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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一脸忧伤的嚼着菜,好吧,每一次都被芙蓉这样恐吓着说菜好吃。真是没有气节。
杨老爷子还是不走,自己拉了条凳子坐在门槛处,敲着二郎腿,抽出他的宝贝烟锅子,抿在嘴里“吧嗒”了两口,怕呛着春娘似的,对着门外吐了口烟。这可不是他的风格,以前,芙蓉坐在他对面,他恨不得吐一口烟在芙蓉脸上,这会儿,却装起了斯文,吐完了烟,还拿手抹抹嘴:“这烟儿不好,回头我去城里买些上等的烟丝儿。我儿子在城里当厨子呢,是有身份的人。”
没人理他。
杨老爷子又没话找话,盯着桌子上的那两盘子菜:“芙蓉,你怎么把菜炒的黑黢黢的,那能好吃吗?”
没人理他。
杨老爷子讪讪的。
狂风大作,吹的窗户纸沙沙的响。
芙蓉点了一截子蜡烛照明,刚点着,就被风吹熄了,只能再点。
一闪一闪的烛火映着春娘的脸,春娘用了泄,逗着葫芦玩了一会儿,脸色好多了。
杨老爷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偷偷凝视着春娘。忙活了一天,累的腰酸背痛,芙蓉要早点休息,便赶杨老爷子走:
“大叔,天晚了。”
杨老爷子还有些不乐意:“天才擦黑,你们又不睡,我坐着跟你们说会儿话。”
“大叔,你再不走,一会儿天都亮了。”
杨老爷子无奈,站起来磕一磕他的烟锅子,回家去了。
如此,每到饭点,杨老爷子就得来坐一会儿,以前他全部心思都在羊身上,现如今。也没什么闲功夫看他的羊了。
青草变黄了,后山上满目苍凉,杨老爷子也不用赶着羊往后山去了,只是每天给羊喂一些干草。
赵老四开的草药到底很管用,春娘手上的伤口渐渐的好了。
春娘手上的伤刚好,她便闲不下来,每天早上,都起的大早,做早饭,劈材。给鸡喂食,收鸡蛋,以前收鸡蛋的活儿都是葫芦在干。自从春娘来了以后,葫芦便下岗了。
春娘每天早上都把洗脸水烧好,温热,洗着正好。
芙蓉一直冷水洗脸,觉得这样会很精神。本来,她也想这样锻炼葫芦,但葫芦这种神神叨叨的孝,摸到冰冷的水,干脆脸都不洗了。春娘简直就是葫芦的福音,自春娘来了以后。葫芦再也不用担心用凉水洗脸。
更为关键的是,葫芦还会调还会被刘氏吵一顿。或是把葫芦留在学堂里,让家里人去领,芙蓉去的次数多了,总觉得脸上挂不住,春娘便义不容辞的代替了芙蓉。
有时候晚上睡觉。葫芦啰嗦的厉害,上学路上踩着了一只青蛙这样的小事。他都要讲八遍,一般情况下,芙蓉听到第二遍,便会打断他:“以后都不准讲了。”但春娘好脾气,她听到第八遍,依然脸上带笑。
田里收玉米的时候,春娘更是勤快,天刚亮,就往田里去了,掰玉米棒子,砍玉米杆,拉玉米回家晾晒,她样样精通。
王婶子都觉得奇怪,也曾偷偷对芙蓉说:“春娘懂规矩,对人接物的,都是有教养的样子,论理说,她不像咱们小门效的,可你看看,她干起活来,我都赶不上呢。”
杨老爷子拿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择花生,听此话,点点头:“春娘干活,我也比不上。”
谁都知道,杨老爷子除了一天到晚跟在那几只羊屁股后面跑,其它的活,他基本不太干。
春娘身上的衣裳单薄,有时候实在没有衣裳换,她只能穿一穿芙蓉的衣裳,但她比芙蓉年长,穿着芙蓉的衣裳,到底有些不像。
这晚月亮幽幽的升到树梢上。家里的鸡咕咕的叫着。
芙蓉躺着,跟窗下的春娘说话。
“春娘,如今玉米也收回来了,收成还不错,晒好之后,秋收就完了。我瞧着这几天没事,咱们去买几件衣裳吧。”芙蓉盯着春娘。
春娘翻了个身,坐起来,只披着一件小褂子,凑在灯下,在一块蓝布上做绣活,芙蓉看不清楚她在绣什么,但看她那么专注,芙蓉也不好打扰,往被窝里缩了缩,只露着头,看着春娘做活。
许久,春娘笑笑:“是该给葫芦买新衣裳了,我瞧着,学堂里的孩子都有新衣裳换,葫芦的衣裳旧了些。”
“我是说,去给你买几件衣裳,葫芦还小,随便弄个什么麻袋一裹就行了。眼瞧着快下雪了,等下了雪,河上就结冰了,船夫就停了船,以后去城里就诸多不便呢。”芙蓉看着春娘身边的灯一明一灭的,渐渐的有了困意。
春娘却不愿意:“我这年纪了,如今吃的好,住的好,不用买新衣裳,省下钱来,你们三个孩子,每人添置两套衣裳准备过年。”
芙蓉本以为葫芦已在西屋里睡着了,没想到他在睁着眼偷听,听到春娘说过年二字,他从床上翻下来,光着屁股跑到春娘身边:“春娘,春娘,还有几天过年?过年了人家都放小鞭炮,我也要小鞭炮。”
春娘放下手里的活计,十分怜惜的拿棉被给葫芦拢住:“这孩子,多冷啊,晚上可不能乱跑。”
芙蓉瞪着葫芦:“哪来的,还回哪去。”
葫芦一脸失落,又光着屁股奔西屋去了。
芙蓉渐渐的睡着了,睡的有一两个时辰,外面的风吹的猛烈,窗子是白纸糊的,风吹在上面,啪啪的响,这响动把芙蓉给惊醒了,她仰躺在床上,心里想着,风停下来才好,不然把窗户纸吹破了,大晚上的还得补。不然屋子里进了风,就没法睡觉了。
春娘静静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她靠着一面墙,拉拉身上的衣裳,小心的用针尖挑一挑烛心,又接着做活。
“春娘,睡吧,不早了。屋子里太暗,别把眼睛看坏了。”芙蓉翻了个身,侧脸看着春娘。
春娘嘴上说着:“就睡了,就睡了。”但手上一直没停下。
芙蓉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直到天亮,春娘起来做饭,竜竜父的穿衣声传来,芙蓉才醒。柜子上多了一块手帕,手帕上绣着一个奔跑的小童,小童穿着红肚兜,绿裤子,头上还有一个朝天辫。这么细的绣工,连芙蓉都自愧不如,当然了,芙蓉也不怎么会刺绣。
想来春娘晚上一定睡的很晚。
芙蓉想着去城里一趟。虽说春娘不愿意让芙蓉给她置办衣裳,但看着春娘瑟瑟发抖的,芙蓉心里很不安。但临走时,并没有跟春娘说去城里做什么,如果说了,春娘一定会拦着,她不想让芙蓉花钱。
春娘拿出两块手帕来,一块是昨晚上绣的小童,一块是绣的何仙姑,何仙姑绿衣白裙,手里拿着粉嫩的荷花,活灵活现的,春娘真是好手艺。
“芙蓉,这两块帕子,你带到城里,看看能不能出手,如果能,换几文钱,也能买点菜补贴家用。”春娘一脸诚恳。
芙蓉才明白,原来春娘每晚熬夜,为的是赶一些手工换银子。看着春娘熬红了的眼睛,芙蓉心里酸酸的,却装出笑脸来,接过帕子包起来,自己带着帕子往城里去了。
杨老爷子家的羊受了惊,一大早在院子里疯跑,杨老爷子累的气喘吁吁,却怎么也追不上,折腾了老半天,因怕羊跑出去,更不好赶,杨老爷子便关起大门,将羊统统关进院子里。见芙蓉大早上的出门,杨老爷子又八卦起来:“芙蓉,嘛去啊?”
“进城。”
“进城嘛去啊?”
“买东西。”
“城里不是好多卖烧鹅的?哟,我这好久没吃烧鹅了,嘴里也没个味儿,你既然上城里,那就买只烧鹅回来吧。”杨老爷子撺掇着。
一只烧鹅,少说也得几十文,芙蓉伸出手来:“银子呢。”
杨老爷子叹气:“咱们都是邻居,买只烧鹅还问我要银子?算了,别买了,我又不想吃了。”
一说到银子,杨老爷子立马不馋嘴了。
“没别的事,我得赶路了,春娘绣的手帕子,我还得赶着卖一卖呢。”芙蓉转身要走。
杨老爷子撇着嘴压着声音:“春娘来了以后,没少给你们家挣钱吧,我瞧着春娘来了以后,葫芦都胖了不少,且晚晚看你们屋子里亮着灯直到深夜,是春娘在做活吧?多不容易,这大冷天的。”
芙蓉突然有了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大叔半夜不睡觉,是不是又爬到梯子上往我们院子里瞅呢?”
杨老爷子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嘿嘿一笑:“半夜起来上茅厕,顺便看了一眼。”
芙蓉早在心里把杨老爷子鄙视了一百回了,那是半夜上茅厕顺便看一眼吗?难道半夜上茅厕还需要爬梯子吗?杨老爷子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
“我说呀,芙蓉,做人不能像你这样吧?春娘虽然是你赎的身,你为她花了三两银子,可也不能把她逼的跟老母鸡一样吧,老母鸡一天下一个蛋就行了,我瞧着春娘,没日没夜的做活,日子比母鸡还难过。”杨老爷子还替春娘抱打不平了。
芙蓉没理他。
院子里的羊见大门开了条缝隙,争着往外跑,杨老爷子没看住,差点被撞翻,一时间羊叫着,杨老爷子在后面追着,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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