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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杰沉声道:“臣当时心如死灰。茫茫人海,一介孤女,只怕是凶多吉少。哪知那老妇说四年后,孩子回来见了她一面。臣心里才燃起了希望,迅速找来当地的画师,令这夫妇俩回忆孩子面容,画了幅画像。随即拿着画像,到处寻一个叫二木的男人。”
李英杰说罢,从怀中掏出张宣纸,深叹道:“太后,您瞧瞧,像不像!”
李太后颤着手打开一瞧,如有雷击。这画上的女子,这眉眼……分明是……
恍惚间,一滴清泪划落在纸上,晕染开来。
李英杰掩不住哀色,沉声道:“太后……竟是……一模一样!臣还记得几十年前……”
刹那间李太后猛的抬起头,眼中锐利顿起。
李英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跪下道:“太后赎罪!”
李太后缓了缓神色,凝眸深深看了李英杰一眼,正色道:“起来说话,人可寻着了?”
李英杰被太后那一眼,吓得如坐针毡,心下暗自后悔,重重咽了口口水。
“臣刚开始茫无目的,只拿着画像见人就问,如同大海探针一般。后来许刚分析,这夫妻二人深更半夜入了姚家,若是平常人,必会惊动左邻右舍,除非那男子身上有些功夫。臣一想有道理啊,遂让人在江湖人士中打听。太后啊,老天庇佑,皇天不负苦心人啊,终于让臣打听出了些消息!”
李太后听到精彩处,一颗心七上八下,只觉得六神无主。
李英杰猛喝了几口茶,背过身抹了把脸,又道:“江湖上。确实有个独行剑侠,人称二木先生。”
“二木先生?”李太后低喃。
“没错。此人弱冠之龄,便已极有名气,只是居无定所。好在许刚是个能为的,江湖上很有几分薄面,总算寻着一两个与二木先生有过交际的,几下一打听。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二木先生的落脚之处。”
“后来如何?”李太后追问。
李英杰长叹一口气:“太后定想不到。此人落脚之处,是离京城四百里的善阳城内,一处山青水秀的村庄。臣便快马加鞭。连夜找到那里,哪知……”
李英杰目光落在太后的面容上,顿了顿道:“太后,臣只找到了一片灰烬!”
“一片灰烬?”
李太后大失所望的端起手边的茶盏。叹道:“莫非……是找错了?”
李英杰惨然一笑后,神色中尽是死寂。
“臣没有找错。十四年前,这屋子里住着一对夫妇,那妇人的闺名是……”
李太后正要将茶盏往嘴边送,听李英杰话说一半。便收了口,不奈烦道:“闺名是什么?”
“回太后,叫——姚婉!”
一声脆响。茶盏应声而碎!
……
春阳看看日头,心头隐隐有些担心。
侯爷回京。连衣裳都没换一件,胡子邋遢着便来拜见太后。进去已经半个多时辰了,除了一声巨响外,再无任何动静,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事,真真是让人揪着一颗心。
对面的夏东心中同样疑惑,抬眼悄声道:“这回怎么这么久?出了什么事?”
春阳如实的摇摇头,压低了声道:“不让问,你自个当心,别惹出祸来,我可救不了你!”
夏东微微颔首,轻咳一声道:“一会儿,皇上就该上朝了,只怕会着人来请太后的驾……”
春阳瞪了他一眼,把脸偏过去,沉声道:“还不着人在路上候着!”
夏东抿着嘴笑道:“还用你交待,早就派人守在路上了。”
春阳闻言展眉,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又垂下了头,默默守着。
许久,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大开,一股凛然的气势,扑面而来,两人面色一肃,恭身而立。
李太后优雅站定,神情肃然,春光下一双凤眼微微泛着红,冰冷的不带一丝热度的声音,淡淡而出。
“夏东!”
“奴才在!”
“姚家一十八口……”
夏东久等太后不语,忙抬头去瞧。李太后玉手轻抬,轻轻做了个手势。
夏东心中突的一跳,脚下升起不寒而栗凉意,忙垂首道:“太后放心,奴才明白。”
“此事需做得干净利落,若泄露了一丝风声,提头来见!”李太后语气渐硬。
夏东忙恭身道:“是!”
“等等……”
夏东脊背一僵:“太后还有何吩咐?”
“葬于乱坟岗,任何人不得收尸!”
春阳眼角看着夏东离去的身影,背后渗起密密的冷汗。
太后极少动杀机,便是动,也不会连孩子都不放过。春阳不敢再往下细想。深宫里,若想保命,只一点需得牢记——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侯爷!”
“臣在!”李英杰虽一脸疲惫,却中气十足。
“此事劳烦侯爷再替哀家跑一趟,务必把人要寻到,哀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太后哀而不伤的声音,淡淡而出,然听在春阳耳中,却是心惊胆颤。
她跟着太后这么多年,只在山陵崩后,听到过太后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那是一种悲到极致,痛到极致后的冷淡,也是忍耐到极限的,愤怒到极限的自抑。
春阳手脚冰凉,想着那活蹦乱跳的一十八口,心底隐隐不安。
……
宽阔的官道上,三两黑色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着。
林北半闭着眼睛懒懒的倚在马车内。
马车极其宽敞,车内铺着厚厚的毛皮毯子,正中间置一张梨花雕木小几,几上两只酒盅,几碟子点心。
赵晖一手执壶。一手捏盅,自斟自饮。酒入喉中,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
“小北,尝尝这十二年的梨花白,滋味如何?”
林北睁眼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以你的身子,少喝些。酒色财气。你沾得多了些!”
赵晖若无其事的又斟了一杯。痞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生,需得及时行乐。不碰女人。不喝美酒,不赚银子,老子他娘的活着,还有个鸟意思!”
林北直起身。接过静王手中的酒壶,面深如湖的替自己斟了一杯。浅浅的咪了一口,感叹道:“滋味不错,入口绵柔,香醇回味。好酒!”
赵晖丢了个算你识货的表情给林北,笑道:“入京后,把你那两位师姐叫出来。给老子好好瞧瞧,老子在京中要呆些时日。那些个文武百官,皇亲贵戚都是他娘的无趣之人,弄两个小丫头来,正好给老子解解闷!”
“解闷?”
林北眼前浮现一抹丽色,笑道:“我那小师姐,能把你气得死去又活来。”
“妙啊!”
赵晖拍手赞赏:“老子就喜欢能把我气得死去又活来的人,老子只好这一口!”
林北轻轻哼了一声,与他碰了碰杯,道:“说实话,你买这几座矿山,又雇了这么多铁匠,意在何为?”
赵晖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小北,憋了这么些日子,你到底还是问了,偏装得脸上云淡风轻似的。你猜猜?”
“我何需多问?”
林北捏了捏空了的酒杯,冷笑道:“造反?你还没这个胆。”
“这话听着有意思。”
赵晖笑意越发深浓。这孩子素来面冷心热,凡事从不多说,从不多问,偏偏事事处处留心。
遂打趣道:“问都问出口了,又说何需多问,小北啊,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林北微微一笑:“我是怕你酒喝得多了,脑子一糊涂,做傻事。”
赵晖瞳孔微收,眼中精光轻闪,笑道:“老子两个月前得了一个消息,想不想听听!”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林北头一回对静王,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他垂了垂眼帘道:“你若愿意说,我便愿意听!”
赵晖嘴角微挑,意味深长道:“老子听说魏国境内,铁价飞涨,买几座矿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赚些大钱。”
林北心头一凛,看向赵晖的目光带着探究。
“小北,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老子,老子身后没有个带把的,要有,谁他娘的愿意缩在那寒苦之地……将心比心啊!”
一句拖足了调子的“将心比心”,让林北愣了刹那。
赵晖似未曾察觉,自嘲一笑道:“更何况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他娘的又说得准?老子听说文睿博那小子,绝不是个善茬。李妍那个败家老娘们,目光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老子好歹也是赵家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赵家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吧!”
赵晖大手在林北身上拍了拍,似笑非笑道:“你小子要是愿意入了我这一脉,老子便为你造了那老娘们的反,又如何?”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赵晖随口说来,如同玩笑,真真假假令人听不明分。
林北剑眉深蹙,不置一词。
赵晖抬了抬只有皮,没有肉的下巴,笑道:“怎么样,老子追在你小子屁股后面都十年了,你再考虑考虑!”
话音落下,却听得一声轻哨,马高高昂起头发出一声嘶鸣,震得车身微晃,上好的梨花白晃落在地,酒香四溢。
赵晖大怒,正欲破口大骂,帘子忽的被掀开,齐退带着杀气的脑袋伸了进来。
“公子,京中来讯,南掌柜下了狱;林西姑娘——下落不明。”
林北骤然变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