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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登基大典,二月十九新帝登基后首次召开大朝会。
那一天大朝会,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入京朝拜新帝,文武两列官员一直延伸到奉天殿外的广场上,一眼看不见尽头。目之所及是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浩大庄严的宫殿——玄澜一身赤金龙袍,昂首阔步面容沉稳,身后是手持仪仗的宫女内侍。
仿佛宫殿在远去,朝臣在远去,仪仗在远去……一瞬间这个沐浴在日光中的孩子竟也有了几分顶天立地的味道。
祈舜站在所有朝臣的最前列,黑玄蟒袍,紫金玉冠,深吸一口气,跪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地同歌,威严浩荡的钟声响起,所有朝臣都跪下大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是人世间权柄的极致,玄澜一步一步登上九重帝王台阶,最终坐在金銮龙座上,回视下方,抬手道:“众卿平身。”
少年至尊。
随后汪福全站出来宣旨,还是之前隆平帝留下来的那一份:登基大典后由右相及六尚书所组之代中书省解散,新帝亲权,后宫妃嫔亦不得干政,思及新帝年幼,朝政力有不怠,着皇九子翊亲王辅政,是为摄政王。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权柄一定要掌控在姓段的人手里。
至于小皇帝长大后怎么把权柄从他叔叔那里拿回来,那就是他们俩的事了。
代中书省解散,最终的决策权就还是在皇家手里,这几位权臣不可能明着违抗圣旨继续把持朝政。后宫妃嫔亦不得干政,这是从源头上阻断了外戚祸乱朝堂的根源,不论是□□妃安氏还是太后张氏,垂帘听政这种明晃晃的做法是断然行不通的。
明面上,不管是摄政王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叔侄情深摄政王一心一意辅佐小皇帝,总归这皇权还是在姓段的人手里;暗地里朝堂上上下下如何风云诡谲如何波涛暗涌那便各凭本事。
祈舜站出来谢恩,他们已经有了最大的资本,若是这样也能输,那也怪不得别人。
新朝的第一次大朝会,本就是走个礼仪性的过场,昭示这先皇已逝新皇登基,这个皇朝又翻开了新的篇章,要重新投入到美好的生活中去吧啦吧啦吧啦,汪福全又念完一长篇由礼部呈上来的新朝赋文,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咱家做足了功课,这么长一片赋文没读错一个字。
随后几个小官出列禀报了几件小事,几个大官出列说出对策,摄政王附和,皇帝同意,着相关部门事后呈上详细应对奏本就解决了。
真正棘手的大事没人那么没眼色在今天的朝会上提出来,大家都其乐融融的,眼看着就要无事启奏了,小皇帝一个眼色,汪福全又掏出一卷圣旨开始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新登大宝,当开新元御新极…………特改年号为承庆,今年当为承庆元年,钦此——
圣旨传遍天下,民间都将小皇帝称为承庆帝,也明显的期待着,能够在其治下,享受到真正的盛世繁华,福庆安年。
新朝初立,有很多事都需要定下来或者说……有很多利益可以瓜分。最大的一块肉自然是摄政王或者说顾命大臣,但既然先帝定了九王爷为摄政王,这便罢了。除了顾命大臣之外,还有一个位置,也是让很多人眼红趋之若鹜的。
不要忘了小皇帝也不过才十一岁,这个年纪的皇子皇孙们大多都要在经世轩内完成自己的课业,为了以后小皇帝能够更好的治理国政,必然也需要请老师教导小皇帝的课业。但身为皇帝需要的老师水平和身为皇子需要的老师水平肯定不一样,以前经世轩的老师肯定资历不够了,那么帝师这个位置,也是值得争一争的。
每日都能够和小皇帝见面,还负责教导小皇帝课业,这都是夜歌尊崇至极的位置。
两月后,当新朝的一切都步上正规,终于有人提出来,为江山计,为皇室计,当为皇上请帝师了。
帝师要请哪三个人祈舜心中早有计较。毕竟玄澜现在这个年纪,正是形成是非观念的时候,搁他上辈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瞎折腾,俗称青春期。帝师在某种程度上简直比他还和玄澜亲近,要是教他一些了不得的东西,这个孩子就能被毁了,甚至严重的说,这个皇朝未来几十年也能被毁了。
他怎么能够容许这样的可能。
但帝师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定下来的,他如果要一言独断,那他请来的这三个人必然要由足够的资历或者威望能够压的下朝中的声音。
第一日,翊亲王府的青帷马车驶向了京城东郊的四立书院,“四立”取自前朝圣人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书院院长是当世鸿儒章鸿元。南陆北章,南方南麓书院的院长陆晓和北方四立书院的院长章鸿元,两人不仅自身学识渊博通晓古今,还开办书院教书育人,乃是是真正的一代国学大师。
章鸿元相对而言是三人之中最好请的,只不过多费了祈舜一番口舌。既然他当初他开办书院教导学生是禀持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宗旨,那么还有什么比教导好一个皇帝更加造福黎明百姓的呢。
祈舜登门,老先生将他拒之门外,说自己并不想被卷到朝堂斗争中去。祈舜指着门将他一阵唾骂,说他虚伪做作贪生怕死徒做清高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只是不想卷入朝堂斗争就弃一国君主于不顾,不忠君不爱国更何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如此他便回头去请了左相王嵘为帝师,来日权臣当道把持朝政祸乱君心便看他有何面目说继往圣绝学门开万世太平!
老先生被他说的一阵面红耳赤,一下口快就答应了,反应过来后怒气冲冲的甩了一句:但愿,以后把持朝政的不要是你九王爷才好!
祈舜连忙端正脸:舜一心一意辅佐陛下,只待皇上大婚后亲政,便功成身退了。
老先生冷哼一声,祈舜微微扶额,这种真正的大儒就是这点可爱,就像当初他在经世轩教导他的韩三浊一样,老头子啊,啧,把他坑进皇宫还挺良心不安的。
祈舜哪里知道,人家大儒活到这个年岁,吃过的盐比他两辈子加起来吃过的饭都多,是真正的豁达通透赤子心,根本不用他担心什么。更何况老先生一生育人无数桃李满天下,徒子徒孙早就身居高位,也不会让他出什么事儿。
第二日,翊亲王府的青帷马车驶向了福宁巷的丰宁侯府,这一条巷子里居住的全是当初跟随先皇打天下的功臣,丰宁侯在先皇还是王爷时,就是王府里第一心腹幕僚,后更是军中第一智囊。只是因为牵扯到了靖王妃的死,导致帝对其心生隔阂,不然以其功绩,便是封个国公也不再话下。
若说容国公府是开国功臣中最低调的一个勋爵,那么丰宁侯府便是先皇从龙之臣中最沉默的一个功臣了。
容国公府低调那是家风,是老国公高瞻远瞩定下了家规,丰宁侯府低调则是为帝心,隆平帝对靖王妃的死一直心存芥蒂,而丰宁侯正是当初“金蝉脱壳”之计的主倡者。丰宁侯府的人要是蹦跶的太欢,隆平帝万一一个看他们不顺眼,想起了天人永隔的妻子,丰宁侯府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祈舜说了来意之后,老侯爷崔厚成抚着自己的胡须不说话,一看就是一副老狐狸的样子。祈舜便也耐着性子陪他耗着,端着架子装深沉。
崔老侯爷终于开口说话了,问祈舜:”老臣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如此一心一意辅佐圣上,竟似……毫无私心?”
祈舜沉默,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本王若说本就无心于权势,侯爷信吗?”
“不信。”崔厚成抚着胡须摇头。
“那便罢了”祈舜转过身,看窗台上的绿植发出了新芽,卷出嫩绿的花苞,淡淡说:“侯爷也不必知晓这些,如今权柄尚在本王手中,老侯爷若为帝师,本王保你位列三公,侯府后辈前程无忧。”
“老侯爷欠懿德皇后的,该当还给她的嫡系后辈。”
丰宁侯府已经沉寂了一朝,不能再沉寂一朝了,崔厚成觉得他无法拒绝。
祈舜嗤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所求的人,从来就不愁解决的办法。
第三日,翊亲王府的青帷马车驶向了曾经的右相府如今的刘府。
这位才是最棘手的人物,下人恭敬向他禀告,说老爷一大早就带着孙小姐外出游玩了,祈舜叹气,这位老狐狸怕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了吧,真不愧是沉浮了三朝的相爷,直接避而不见。他执意进堂等待,从旭日初升等到日落西山,刘培江的嫡长子恭敬过来向他请罪,道自家父亲今日怕是不会回来了,还请王爷早日回府休息吧。
第二日再来,又是从早晨到黄昏,日暮西山的时候祈舜坐车离去,待到第三日黄昏的时候,刘府的马车终于晃晃悠悠的回来了。
祈舜按捺住额角忍不住跳出来的青筋,这老狐狸明显是故意躲着他,他直接道:“请老大人为帝师。”
刘培江微笑不语。
祈舜许下高官许下厚禄许下后辈前程,刘培江都三言两语的太极打过去了,甚至祈舜都说出了“贵府孙小姐天资聪颖,性情贤淑,长大后当有良配”这样的话,明明白白的把小皇帝的后妃之位摆了出来,然而刘培江却是摇头:“我刘府子弟的前程若要靠一个女人去挣,那也太没出息了。”
“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爷知道,老夫想听的不是这些。”
祈舜深吸一口气,缓缓沉声道:“本王此生,不会留有后嗣。”
刘培江霍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震惊到:“王爷此话当真!”
“当真。”祈舜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