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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见微知著,希福和范文程的心里,是有这种感觉的。
他们认为,从今天试探进攻的情况来看,明军比以前更加的有组织性和纪律性,防守起来有板有眼,没有了以前的慌乱和疲于奔命。取而代之的,是沉着有序,是镇定自若。
当然了,这也或许与今天后金投入的兵力,不管是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都不是最多最强。
若是后金将自己的家底儿倾囊而出,明军或许就承受不住压力,与以前的数次大战的结局一样,迅速的分崩离析了。
但是,这只是一种可能,并没有发生。而且现在还不知道,明军是否还有什么诡异的招数隐藏着,没有使用出来,重压之下会出现什么变化也未可知。
希福和范文程的这种感觉,虽然非常的强烈,可说到底也只不过他们自己的一种感受和臆想,根本没有实际一些的根据。若是在中军大帐当着几十位杀人如麻的后金勇士说出,轻则被人耻笑为懦弱,重则还很有可能被视为扰乱军心。本来他们两人在这群虎狼之中就偏于文弱,此时就更是要谨言慎行了。
因此,他们二人的顾虑,只适合于私底下对皇太极一人言说。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会被人视为胆怯,而若是一再提请大家慎重对待的话,甚至还很有可能被视为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这种种后果,不管是对目前后金所面临的境况,还是对自己的声誉来说,都是有害而无利的事情。
所以,在大帐之中商议此后的攻城方略时,希福和范文程就只是提请大家慎重,此外更无一言。
看着两名最为倚重的谋士说话遮遮掩掩的,皇太极知道他们有些话不适合在众人面前分说。所以,他借口方便,令众人暂且商议,他自己就出了大帐。
范文程一看,这是老板给他们两人留出了进言的机会,所以就在稍微一顿之后,也借口溜出了大帐。
果然,皇太极并没有走远。见到范文程从大帐中出来,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转身向自己的另外一座帐篷走去。
这一座帐篷比那座中军大帐要小很多,是专为皇太极起卧之用,因此平时是很少在里面待客的。
因为彼此间非常熟悉,也非常融洽,因此范文程就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己和希福最担心的情况说给了皇太极。
对于范文程和希福二人的担忧,皇太极深有同感。
但是,范文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之后,却没有了下文,这就令皇太极稍稍有些不满了。虽然在没有见识到明军的更多的诡异招数之前,就想让自己的谋士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这种想法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也因此,皇太极对范文程和希福两人,只是稍稍有些不满,而不是强烈地不满。
可是审时度势,皇太极却只能认同代善和阿敏等人。
此次进攻大明的难度,甚至在集结大军发动进攻之前,皇太极就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可那又怎样?自古至今,哪次征战是轻松的,哪次征战不是惊险万分!
皇太极一直以为,即便南面的朝廷已不复当年那般强大,后金与其的争夺也不会是一件轻松惬意、一帆风顺之事。
遇到困难就回头,这绝不是皇太极的作风。况且,抛开因为临阵退缩而在其他三大贝勒那里对自己造成的声誉方面的损害不说,后金大军退回之后,难道在家呆着,就能够度过面临的窘境吗?!
范文程和希福也明白后金所面临的困难局面,因此也不是要完全阻止对宁远城发起的进攻,他们的目的,也只是要让后金上下、或者至少皇太极要给予足够的重视也就罢了。所以,表达了自己的审慎态度之后,他们也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尽管已经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可就是无从、或无力解决,总不能也给那些养育兵什么的都配穿盔甲之类的防护吧?!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根本力有不逮。没有那么多,干脆连想也不要想。
很快的,因为持异议的两人,虽然也是有着理由,可惜的是不能宣之于口,因此后金上下就形成了完全的统一——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拿下宁远城。
其实,后金所面临的境况,已经让他们别无选择,拿下宁远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明军学了一些本事,长了一些见识,就是,明知道明军在前方布置了陷阱,后金众将官恐怕都要以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要接着再撞的大无畏的二杆子精神,义无返顾、视死如归地踏过去。
————
十天之后,后金发动了更为疯狂的攻城战。
之所以中间相隔了十天,是因为后金要到更远的地方寻找更多的木材、打制更多的攻城云梯,才能满足更多的后金攻城兵丁的需要。
在这十天里,也是皇太极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
不为别的,只是这每日的五万人马的粮食和草料的大量消耗,就让他心急眼晕。
现在后金的家底儿如何,只有他最清楚。别看储粮的那个营寨之中也是高高的粮垛遍布,可其中到底有几个是虚有其表、有几个是货真价实,也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真正清楚。
好歹打一场吧!
不是攻下宁远城,就是众将士白白送命,而这两种结局,也都是达到统一种效果。
攻下宁远城,可以获得一部分粮草辎重的补充,至少可以勉强度过眼前的危机。
众将士白白送死……不是也可以减少一些吃饭的嘴巴吗?这样岂不是也可以用不多的粮草维持更长的时间吗?!
不管了,反正就只能这么着了。
终于,真正的攻城战开始了。
这次的攻城队伍中,除了之前的养育兵和步甲、阿礼哈超哈营之外,也增加了一些巴牙喇营和葛布什贤超哈营的勇士。
第一次试探性攻城的时候,后者是在后面,并没有冲锋在前。他们眼看着那些人攻到城下了,却束手无措,就那么?着让明军从城上往下丢石头,真是窝囊至极,堂堂的后金勇士,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看我们的吧!”他们的目光,已经将鄙夷结结实实地加在了远远的宁远城内,或许还有一些是留给身旁或身后的那些同胞。
他们是有理由鄙夷的,因为此次攻城战,不仅因为有他们的加入而致使整个攻城队伍的战斗力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数量也是之前的三倍。
一声号令之下,后金的攻城队伍开始向前移动。
首先还是后金的巴牙喇营和葛布什贤超哈营纵马来到宁远城前,进行了三轮齐射。
明军也知道今天才是真正的攻城战,可因为有上次的那场胜利,明军更加的沉着镇定。
因为对后金的这些一成不变的攻城套路已经比较熟悉了,所以明军也采取了一些大胆的应对措施。
这些措施的第一项,就是在后金的三轮齐射结束之前,城墙之上只留有负责瞭望的人员和少量的兵丁。因为此时后金的攻城队伍离着城头还有较远的距离,此时弓箭弩箭都无法伤及对方,而后金的骑兵虽然距离近些,可因为他们始终是处在移动之中,况且他们也都是盔甲在身,想伤他们的确也是不容易。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明军坚守在城头,就只剩下?着挨对方的箭矢的招呼了。这是多么不划算的事儿,今天是绝对不会再那么干了。
但是,在后金的三轮齐射过后,无论如何,明军的守御部队也都要快速登上城墙,并迅速进入自己的指定的防守的位置了。
说实话,后金不会就只进行这三轮齐射,后面也还会继续不断地向城头抛射箭雨,明军的伤亡肯定也不会完全杜绝。可毕竟是躲过了三轮齐射,因此伤亡还是少了很多。
最为关键的是,后金的三轮齐射时,明军根本无法打击到对方,那时付出的牺牲根本毫无价值。
只有实实在在珍惜士兵的生命,士兵们才会在战斗中不惜生命地奋战。卢象升没有将这番意思讲出来,可宁远城内的每个人,对此都是有着自己的体会。
此时,躲在城下的明军,一边用盾牌护住自己,一边井然有序地跑步登上城头,并迅速进入自己的指定位置。
他们趴在城头向外一看,后金密密麻麻的攻城队伍,尚在两箭地之外,自己完全可以在拉弓搭箭之前,还来得及深深地喘息上几口的。
不过,也要抓紧了,因为还是边移动边整顿的后金攻城队伍,也已经开始加速了。
“瞄准云梯,”
“瞄准云梯,”
除了明军百总那此起彼伏的呼喝的声音,以及士兵们那粗重的喘息声,城头之上就再无其他的声音。
大战就要爆发,这气息令人倍感压抑,却又撩拨着人们内心的某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