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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你就不问问,请了这和尚来念经啊,又给你们准备着火盆哪,这仪式啊,花了多少银子。”杨老爷子终于把话说完了。
“爹,你——”杨波试图打断。
杨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大叔是什么意思?”芙蓉道:“大叔想说什么,一块说了吧。”
“我告诉你们,一共花了四两银子呢,给你们家主持那个跨火盆,还有给我们家消灾啊。”杨老爷子掰着手指头算:“就算我们家用二两,你们家,也占二两呢。”
“我懂大叔的意思了。”芙蓉起身,去拿了二两银子来放在杨老爷子面前。
杨老爷子却又将银子推给了芙蓉:“你这孩子,难道我就是为了这二两银子才说这事?”
“那大叔的意思是?”芙蓉不解了。
寻常时候,杨老爷子最是个小气的,他家里杀鸡,路过的乡亲若谁多看了一眼,他都恨不得将鸡藏起来,生怕别人闻到了味儿。
今儿他专门把请和尚花银子的事讲出来,几两银子都算的一清二楚,不是为了银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大叔,你有啥话,就直说吧。”春娘给杨老爷子盛了一碗粥。
杨老爷子敲打着烟锅子道:“这一次,喻府里的人,可把我们杨家害惨了。”
众人皆默不作声。
“就说杨波吧,堂堂正正的做一品楼的生意,刚有点起色,挣了些银子,可就被喻府里的丫鬟阿英给看上了,我就说,这个阿英吧。长的贼眉鼠眼,大脚板,眯着眼。一看就不配我们家杨波,可我们家杨波。偏生中了邪,要娶她,如今倒好……”杨老爷子越说越惆怅。
“爹,你别说了。”杨波放下筷子。
王婶子忙张罗起来:“他爹,孩子们跟春娘刚放出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着饭,别说这修气的了。”
杨老爷子往芙蓉身边坐了坐:“阿英嫁进我们杨家。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列祖列宗,还是得罪了灶王爷,土地大仙,这洞房花烛夜。蜡烛还没燃尽呢,阿英就一命呜呼了。我们家杨波,怕是白花了银子娶亲,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啊,我那个悔啊。”
杨老爷子愁的直跺脚。见葫芦在那“哧溜哧溜”扒粥喝,便加重了语气:“都听懂没有啊——白花了银子,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啊。”
葫芦平时很怕杨老爷子,听他这样说,也不管听懂没听懂。忙附和:“我……也什么便宜也占到。”
杨波脸红了:“爹,你就别说了。”
“如今,阿英死了,虽县衙里判下来了,不关我们杨波的事,我们也是被冤枉的,可这天牢也坐了,阿英总不能扔着不管,于是,我们老两口,不得不买了棺木,又买了些金银元宝,一应车马纸人,烧了不少,这算下来又是一大笔。”杨老爷子恨不得拿一把算盘过来,好好的敲打敲打。
桌上的饭菜都已凉了,他说的口干舌燥,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大叔,这些事,我们都知道了。吃饭吧。”芙蓉劝道。
“都是你呀,杨波,你说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你偏生要娶那个阿英,爹阅人无数,早告诉过你,这个女的,万万娶不得,你不听老人言哪,吃亏在眼前哪,什么便宜也没占上啊。”杨老爷子恨不得拿烟锅子去敲杨波,想想杨波刚从天牢里放出来,又不忍心,便小声跟芙蓉嘀咕:“快吃饭吧。”
杨老爷子以如此含情脉脉的语气跟芙蓉说话,芙蓉差点噎着:“大叔,你也吃吧。”
“好孩子,等吃了饭,大叔有话跟你讲。”杨老爷子又笑了起来,刚才明明还是一脸惆怅,这会儿却又笑起来,如此丰富的表情,倒让芙蓉心里没底:“大叔要跟我说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你吃饭吧,吃了饭我再说,不然,我先说了,你要吃不下饭了。”杨老爷子眯眼笑道。
鲜少见他如此神神秘秘,在芙蓉看来,简直有点鬼鬼祟祟,平时杨老爷子要是准备骂谁,能今天骂,绝不会留到明天,可这一晚是怎么了,一点也不利索。
“咔嚓——”一个惊雷。阴沉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迎来了暴雨,半边天空都亮了。
葫芦吓的一哆嗦,粥碗翻了,春娘忙帮着收拾。
杨老爷子正拿着火纸点烟锅子,被雷一惊,火苗烧着了大拇指,疼的他直咧嘴,点着了烟锅子,长吸了一口,吐出烟来:“平白这么大雷,吓死我了。”他拍拍胸脯:“这老天爷呀,也知道我们家杨波冤屈啊,白花了银子娶的媳妇,什么便宜也没占上啊。”
“爹,你别说了。”杨波恨不得夹菜去堵住杨老爷子的嘴。
“这老天爷啊,是为我们杨波叫屈呢,瞧,这雨下的,就是老天爷在流眼泪呢。”杨老爷子默默的念叨。
芙蓉也顾不得许多,大病初愈,饿的难受,匆匆的扒着饭菜,也不管杨老爷子在一旁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
众人吃完了饭,杨老爷子的肚子还在咕噜咕噜的叫。
他准备了火盆,又叫来了大和尚,还跑到县衙去旁听了一会儿,来来回回的跑,心里又七上八下,这些天的饭也没有好好吃,肚子早空了。
芙蓉抹抹嘴,打了个饱嗝。
吃饱饭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杨老爷子眯眼笑着,在烛火的映衬下,他的脸犹如一朵开的正旺的菊花,褶皱层层叠叠:“芙蓉啊,吃好了?”
“吃好了。”
“那,大叔可是有话要跟你说。”
“大叔有什么话,就说吧。”
“咔嚓——”外面的雷声又响了一下。
杨老爷子吓的一哆嗦,烟锅子掉在地上。
葫芦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捏着竹编的蚂蚱笑起来。
“笑什么,死孩子,再笑,把竹编的蚂蚱还给我,那可是我编的。”杨老爷子冷脸呵斥。
葫芦捏着蚂蚱就跑。
“爹,天也不早了,芙蓉跟春娘,茶茶也刚出来,累的很,怕是好多天没有休息了,不如,咱们就先回吧,如果有事,等哪天天好了,再说也不迟。”杨波道。
杨老爷子拖着哭腔道:“今儿不说,我要被憋死了,每每回家,看到门上墙上贴的大红喜字,还有你那喜庆的婚房,爹都急的上火,不行,有邪,爹今儿非说不可。”
“大叔想说什么,说就是了。”芙蓉也知道,杨老爷子,一向不是能藏装的人。
“芙蓉,你说说,以前我们家杨波,多少媒婆给我们介绍好人家的姑娘,什么效人家的小姐,哪怕大户人家的庶出,也是可以的,可如今呢,杨波死了刚过门的媳妇…….最要紧的,什么便宜他也没占上啊。”
杨老爷子反反复复的说着这邪。
芙蓉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杨老爷子的话语,就像这晦暗不明的天空,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叔,你有话,不如直说,一会儿,我还有点事。”芙蓉催促了。
“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杨老爷子问道。
“我——您也知道,苏府里的苏公子,为了我们一家,曾去天牢里劫狱,若不是他,我早死了,而且他现在…….被县衙里杖责了,于情于理,我得去看看。”
“他一个大男人,死不了。”杨老爷子吐了一口烟儿。
“他爹,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说,槐花巷子苏家苏公子,对咱们家杨波,也很是照顾。”王婶子帮衬着说话:“于情于理,芙蓉去看看,都是应该。”
“你一个婆娘,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杨老爷子不满王婶子的插嘴。
“芙蓉,我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了。”杨波说着,站起身就出门。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坐在屋子里,听到风声呜咽,“哗”的雨声让人心里没底。
杨波并不曾说,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且如今雨大,他为何要去院子里?芙蓉正想问,转而见杨波冲自己挤了挤眼睛,便紧跟着走了出去。
“这俩孩子,也不拿把伞。”春娘惦记。
杨老爷子笑笑:“让他们出去,年轻人,火气盛,出去淋一淋雨,也没妨碍。”
杨老爷子难得的开明一回。
以往芙蓉有事去找一回杨波,杨老爷子都跟打发乞丐似的拦在门口,要么说杨波不在家,要么说男女授受不亲,有什么话,他可以代为转达。
杨波先出门,身上的衣裳已是湿透。
大雨顺着他的头发滴到脖子里,天冷了,雨更凉,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芙蓉就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差一步远。
杨波先回了他家,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又点了一盏灯笼。
“杨波,你这是?”芙蓉不解。
杨波把灯笼交给芙蓉提着,自己帮芙蓉撑了伞:“你不是说,要去槐花巷子,看一看苏公子,我想着,下着雨,天又黑,提着灯笼总是好一些。”
杨波总是肯替自己着想,芙蓉很是感激的接过灯笼,昏黄的光照着杨波瘦弱的脸,他明显瘦多了,人也变的蜡黄。
“刚才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是何事?”芙蓉站在杨家大门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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