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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直有官员向这边聚拢而来,博尔特无奈只好就一直等着。没办法,总不能在这么乱糟糟的场面下就开始宣旨吧?
但是,想一想自己前来传达皇帝陛下的口谕,只不过是要查找一人的下落,如此大的场面……也的确铺张了些。
“大人,可以了吧?”博尔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因此就朝着官员前列那位最有派头的白胡子老头说道。
“好了,好了,可以开始了,”还真让博尔特猜准了,那位白胡子老头就是刑部尚书。
因为一直忙着招呼属下,因此尚书大人也没有来得及与“天使”寒暄。本来他是想着等宣旨之后,再单独与这位天子近人叙一叙交情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他可不想敷衍,更不能错过。
由于已经等待了一会儿了,早到的官员中就有人开始私下嘀咕起来。刑部尚书已经听到,并且早已挠头,而在这种“天使”降临的场合,显然也不适合大声呵斥。所以,他一心所求的,就是抓紧时间,有什么事儿说什么事儿,完了赶紧结束,省的在此丢人现眼。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与博尔特算是一个心思。
“天使”的提醒正和了他的意。于是他说完话之后,故意有些夸张地用力掸了掸衣襟上那些似有若无的尘土,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天使”,跪倒在院子里。
尚书大人多少还是有些威望的,他虽然并没有言语,可他的动作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大家于是赶紧闭嘴,并开始挪动着身子,好为自己腾出一块下跪的地方。
博尔特在上方的位置站住,然后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白胡子老头的带领下,刑部偌大的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大片,声音也算是雄壮。
“皇上口谕:着刑部查明李如桢下落,即刻回奏,钦此。”博尔特朗声宣示。
“臣,领旨,谢恩。”
刑部尚书虽然声音响亮地接了皇上的旨意,可之后却没有下文。
李如桢这个名字,他可以发誓,的确是知道的,可也仅是知道而已,至于更进一步的情况,因为年代久远,因此他是一无所知。场面也一时陷入了尴尬。
这倒不是博尔特故意卖乖使坏。“李成梁第三子李如桢”是千户大人提醒自己、便于自己记忆的提示,是自己内部的事情。而千户大人要他来刑部落实情况,博尔特就当然地以为,李如桢就在刑部大牢里关着,他的情况人家刑部肯定最是清楚,又何需别人提醒。
“李成梁……是李成梁三子,”刑部尚书正在错愕之际,在他侧后方的刑部侍郎赶忙向前迈了一步,并且低声出言提醒。
“哦,是宁远伯李成梁啊,”李成梁是有着“镇守辽东总兵官兼太子少保宁远伯”如许封号名头的,因此刑部尚书自然一提便知,而且他还想起了李如松和李如柏这哥俩,不过这哥俩似乎、好像都……已经“过去”了,这李如桢……“李如桢……就是李成梁的三子,”刑部尚书两眼笑眯眯地看着侍郎,嘴里也在慢慢重复着侍郎刚刚提醒自己的话,那意思就是说:还知道什么,赶紧一起说出来吧。
“是,是李成梁三子,”看到尚书的目光,侍郎也知道尚书要的是什么,可他也只能做个爱莫能助的表示:我也只是知道这么多。不过,好在侍郎多少有些旁观者的意思,因此脑筋转的也就稍微快些,“山东司应该最为清楚,”
在刑部之内,山东清吏司算是一个大司,不仅管辖的地域广,事务也杂。
山东清吏司带管鲁、德、衡、泾四府,左军都督府,宗人府,兵部,尚宝司,兵科,典牧所,会同馆,供用库,戈戟司,司苑局,在京羽林右、沈阳左、长陵三卫,奠靖千户所,及山东盐运司,中都留守司,辽东都司,辽东行太仆寺,直隶凤阳府,滁州、凤阳、皇陵、长淮、泗州、寿州、沂州、德州、德州左、保定后各卫,安东中护卫,潮河、龙门、宁靖各千户所。
侍郎的话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尚书老头马上明白过来——其他根本不用论及,直接找山东司要人不就行了。
“这位侍卫小哥如何称呼?”有了解决的办法,尚书就不着急了,他还得先把“天使”招呼好,不然祸因或许就此种下。
“在下博尔特,”御前侍卫可不能跌了身份,不管是在何人面前,不管级别差着多少,他们是从来不以“小的”自称的。
“请屋内奉茶,歇息片刻,”
“不用了,老大人,皇上还急等着回信儿呢,您老请便吧,”经过这一番耽搁,博尔特已经息了赶在那个陆翔的前面返回皇宫复命的念头,只希望不要被落的时间过长就好。
“既然如此,那就慢待了,老夫马上……”尚书边说边回头踅摸,可只看到侍郎在自己身后,“山东司……的人呢?”尚书就是这么直愣愣地问了出来。他总是一部的堂倌,因此不能总是低调啊。
“……”侍郎没有回答,并且把目光移往他处。笑话,你是堂倌,难道我这个侍郎就是下属了?我也是堂倌好不好!
“那什么……王主事,劳驾过来一下,”尚书老头有些讪讪,抬头扫视出去,正看到那位山东清吏司主事的目光看过来,因此就出言招呼了。
“是,大人,有何吩咐,”院子里满满当当几十人,最清楚李如桢下落的就是自己了。王主事响亮地回答了尚书大人的话,等院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之后,他才迈步向尚书大人身边走去。
王主事迈步走向尚书大人的时候,身后有两位也悄悄地跟了上来。这两人就是山东清吏司的郎中和员外郎,是司长、副司长级别的人物,当然也是王主事的上司。
可是,这两人却故意压住步子,不敢赶在王主事的前面。因为一旦让尚书大人看见,问上那么一句,还真就是麻烦。能够为尚书大人解惑自然皆大欢喜,可自己不是力有不逮吗!
“李如桢如今……在哪个牢房关押?”经过这么一顿挫,尚书老头也已经顺着李成梁和李如松、李如柏推衍到了李如桢,而且他还想起来,每年秋天递到御前的待勾决名单中,似乎都有这个名字,可见这个人……至少前几年是还“在”的,至于中间是否出现过暴疾而亡的意外情况,他可就一无所知了。因此,他问王主事时,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李如桢现关押在刑部大牢,”王主事一拱手,平静地回答道。
他的话一出口,不仅尚书大人如释重负,王主事身后跟随着的郎中和员外郎也是拼命连连点头,那意思是要表明——这事儿他们早就知道,只是尚书大人没有招呼他们而已。
“在哪个牢房?”尚书大人接着问道。
郎中和员外郎正要往前凑合,听到这个问题,马上又停住了脚步,并且把目光齐齐看向了王主事。
“这……请恕职下……职下马上去查,”其实,李如桢关押在哪个牢房,王主事此刻就一清二楚。因为他们几乎每年都要从大牢中的那几个人的身上发上点儿小财,所以有关“财神”一举一动都是清清楚楚的。
王主事之所以如此露乖,一方面是真的不想占尽所有风头,因为这样的风头不是那么好露的。的确,如此露脸的机会,一年、甚至几年才能有那么一回两回的,而之后上司为了掩饰自己的颟顸无能,总是找寻一切机会对自己进行各种打压。因此,为那一时的得意却要吃尽各种苦头,自己是何苦来哉。总之,上面没人,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在下面呆着。
所以,王主事这也是留一些机会,让自己的上司有所表现,寄希望以此来获得“谅解”。况且,看到上司为自己跑腿,岂不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果然……
“皇上急等回信儿呢,下官去拿,”到底是让郎中大人抢了先。
郎中大人要去拿的,就是记录关押在刑部大牢案犯的册页。只要是进了大牢,每个人都单独成页,上面非常详细地记录着案犯在里面的生老病死等一切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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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桢感到,自己真不如死了算了。
老父李成梁的雄风,李如桢从来也没有幻想过要承接下来。
而老父辛苦了一辈子才积攒下来的家底儿,自己不仅未能为之增砖添瓦,而且这几年也眼看着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迅速见薄。
真不如死了算了!
可每到每年的秋决之前,那种生的渴望就会一股脑地占据自己的内心。每当那种时候,就算是一根稻草,他都要拼命抓住。
人都是这样,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能够有几人真正勘破。
当秋天终于过去、寒冷的冬季到来、自己又总算迈过一道坎儿的时候,李如桢心里那种欲死的念头,却反而开始出现,并逐渐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