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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来不及藏,杨老爷子便叼着大烟锅子闯进了堂屋,一双眼跟探照灯一样,左顾右盼,不出两分钟,就发现了葫芦,满脸阴笑指着葫芦对来的人道:“你看,我就说,准找着他,这不,蹲西屋玩狗屎呢。”
小男孩一看到葫芦,便躲在那大人后面哭了起来,哭出了鼻涕泡,又用大人的衣裳抹抹:“就是他抢我的书。”
原来,小男孩比葫芦还大三岁,叫赵乐,刚入了学堂,拜了先生,早上本不想念书,无奈家里人总是唠叨,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摇头晃脑的念两句,葫芦奔出去跟村里的一群孩子们疯玩,只有赵乐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的看着大家。
葫芦以为书上有啥好看的,就夺过来,前后翻翻,那些字跟小蚂蚁似的,黑乎乎的,一不能飞,二不能动,葫芦当然不爱看,赵乐以为葫芦抢他的书,劈头给了葫芦一巴掌,打的葫芦眼冒金星子,其它小朋友也笑了起来,葫芦生气了,直接把书塞进上衣里,对着赵乐噼里啪啦来了一顿,赵乐在学堂被先生管的紧,又瘦弱,平时不跟人打架,所以论功夫,他还不如葫芦,至少葫芦天天跟小狗上窜下跳,倒是灵活。
赵乐一大早被葫芦打的跟紫茄子一样,便找了家人,冲向了葫芦家,只是被葫芦打了一顿,心里害怕,就躲在大人身后,探着个脑袋喊:“他打我,他还踢我的屁股。他用我的书铲狗屎,以后我怎么上学堂?”
孝子总会这样,谁跟谁打了架,打输的那一个,便喜欢叫家长来撑腰。
杨老爷子见赵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便抢了个小板凳坐着。翘着二郎腿,等着看热闹。
“吃上饭了?油炒大白菜,还有煎鸡蛋,这日子过的真舒心,你看看,孝子不懂事,这么大了,比你们葫芦还高,就这还咧着嘴哭呢,真是的。家里娇气惯了,跟个小姑娘似的。”领赵乐来的人倒先给芙蓉道歉了。
杨老爷子本以为这人要先掀芙蓉家的桌子,然后把葫芦按地上一顿好打。没想到,说话这么客气,倒跟来芙蓉家串亲戚似的,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坐那假装咳嗽了两声。阴阳怪气的道:“葫芦抢了你家孝的书,你这爹当的,还帮着葫芦说话,你看葫芦把你家孝打的,跟灶底的锅灰一样,你这当爹的也不给他撑腰。以后谁都敢打他了。”
杨老爷子的话音一落,赵乐跟找到了知音似的,哭的更厉害了。
“大爷。这话说的,我不是赵乐他爹,我们是石米镇白村的,刚搬来不久,住村头。咱面生,我叫赵大。是赵乐的大哥。”赵大笑起来。
王婶子听这说话的声音很熟,赵二,可不就是前些天喝自己枣茶的那一个吗?套着驴车去城里救芙蓉,还没有收车马费,这人倒是个实在人,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于是赶紧解释。
芙蓉也怪不好意思的,将葫芦揪了过来,按在椅子上,让他跟人家赔礼道歉,葫芦却仰脸道:“他也打我了。”
“你打我的……”赵乐哭着道。
“你先打我的。”
“你……”
“你……”
两个孝你一句,我一句,分外热闹。
赵大将赵乐按在椅子上道:“上了有一年学堂了,大字也认不到几个,你看,你比葫芦高多了,你就让着他点。”
赵大胸怀如此宽广,倒让芙蓉十分佩服,起身捡起那本《三字经》,不幸的是,三字经上果然沾上了狗屎。
“这可咋弄咧,孩子拿这书去学堂,别的孝会嫌弃的。”王婶子忧心。
“还能咋弄,谁弄脏的,谁舔干净不就行了。”杨老爷子乜斜着葫芦出主意。
赵乐却哈哈笑起来,这个主意倒是好。
赵大赶紧止住了道:“这可不行,孝子懂个什么?使不得。”
芙蓉去拿了几张黄纸,先是给书擦了一遍,又给黄纸沾了水,另擦一遍,然后将湿了的书页靠着火炉子烤烤,虽然书页被烤涨了,但还算干净。
葫芦像没事似的,夹起桌子上的煎鸡蛋吃了起来,赵乐本来也不关心那书,看到大大的煎鸡蛋,直流口水,歪着脑袋去闻味,芙蓉看出了他的心思,去厨房点着火,很麻利的煎了两个鸡蛋,上面滴上一点酱油,端给赵乐吃。
赵乐倒也不客气,沾着酱油,很快将两个煎鸡蛋吃的干干净净。
“好吃吗?改天你还可以来吃。”葫芦好像忘记不久前两个人还在打架,这会儿又满脸带笑的向赵乐靠近。
“好吃,跟我们家的煎鸡蛋不一样。”赵乐笑:“还是沾酱油吃的,我们家的鸡蛋是沾盐吃。”
芙蓉煎的鸡蛋,最大限度保留了原味,而酱油中有淡淡的咸味,沾着酱油吃,正好。
赵大接过书塞在衣兜里,抚摸着葫芦的头直笑:“这孩子不小气,还让赵乐吃煎鸡蛋呢。”
杨老爷子本以为有一场腥风血雨,没想到一切风平浪静,两个鸡蛋就把赵乐给收买了,刚才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孝子真是难以琢磨。
于是自已拍拍屁股,说是要去放羊,冲着赵乐嘟囔了一句:“活该你挨打,没出息。”又交待王婶子说:“别在这凑着了,有你啥事?我瞧着后山哪,长出了不少蘑菇,你去采摘一点,不是可以炒蘑菇吃?”
王婶子回家带了个竹篮,叫上芙蓉,说一块去后山,蘑菇这东西,营养丰富,芙蓉自己在家种出来的是平菇,而后山上的蘑菇,伞状,柄粗叶厚,很有嚼劲,芙蓉非常爱吃,去年曾经采过一回,没想到今年又到了野蘑菇的季节。
葫芦一听说去采蘑菇,急忙提上篮子,想要跟在芙蓉的身后,芙蓉把他按在板凳上道:“你在家跟二姐玩,等采蘑菇回来,我再跟你算帐。”
虽然天没下雨,但冬天刚过去,后山还是湿漉漉的,蘑菇从野草丛中钻了出来,一个个探着小脑袋,上面还沾着早上的露水,因后山常有人放羊,放牛,堆积的养分比较肥厚,所以蘑菇长的也壮实。
扒开野草,轻轻的就可以将蘑菇从草丛里拔出来,王婶子一会儿就采了一竹篮,芙蓉先是拔了些野韭菜,这些野韭菜如今还嫩的很,吃饺子正好。
王婶子坐着歇了一会儿,说是家里要洗被单,就先回去了。
半山坡的野蘑菇,因村里人多数不爱吃,芙蓉就采了个够,不多时,便满满的一大篮,提回家的时候,都有醒劲,路过坡下的那几棵松树,芙蓉一头的汗,便坐下来歇一歇,低头抠着手上的泥土,意外发现松树下,那休黄的松针底下,竟然隐隐约约像有蘑菇,扒开旧年的枯叶一看,果然是蘑菇,只是跟芙蓉采的蘑菇不同,原来这山上还有不同种类的蘑菇,而且,这蘑菇芙蓉曾经在书上看过,不是普通的蘑菇,它的名字叫松茸。
松茸,学名叫松口蘑,合菌,台菌等,是菌中之王,也是世界上珍惜名贵的药用菌,菌盖褐色,菌柄白色,且有浓郁的香气,听说香格里拉有产茸区,楚雄也有产茸区,没想到石米镇这个地方,竟然也能产松茸。
它不像平菇一样可以人工养殖,松茸这东西,一年一季,几天便会长老,错过了,便没有了。所以很是珍贵。
面前隐隐约约的这些松茸,简直就像是星星点点的银子等着芙蓉去捡。
芙蓉放下韭菜和那篮子野蘑菇,脱下自己的大褂子平摊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松茸一个一个的拔出来,围着几棵大松树拔了一圈,得了少说有十来斤的松茸,大褂上都装的满满的,四下又找了找,却没有了,也难怪,松茸这东西,稀有,难寻,只有落在松树根系下的那些,才会长成松茸,还要感谢这几棵松树,不然,也不会得这么些松茸了。
左手提着一大篮子的野蘑菇,右手提着一衣兜子的松茸,怀里还夹着一捆韭菜,芙蓉走在路上,引得不少人指指点点。
“哟,这孩子,家里是没东西吃了吗?捡这么些蘑菇,还有野韭菜。”
“这野韭菜辛辣的厉害,我曾经吃过一回,辣的胃疼,从那以后,再也不吃了。”
芙蓉也顾不得别人的目光,只是觉得心里高兴的很,若是把这些松茸提到城里去卖,那可是比寻常的蘑菇贵的多了。
王婶子正在门口晾衣裳,被单等杂物,见芙蓉累的气喘吁吁,忙接住了道:“这孩子,弄这么多做啥,过几天不是还能去采的,又吃不完。”
“婶儿,我想提着这些蘑菇去城里卖,城里没有这些,不定还能换银子,如果现在不摘下来,过几天,可就老了,口感不好。”芙蓉放下篮子,擦擦脸上的汗。
“好孩子,也难为你,如今没有铺子开,能挣一点,是一点吧。”王婶子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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