了,在下姓唐名安,家父和蓝大人乃是旧识,不久前家父病故,临终前托在下前来拜会一下蓝大人,好了确生平一桩心愿。”
唐安这番话准备了好久,觉得说的文雅至极,不免心下暗自得意了一番。
“心愿?”那锦衣公子蹙眉道,“什么心愿?与我蓝家何干?”
果然是小舅子。唐安心里想着,表面越发客气:“家父曾与蓝老爷子有救命之恩,蓝老爷子曾说过,若有子当结为兄弟,若有女当结为夫妻。在下不才,听闻蓝尚书有一女名曰海棠,这便上门拜会一番。”
“结亲?就凭你这个乞丐?”那锦衣公子一听这话,立刻怒目圆瞪,大声喝道:“大胆奴才!我父亲堂堂尚书,岂容你污蔑!来我蓝家攀亲的人多了,却好歹也是些名门子弟,我姐姐天下无双,怎是你这种乞丐能惦记的!滚!”
哟哟,小舅子脾气很火爆嘛,看来有待调教。唐安心里大大的不爽,但念他年轻气盛,决定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仍旧说道:“公子此言差矣。当年蓝大人上京赶考,险些饿死街头,幸亏家父几个铜板救济,方能成日后之势。蓝大人与家父乃是过命的交情,还给予家父半个铜板作为信物。”
“一派胡言!”那公子并不买账,“想要攀龙附凤,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乞丐个个都如你这般,那我蓝家岂不成了收容之所!你个叫花子,胆敢算计蓝家,也不打听打听我‘小霸王’蓝青竹是干什么的。”
一个海棠,一个青竹,这蓝尚书也是个雅人。只是这“小霸王”的绰号,唐安着实不敢恭维,反而想起了“小霸王其乐无穷”的广告语。
“未判对错先辱人,恕在下之言,公子的老师教书育人的水平不怎么样嘛。”被人再三侮辱,任谁也压不住气,唐安赌气般从怀里掏出半个破旧的铜钱,道:“信物在此,是非对错,你只需去寻蓝大人打听一下便可。”
蓝青竹眉毛跳了跳,想起父亲年轻时确实家门不振,难不成...这叫花子说的是真的?不成,绝对不成。依父亲老古董的性子,难保不会真的让姐姐嫁给这个叫花子,那叫他的脸往哪搁?
“好你个骗子,拿半个铜钱唬我?当我蓝青竹如此好骗么?”蓝青竹怒声道。
“少爷,何必和这乞丐一般见识,别气坏了身子。”一个小人见主人动怒,忙上前拍马屁,“您别忘了,那程呆子还在妙歌楼等着你呐。”
“本少爷如何做事用你来教?滚!”蓝青竹显然心情不好,挥退了狗腿子,瞪了唐安一眼,心下一琢磨,却又没来由的换上一副笑脸,道:“你这乞儿,不就是贪图些钱财么?念你编出这么个故事倒也不易,本少爷懒得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是要钱么?六子!”
“奴才在呢!”那刚被挥退的狗腿子原本沮丧的脸立马堆起阳光,谄媚的一路小跑回来。
唐安疑惑的看着蓝青竹,暗叹看他这副奸诈嘴脸,想来没什么好事。
“给我一百个铜钱!”蓝青竹伸出手来,不多时,那奴才便在他掌心恭敬的放了一串铜钱,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个。蓝青竹将穿钱的红线扯开,掂了掂,道:“舍给你些银子,倒也没什么,不过本少爷看不惯你诬陷我蓝家人。我父亲堂堂尚书,又岂会做那丢人之事!你若想要银子,就像狗一样的给我一个一个捡起来。”
说罢,手掌微微倾斜,一串铜钱便叮叮当当散落到地上,一个个滚了老远。
妈了个巴子的,这王八羔子真是欺人太甚!唐安怒火中烧,却不去捡钱,站的傲然如松。
“怎么,不想要银子了?”蓝青竹讽刺的笑了笑,“你不就是为了钱财么?”
“蓝大人名声在外,想来不会是欺世盗名之辈。只是虎父犬子,当真可笑。”唐安深吸一口气,好歹压下想吐他口水的念头,缓缓说道。“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且不说秦始皇英雄一世生出胡亥这么个败家子,就算小解还有尿道裤子上的时候,狼窝里混上一只半只狗崽子,也是正常。”
“你...”蓝青竹颤巍巍的指着唐安,想不到他嘴上竟如此狠毒。若是按他的脾气,忍不住要让下人将这混蛋痛打一番,可左右皆是名门望族,殴打平民这种不惜羽毛的事,他要是做了,不用别人动手,他老子就会给他打断腿。
“少爷,他骂你是狗!”狗腿子怕主人不解,忙不迭的解释道,感觉立了大功一件。
“啪!”蓝青竹正愁无处发泄,当即一巴掌甩到那六子脸上,留下了五指红印,“难道我是傻子么?”
“子不教,父之过。你这般蛮横专行,蓝大人亦有纵容职责。也罢,他不教你,我便来教教你。你家门兴旺,那是祖上积德,但俗话有云富不过三,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要才无才要德无德,只知道借着父辈之名四处耀武扬威,再兴旺的名门也难逃中落的厄运。”唐安负手而立,倒是教育起这贵公子来。蓝青竹堂堂尚书之子,何时被人如此指责过?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虽然现在你比我多了一身华丽的衣裳,但百年之后都是一培黄土。所以,收起你那莫名的优越感,在老子眼里,你和市集卖菜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唐安说的起劲,继续道:“辱人者人恒辱之,今天我骂你,是为了你好,回去好好想想吧!但看蓝家门风,唐某思虑再三,实在是不敢高攀这门亲事,告辞!”
说罢,不理已经一脸猪肝色的蓝青竹,转身就走。
将祖上积德的荣耀肆意挥霍,老子最看不惯这种败家子了。就算你有钱又如何?就算你位高权重又如何?很了不起么?
没有谁天生就低贱,也没有谁理应俯视众生唯我独尊,任何人的尊严都不容贱卖。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真他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