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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林安儿的想法,是要在双刀男身上实验满清十大酷刑的,可没想到双刀男还在英勇不屈时,那个峨嵋女已经招了!
在很多时候,女人的忍耐能力远远高于男人,但是今天例外。峨嵋刺姑娘比较倒霉,她遇到了刘大。
刘大日常扮演的角色只是林安儿的车夫,可他当然不会只是车夫这样简单。金玖还要和自家媳妇共享富贵,当然不想马失前蹄什么的,刘大是他在自己的亲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好,有耐性,为人沉稳。
但是还有一点是连林安儿都不知道的,刘大是个阉人!
至于金玖为何会让阉人给林安儿当车夫,这个会有诸多解释,总之金玖的心思是海底针,一般人猜不出来。
大多数的阉人都会有那么一点点变态,尤其是对女性的变态,所以当张大虎把峨嵋刺女贼人交给刘大时,心里一定也是很变态的。
不论刘大对这女子做过什么变态的事,咱就不打听了,肯定是令人无法承受的,因为那女人招了,且招得很彻底,交待完了她就昏过去了,林安儿本想进去看看她,可张大虎几个人拦着,劝她不要进去,林安儿是好奇宝宝,她从门缝里还是看了一眼,然后她就吐了,比孔七吐得还要厉害,吐得她连续几天都没有胃口。
这两个人中有一个竟然是林安儿的熟人,只是她没有认出来,而那人也没有认出眼前这个黑小子。
使双刀的男人叫淮仁儿,和司空天野、乔禹是当年的结拜小兄弟。只是当年这个淮仁儿长得瘦小不起眼,林安儿这才没有认出他来。
使峨嵋刺的女人叫花曼,很香艳的名字,可惜人却其貌不扬。
这两人是野熊帮的人。野熊帮早些年是在关外北地,帮派虽小,但靠着捡别人的瓜漏也混了十几年,但后来北方第一大帮龙蛇帮与南方苏秀才联姻,风头一时无两,也就看他们这些小门派更加不顺眼,不到一年,就把连同野熊帮在内的七八个小帮派全都灭了。野熊帮残余的十几人在北地混不下去了,便出关来到中原,中原地大物博,远非北地可比,再加上北地的人能吃苦,这仅留十几人的野熊帮竟然在中原成活下来。
但他们在中原没有根基,又没有大门派可以依靠,最近十几年,他们做的都是买命卖命的勾当,但不是杀手,比起杀手来还低了一档,收费便宜,但口风极严,因而好评如潮,是五星好评帮手店铺。
淮仁儿和花曼是师兄妹,他们就是这次行动的小队长,十天前,他们带着十几人来到安州城,目标就是骁勇侯嫡长女林安儿。
前几日来打听消息的也是他们的人,只不过张秀才是个意外。
他们也已经打探清楚林安儿住在哪里了,可惜府里府外都有高手护院,他们一时无法得手。终于盼到林安儿从家里出来,这才动手,可惜却上当了,当那个“林小姐”的面纱被扯开时,淮仁儿和花曼就知道中计,可花曼立功心切,并没有让这些人撤回来,而是想硬攻,从假的林小姐身上引出真的林安儿。淮仁儿比花曼有经验,他是想要撤走,再等待时机,无奈花曼不答应,两人争执起来,而这个时候,黑炭头小子就出现了。
所以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对于淮仁儿来说,花曼就是他的猪队友。
但是花曼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她和淮仁儿只是帮会里的小人物,她并不知道雇佣他们的客户是何方神圣。
至于他们是如何找到安州城,说起来纯属偶然。他们早就知道林安儿的夫君是金玖,而金玖的好朋友是孔七,金玖和林安儿到河丘看望孔七,回去时只有金玖一个人,林安儿留在了河丘。他们找到河丘,不但没有林安儿,也同样没有孔七。偏偏这时,有一位当地有名的大儒从外地回来,正在举办诗会,这位大儒就是孔七在河丘的老师。
想要打听这位老师去过哪里并不难,他去了安州,在那里还和孔七有过短聚。
孔七既然在安州,林安儿十有八九也在那里。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说起来一点也不复杂。
林安儿有个猪队友,就是孔七。别人跟着孔七追踪到孤身在外的林安儿。
只是有一点是林安儿想不明白的,那就是野熊帮接到的这单买卖,却并非是如她想像中那样把她绑了送给长天教,而是见她就杀,提了她的脑袋去结帐。
花曼身上有一张林安儿的画像,那画像画技细腻,和她本人的相像度达到八成。
林安儿仔细看了画像,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画像的人和她很熟悉!
林安儿是大家闺秀,虽然她常常抛头露面,但是能近距离和她接触的人并不多。
可惜淮仁儿和花曼都不知道那个客户是什么人,这件事查到这里竟然无法再查下去。
等到林安儿从屋里出来时,张秀才已经走了,听孔七说,他是看到林小姐的马车,便想着能够再看一眼佳人,真的只是看一眼,没有别的想法。
孔七把这件事转告林安儿时,整张脸都是不怀好意,你若是真拿歌ji的事要协我,我就告诉金玖你在这里勾搭小白脸!
林安儿没有告诉淮仁儿自己的身份,更没有对他网开一面,她知道如果哥哥知道这件事,也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哥哥最疼她了,决不会让人伤害她,即使那人是他的结义兄弟,也不行!
淮仁儿和花曼虽然被抓了,但他们带来的那十几个人还在安州城里,林安儿在安州的事很快便能传出去,看来这里是不能待了。
张大虎几人都是辣手,直接把淮仁儿和花曼抬到没人的地方活埋了,回来后便和大少奶奶商议回京城的事。
但他们没能回去,刚刚从庄子里回到城里,就得到一个消息:
林家出事了!
林剑云和林镇等几位伯叔都已收监,远在南方的另一位族叔林铮正在回京的路上,他回京城当然也是要被收监的。
安州城远离京城,这个消息至今已有十多日,谁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
这消息当然不是金玖送来的,他知道林安儿的脾气,且林安儿猜测,他肯定一早就得到风声了,送她来这里的原因,一半是因为金家的事,另一半则是担心林家出事。
送消息来的是衍圣公府,林家是孔家姻亲,而被一起收监的就有林宥儿的父亲,从三品的林家七爷。
这样一来,林安儿即使归心似箭,孔毓涵和玉娘也不让她回京城了。
“小姐啊,你听玉娘一句话,姑爷费尽心思把你送到这里,就是不想让你掺合进去,若只是金家那些事还好,如今侯府也出了事,你是万万不能回去啊。”
玉娘是林安儿的乳母,她在府中地位很高,但此时,玉娘带了几个丫头全都直挺挺跪在林安儿面前。
林安儿拗不过玉娘,只好央求孔七:“孔七哥哥,我不知道娘家的祸事是如何而来,可我想回去,三堂兄和几位叔伯待我不薄,老夫人和三堂嫂都还在府里,她们一定很焦急,我回去陪陪她们也好啊。”
孔七的俊脸又如平素里的冰冷,他的声音也似碎玉断冰:“你的确要离开安州城,但却不是回京城,而是去山东,那里是我的祖籍,你在那里暂时住上一阵子,待到野熊帮的事情平息下来,你再回来。”
孔七难得这样果断,当天夜里,林安儿被她的乳母和丫头强行塞到一驾马车上,轻装简行去了山东。
白水淀子的那一头便是山东境内,但此时正值腊月,淀子里早已结冰,不能驶船,走旱路虽然绕远,但是到了大年初三这一天,他们还是到了山东。
看着街上到处都是过年特有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玉娘偷偷抹抹眼角,一路上风餐露宿,年夜饭也只是在客栈里给小姐包的一碗水饺。
除了在北地的那一年,从小到大林安儿都是娇生惯养,即使是和爹爹哥哥住在小山村里时她也是被娇养着。金玖临走时,叮嘱过玉娘,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让林安儿受苦。可此时,玉娘觉得委屈了小姐,过年没有新衣裳和压岁钱,就连这一碗饺子也是用的最普通的食材。
林安儿却似毫不在意,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早就飞回了京城。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这些年来,她早已把自己融进了林家。
在滴血验骨之前,她对林家人是疏离的,她担心被人发现她是假货,更从心底认为自己只是过客。且林家人对她虽好,但并非是她的亲生父母,客气有余,亲厚其次。这两年来,金玖和司空星以及玉娘,令她越来越相信自己是真正的林安儿,即使和林宥儿交好,她对林家她并非太过亲厚,毕竟她在林家没有嫡亲的亲人,连亲生兄弟姐妹都没有。
但现在,她却发现林家的事牵动着她的心,她甚至开始怀疑是因为她的事才连累了林家。
她很容易便想到了那张传说中的藏宝图,以及林剑云私底下帮金家替换火药的事。
这两件事全都和她有关系,林安儿怀疑这些便是这一切的起因。
林家是有战功的,即使父亲已经不在了,但三堂兄林剑云剿灭光复门有功,这是不能抹杀的。
以前她是最喜欢过年的,到了年根底下,娘家就会接她回去,准备很多好吃的和漂亮衣裳,还有亲戚们给的压岁钱,到了大年初二,金玖就会来拜年,不论给娘家送什么样的礼品,都会有一只大红石榴是偷偷带给她的,这石榴是从秋天就埋在沙土里,小心翼翼存起来,给她过年解馋的。
可现在她对这些已经全不在意了,她甚至没有忘记正在过年。
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藏在外面,孔七眼下也应是归心似箭,但他却牢记着金玖的嘱托,带她来到山东,她知道孔七一定像她一样担心,因为八姐还在京城。
金玖现在的处境一定也不好,否则他一定会来这里陪着她。以前她也和金玖分开过,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为他担心。八岁时金玖把她留在高家庄,可那时她也没有这样担心过呢,金玖是个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人,在林安儿眼里,金玖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他连金刚经的事都能解决,其他事更难不倒他。
现在林安儿不再这样想了,她心里一直强大的娘家也出事了,那金玖呢?
林安儿是个小吃货,在她记忆里从没有过吃不下睡不好的时候,可从安州到山东这一路上,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想念金玖,想念娘家那些一直善待她的人。
山东是孔氏一族的发源地,衍圣公府的产业大多集中在山东一地。林安儿一行踏入山东境内小做休整,次日也就是大年初四,便动身前往五岳书院。
五岳书院是孔毓涵的祖父创建的,孔毓涵也在这里住过几年。几日后,他们便来到了五岳书院。
此时还是隆冬,五岳书院建在山脚下,山东虽然并非严寒之地,但山里也很寒冷。
林安儿虽然怕冷,但她在北地居住过,再加上练武之人自有一套御寒的法子,只是苦了玉娘和几个丫头,来得匆忙,她们只是给小姐尽量多带些东西,自己随身的御寒衣服也并不多。
如今主持五岳书院的是孔毓涵的堂叔孔兴举,得知孔毓涵带着岳家女眷来此暂住,孔兴举让人收拾出几间朝阳的房间,又从自己夫人那里调来几名粗使婆子,帮着林安儿安顿下来。
林安儿让红霞找来一张地图,看着地图上京城的方向,她叹了口气:“咱们离京城是越来越远了,不知道金哥哥还能不能找到我啊。”
让孔七带她来山东,当然是金玖早就安排好的,这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招了。
金玖能找到她,但就是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她。
天寒地冻,整个正月里林安儿和孔毓涵就是宅在五岳书院里。孔毓涵跟着书院的夫子们研究学问,林安儿要么做针线,要么就找些能看得进去的书来看。
又过几日,五岳书院里多了一位熟人,竟然是张秀才张安生。
原来孔七念在他帮助过林安儿的份上,保荐他来五岳书院,五岳书院在大成极负名望,即使是王孙公子也不一定能够来此念书,这对张秀才来说是绝好的机会,过了年他便赶来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暂住的林家小姐。
天气寒冷,林小姐平素并不出门,张秀才有过以前的唐突经历,当然不会再想着来拜访人家。
不久后,有人给林安儿送来一张琴,竟是难得一见的古琴。
“小姐,这是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有人给了他一吊铜钱,让他把这张琴送给林小姐。”在把琴拿到林安儿房里之前,红霞已让张大虎检查过这张琴,确定这琴没有问题这才给小姐呈过来,眼下是多事之秋,任何小事都不能马虎。
林安儿看着这张琴,很是愕然。她有一张名琴,是金玖花了大笔银子给她寻来的,她的琴艺并不好,只能勉强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除了金玖,还从未有人给林九小姐送过这样高雅的礼物。
林安儿有些茫然,看着这张价值不菲的古琴,她感到了诡异。
“去请孔七公子过来。”林安儿吩咐道。
来到这里,有堂叔盯着,孔七在学业上比以前要认真一些,他心里也在担心林家的变故,可却无能为力,索性寄情书本。如果没有认识金玖,孔七会和他的族人一样,就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吟诗作画,游山玩水,偶尔为了证明自己不愧孔氏子孙会考考科举什么的,但结果如何却并不看重,他与生俱来的姓氏已是他最好的荣耀,超过一个状元的功名。
但他认识了金玖,并把胜过金玖当作了生活目标,可偏偏金玖却没有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去发展,于是性情单纯的孔七便彻底被金玖带到沟里去了。
眼下孔七在五岳书院,除了读书什么都不能做,反而比以前踏实了许多。
林安儿请他过来时,他还在写一篇文章,磨蹭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来到林安儿住的五岳书院的后宅。
“孔七哥哥,你来看看这张琴,这是今天有人给我送来的。”
孔七看着这张琴,琴是伏羲,冰纹断,轻轻拨弄,琴声空灵,不失为一张好琴。
孔七的心思立刻被这张琴吸引,当下撩衣坐下,抚了一曲高山流水。
孔七公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这曲高山流水更是松沉旷远,洁净精微,这些时日以来,他虽寄情书本,但心中还是烦闷,这一曲弹下来,心情愉悦了许多,人也变得精神焕发。
林安儿的琴是金玖逼着学的,她本来对这些就没有兴趣,看到孔七喜欢,索性把这张琴送给孔七了。
“千万不要感谢我,要谢就谢那个送琴的人。”
孔七公子白得了一张古琴,心情豁然开朗,他对金玖和林安儿从来不客气,现在更是却之不恭,拿了琴便走人了,去找书院里的那群粉丝们显摆去了。
林安儿坐在闺房里也听说了,接下来的几日整个五岳书院里都在谈论孔七公子的琴艺。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依旧寒冷,既然哪里都不能去,孔七公子索性就在书院里连日举办个人演奏会。
琴是雅物,书院里也有专门的师傅传授弟子们的琴艺,如今孔七自愿做了义务师傅,夫子们也懒得管他,随他整日里显摆。
至于这张琴从何而来,究竟是哪位善长仁翁送来的,孔七和林安儿都是那种不太爱动脑子的人,送琴的人做好事不留名,他们当然也就不再追究了。
当日在白水淀子的林家庄子里,孔七感激张秀才帮了自己的小姨子,一时兴起,挥毫写下一纸荐书,这件事他很快就不记得了。孔七公子出身名门,走到哪里都有大把粉丝,有真心崇拜他的,也有想借机抱粗腿的,至于这种荐书,他也忘了写过多少。
张秀才来到五岳书院,这才知道以往的眼界是多么狭隘,五岳书院是读书人的圣地,他越发感到自己是井底之蛙。
在此之前的孔七公子,在张秀才看来只是有个好出身的名门公子而已,而来到五岳书院后,他才真真正正见识到孔七的光环。
这里上到五岳书院的掌院,下到扫地大婶,提起孔七公子都会脸露微笑,孔七就是五岳书院的天之娇子。张安生初来这里时,原本是想去拜会帮他引荐的孔毓涵的,但当他向人打听孔七公子的住所时,看到的就是别人一脸的鄙视,那张脸上红果果地写着:你丫刚来就想抱大腿,滚一边去!
鉴于此,张秀才便断了去拜会孔七的念头,以免被人看成是趋炎附势之徒。
他不方便去见孔七,就更不方便去五岳书院的后宅拜访林九小姐了。
孔七公子得了好琴,一时忘记自身那些烦心事,忙不迭地开演奏会,这也不能怪他,来到五岳书院,他就如同进了樊笼,以往的那些风雅之事这里都不能做,更不用说像在京城那样,让金玖请客,找京城最有名的歌ji喝酒吟诗了(当然这些事都是瞒着林安儿的,这是他和金玖之间的默契。)
因此弹琴开演奏会是孔七公子来到五岳书院后找到的唯一好玩的事情了,他乐此不疲。
这天,他正与书院里教琴的李师傅相互切磋,就听李师傅说道:“有个新来的弟子,琴艺本就差劲,我不过斥责他几句,昨日和今日他便托病不来听我的课,真是可恨。”
孔七其实挺想笑的,可他在外人面前还要维持他那超凡脱俗的形像,所以他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这等凡夫俗子,李夫子不必理会,他姓甚名谁,改日我让表兄整治了便是。”
额,孔七公子就是这般侠义心肠,顺便补充一句,他的表兄便是五岳书院的监院,类似现代的教导主任。
李师傅正在怨念,闻言立刻展颜,连忙将那个凡夫俗子的名讳报上,请孔七公子为他作主:“每人志向不同,七公子也不必深究,那人姓张,名安生,安州人氏,倒也有个秀才的功名,可惜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雅骨。”
张安生张秀才?
孔七还记得此人,他的记性虽不太好,但最近的事还是能够想起来,于是他想起来给张秀才写过荐信的事,也想起来张秀才唐突过林安儿,且又帮了林安儿的事。
其实吧,人家张秀才压根不知道他帮的人是林安儿,全是看在司空星的面子上,不关林九小姐的事。
可孔七不这样认为,他甚至还想到面前的这张古琴。
于是,他全都想明白了。
难怪张安生来到五岳书院后不来见自己也不见林安儿,难怪他不肯跟着李师傅学琴。
并非是他忌恨李师傅,而是他不想面对“琴”这个令他伤心的东西。
孔七公子脑洞大开,他想像出来的故事是这样的:张秀才偶遇小姨子,便情不自禁,先是在集市上对小姨子动手动脚,继而闻知小姨子身处险境,他便义然前走救援,上演一出书生救侠女的大戏!可是这场戏没有了后文,小姨子来到山东,张秀才痛不欲生,忽然记起他还有一封荐书,遂跋山涉水来到五岳书院。然,小姨子怕冷,又嫌弃这里到处都要书呆子,便整日躲在房里避寒。张秀才屡次在后宅外面徘徊,却不见芳踪。伤心之下,他用毕生积蓄寻来这张古琴,偷偷送给小姨子,只望能博红颜一笑。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了,张秀才没有听到林九小姐那美得如诗如画的琴声,却看到孔七公子整日抱着琴满书院的显摆,所以他相思入骨,哀伤过度,一病不起!
孔七为了这个故事坐卧不安,这可如何是好,林安儿不但是他的小姨子,更是金玖的老婆。据他对金玖的了解,那厮最见不得有人对他老婆图谋不轨,有一次他爬到树上摘果子一时下不来,林安儿飞上去把他抱下来,结果被金玖看到了,足足几日没有搭理他,就连平日里的好茶好点心全都换成最差的了,你说这人有多小气!
这件事若是被他知道了,说不定他会把五岳书院买下来改做青楼也说不定,金玖这人,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牛嚼牡丹的事他又不是没有做过。
孔七越想越严重,直觉祖父创建的这所原应流芳千古的书院即将断送在自己手中,所以他连下午茶都没用,便跑到后宅找林安儿。
林安儿正在给金玖绣贴身衣裳,见孔七进来,连忙把那条还没绣完的小内内藏起来,她的针线并不好,也只能绣这些穿在里面的小衣,可是若让孔七看到她给金玖做这些,一定会笑话她的吧。
孔七压根儿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一进来便对林安儿道:“若是张秀才求见你,你一定不要见他。”
林安儿想了足有五秒钟,才记起张秀才是哪一位。
“张秀才也来到五岳书院了吗?”
孔七松了一口气,原来林安儿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来他的,不关你的事,就快要春暖花开,前面的书院里人多眼杂,你就不要去了,可以让张大虎他们几个护着你到山上看看。”
林安儿感觉很温暖,准姐夫对自己很关爱呢。
“你整日都在书院里面,可有京城的消息吗?”
孔七当然收到京城的消息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告诉林安儿,现在听她问起来,便道:“还是老样子,侯爷他们几个依然被关着,并未提审,圣上也未曾召见他们。”
大牢里的消息得来不易,衍圣公府虽是名门,但却没有办法拿到这种消息。
但金玖可以,钱能通神,更何况商人无所用其极。
林安儿怔怔出神,又问道:“金哥哥呢?他有事吗?”
“他那人有的是办法为自己开脱,你不必担心,只管等着这事平息后和他圆房,为他生儿育女便可。”
林安儿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孔七的话而轻松,金玖既然把她东躲西藏,那是做好了林家会被抄家的准备了,想到这里,她怎么能轻松呢。
送走孔七,林安儿抱着手炉又在发呆,玉娘轻轻走过来,给她披了件外衣,小姐瘦了。以前的小姐天真活泼,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玩,闲来没事还喜欢捉弄人,可是自从来到五岳书院,小姐就变得沉默了。以前要连哄带骗她才肯给姑爷绣条手帕,现在不用玉娘催促,就会主动拿了绷子,给姑爷绣这绣那。
小姐是真的长大了,她的心里有姑爷了。
孔七告诫了林安儿,就去找张秀才。张秀才是真的病了,五岳书院依山而建,气候远比安州城要冷些,张秀才水土不服,便卧病不起了。
孔七看到他时,张秀才正靠在炕上看书,围着厚厚的棉被,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屋里飘着药香。
孔七见张秀才病得不轻,原本准备好的一番骂辞也就不忍再说出来了。在他眼里,张秀才这是相思病,孔七公子一向相信是有相思病存在的,他有几次便差点相思成疾。
强忍不舍,孔七将那张琴放在张秀才的炕头上:“妻妹托我将这琴还给你,她不擅音律,这琴用不上,请你转送知音之人吧。”
张秀才一头雾水,他本就病着,此时听孔七提到林九小姐,茫然道:“这琴和在下有关系吗?”
“怎么?这琴不是你送的?”
张秀才摇头:“在下一贫如洗,如有这等上好古琴,早就送到当铺里了,又怎会将此物送人。”
额,孔七公子挺没面子的,这故事竟然没有按他想像的发展。
他嘱咐侍墨给张秀才送些草药,自己又捧了琴出来,唉,最近因为林家的事他忧虑过度,乃至大脑常常恍然,这才会胡思乱想。
不过关于这张琴的来历,孔七便不再想下去了,既然不是张秀才送的,那么管他是谁的,只要别记挂着勾搭他小姨子就行了。
过了二月二,天气终于一天天暖和起来,进入三月,五岳书院后宅的桃花杏花相继开了,春天终于真的来了。
林安儿脱下厚重的冬衣,换上春衫,每日里都会到山上走一走。她小时候生活在大山里,对山有特殊感情。
山上的树都绿了,柳树的嫩芽沁出来,新鲜得让人心疼。书院后面便有一条石阶,蜿蜒着通往山上,石阶狭窄,越往上走便越是陡峭,玉娘和几个丫头全都不敢爬上去,她们只是柔弱女子,这对她们来说难度很大。
但是对于林安儿,这就是一项锻炼,她每日都要在石阶上奔跑,把张大虎他们几个远远地甩在后面。
这也是她唯一能够发泄精力的运动了,她住在五岳书院的后宅,那里同时还住着掌院和监院的家眷,林安儿不方便在后宅练武,怕惊扰了这些弱不禁风的妇人,就连四名保镖也只能住在距离后宅最近的屋子里。
好在还有这道石阶,林安儿跑在上面,如同冲出笼子的小鸟,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时的她不论开心还是生气,都会在园子里的树上飞来飞去,金玖则在树下微笑着看着她。
一个时辰后,林安儿爬到山顶,而张大虎还在半山腰呼哧呼哧往上攀爬。
山顶的空气分外清新,带着丝山野的寒凉,又有着草木的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四下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林安儿把双手做成喇叭状,对着远方的群岚大声喊:啊——啊——啊——
她的声音原本尖细,但此刻却显得空灵,如同来自亘古的声音。就这样乱喊上一通,林安儿的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自从离开安州城,她的心里一直如万马奔腾,从未有过一日宁静,即使她在装模作样绣花做针线,可心却早就飞到京城,她甚至幻想过无数次闯进天牢,救出堂兄的情景。
自从爹爹出狱之后,她还没有幻想过这些,以前她是常常想着劫狱的事,那时她还小,高估着自己的能力,对大牢也并不了解。
现在她长大了,幻想归幻想,她依然在五岳书院里绣花,她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说走就走,把幻想付诸于行动。
劫狱的确痛快,但林家也就彻底不能脱罪了,父亲和祖辈们用鲜血换来的家族荣光,将随着他们的逃狱永远抹杀。
即使他们逃出江湖,这一生一世,乃至林家后代子孙,都要漂泊终老,甚至这曾经令他们引以为豪的姓氏,也永远不能再提起。
林安儿想到此处,又是一阵大喊大叫,她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之中,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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