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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别的事,府中的人都早早的睡下了。
宁夫人睡的正香,却觉得脸上突然凉了一下,她摸了摸,黏黏的,有点血腥味儿,她坐起身,点着灯,又摸了摸脸上,还是觉得黏黏的,便去镜子边照一照,她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东西,但透过铜镜,她看到一张面目狰狞的脸,那张脸,白的可怕,眼珠都要掉出来,鲜红的舌头悬在下巴上,披着黑发的女鬼正冲她笑。
宁夫人吓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一次,借着灯火,她看的一清二楚,这个白鬼,是小菊,她穿着小菊生前的衣裳,连走路的姿势都跟小菊一模一样。
女鬼走到宁夫人身后,先是伸手给她按了按脊梁,就像往常小菊给她按摩一样,接着,女鬼伸出白的透骨的手,到首饰匣子里摸出一支银珠簪子给宁夫人戴上,给宁夫人戴好以后,女鬼还指了指铜镜,让宁夫人看看好不好看。
宁夫人哪里还顾得上好不好看,她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儿的揉揉眼睛,又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可那白衣白脸女鬼依然站在她身后,她抬头就能在铜镜里看到她,宁夫人吓的喊也喊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发抖,她身上冷的可怕,突然觉得这夏季也冻的人哆嗦,就像坐在冰桶里。
宁夫人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嗓子眼里发出细微的,像公鸭叫一样的声音:“来……人……啊。”
那女鬼笑了笑,低下头去,像是拨拉什么东西一样,把什么东西往前推了推。宁夫人只觉得腿上突然一凉,低头一看,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到芙蓉的两个孩子白着脸,一人搂她一条腿,两个孩子嘴角流血,就那么抱着她的腿叫起来:“祖母。祖母。你在叫我们吗?”
宁夫人惊出一身冷汗:“你们……你们怎么会说话了?你们不是还不会说话吗?”
“我们死了,自然就会说话了。”一个孩子笑着拉起宁夫人的手:“祖母,你不是要害死我们吗?现在我们死了。是冤魂,阎王爷说,冤有头债有主,让我们找你算帐的。还有小菊姐姐,小菊姐姐是找你索命的。”孩子一面说一面笑。突然伸手在怀里一阵掏摸,摸出一条细细的红绳,又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女鬼接了红绳跟匕首在宁夫人面前晃了晃:“夫人想怎么死呢?用这红绳吊死呢,还是用这匕首抹脖子?夫人是自己死呢。还是我们送夫人一程?”
“祖母,祖母,阎王爷说。你是害人精,你是要下地狱的。今儿晚上没有月亮,是极阴之夜,我们正好送祖母你上路……”
“啊——”宁夫人只觉得背后汗淋淋的,她的一颗心要从胸口跳出来,怎么捂也捂不住,她面前那盏灯的火光越来越弱,她眼前只有铜镜,女鬼还有那俩白脸的孩子,宁夫人手脚冰凉,她欲叫喊,可使了很大力气,才“啊”了那么一声,她嗓子眼里又干又涩,就像塞了一团棉花。
她想叫下人来,可她张不了口,她没有力气,她心里害怕,她直打寒颤,加上大雨噼里啪啦拍打着苏府,那种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这一切。偏房里盈盈的火光跟廊下摇曳的烛火孤独的呼应着,除此以外,整个苏府都黑洞洞的,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
宁夫人无助极了,她不敢去看铜镜,也不敢去看身边的女鬼跟小孩,她吓的闭上了眼睛。
“祖母,时辰不早了,咱们上路吧。”小孩子摇着宁夫人的腿。
宁夫人拼尽全身的力气嘟囔着:“我明明贴了符咒的,法师说极为灵验,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对,对,我的香囊,里头也有符咒的。”宁夫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揪下她腰间的香囊在烛火下挥舞,可女鬼依然冷着脸阴森森的站在她身后,两个孩子一样摇晃着她。
“这些符咒对一般的鬼怪有用,对我们是无用的。”女鬼冷哼道:“当初你害死我们,就应该想到这一天,我们会来复仇,你那点符咒,怎么挡的了我们的怨气?”女鬼说着,便将红绳套在宁夫人的脖子上。
宁夫人觉得脖子一凉,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倾,倒在梳妆台前。
接着,偏房的灯“噗”的一声灭了,一大两小三个影子偷偷的从偏房里潜了出来,趁着雨大风疾消失在诺大的苏府当中。雨水不停的冲刷着地面,三个人的脚印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了,这夜的雨,就如往常的雨一样,凛冽,干脆,那么直直的淋下来,淋的苏府要发霉,苏府的人也都早早的歇着了,独留几盏灯笼伴着夜雨缓缓的燃烧,苏府的一切都是湿的,青石小道,花木,石桌,竹林,一切都沾了水。苏府的那面湖,更像是煮沸了一样,“咕噜咕噜”冒着泡泡,青蛙从荷叶下钻出来,“咕咕”的叫上几声,被大雨一淋,又急速的钻进湖里去了。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雨夜,一大两小三个人又一次潜入宁夫人的房间里,自打上次法师做法以后,宁夫人平静了好几天,她只当苏府的鬼都被收服了,不料这晚她又一次遭了殃,雨夜淅淅沥沥的声音掩盖了这一切,也掩盖了偏房的动静,府里的人都在熟睡,宁夫人房里也没了动静,她晕过去了。
次日雨小了些,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倒是暖暖的。
苏府下人忙活着收拾内外的事务,一时大伙都用过了早饭,日上三竿了还是不见宁夫人起来,早饭都热了两回了。
下人们便议论:“是不是昨儿老爷不信大奶奶的话,大奶奶生气了,如今连饭也不吃了?”
“大奶奶哪有那种志气?以往大奶奶跟少奶奶起了争执,到最后大奶奶落了下风,还要多吃一碗饭呢,大奶奶可不会跟饭菜过不去,不过也奇怪,今儿天不错,大奶奶那里怎么还没动静?”
众人议论了一会儿,谁也不敢去拍偏房的门,若惹了宁夫人生气,或者吵了她休息,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
正好苏老爷在院子里修剪树苗,婆子们便把这事跟苏老爷说了,苏老爷抬头望了望那轮火红的太阳,放下手中的铁锨道:“我亲自去看看,或许大奶奶睡的熟了些,毕竟,昨儿去庙里烧香,奔波了一路。”
婆子们端了饭菜跟在苏老爷身后,一行人往宁夫人那里去了。
只是还没等敲门呢,宁夫人房间的门便“吱呀”一声响了。
婆子们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苏老爷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便见宁夫人横冲直撞的跑了出来,她与苏老爷擦肩而过,像一阵风似的从婆子们中间穿过去,然后站在偏房外头一片空地上,双手抱头,双腿岔开,嗓子细的像皇宫里的太监:“啊……啊……啊……”
众人皆觉得莫名其妙。
婆子大胆道:“大奶奶,是时候用饭了。”
“啊……啊……啊……”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苏老爷观望着宁夫人。
“啊……啊……啊……”宁夫人又像一阵风似的冲到婆子们中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婆子看,婆子吓的手一软,差点丢了碗筷。
“夫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苏老爷伸出手,欲拉宁夫人的胳膊,宁夫人早已奔到苏老爷面前,抱着他的胳膊使劲儿晃着:“有鬼,有鬼,叫法师,叫法师捉鬼。”
“夫人,你又见鬼了?”
“有鬼,有鬼,叫法师捉鬼。”宁夫人两眼呆滞,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下人们一听说有鬼,吓的纷纷后退。
苏老爷拉着宁夫人的手进了房间,他仔仔细细的在房里看了看,桌椅,板凳,茶具,圆桌,床榻,甚至高大的盆栽,装衣裳的柜子,哪里有鬼呢,连窗户都关的死死的。
苏老爷摸了摸宁夫人的额头,她的额头也不烫。苏老爷只当她病了,张罗着要下人去请大夫,宁夫人却直摆手,拉着苏老爷到铜镜边,指着铜镜给苏老爷看:“这里有鬼,这里有鬼……”
她还在回忆晚间的事。
而苏老爷看到的,铜镜里除了宁夫人便是他了,哪里有鬼呢。
宁夫人见苏老爷不相信,干脆蹦到床上裹着毯子吆喝起来:“有鬼,有鬼,快捉鬼,快捉鬼……”甚至,苏老爷想近她身都不能了。
苏老爷正无法,芙蓉已听到动静赶了来,芙蓉的倒来,算是解了苏老爷的燃眉之急。
苏老爷惆怅的指了指宁夫人:“你娘怎么又疯疯癫癫起来?前些天一直喊着府里有鬼,当时叫了法师来,又是作法,又是写符咒,如今符咒还在这儿贴着,你娘怎么又说见了鬼?你看看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样,你说怎么办呢?”
“有鬼,有鬼,捉鬼,捉鬼。”宁夫人眼神涣散,不停的唠叨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