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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一只脚迈进了卧房,很快,她又退了回来,猛的把门关上了,握紧了拳头问一众下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下人们不敢做声。
芙蓉又一次推开了卧房的门,她慢慢的走了进去,站在那儿,静静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很快,她明白了小丫鬟为何瑟瑟发抖,也明白了为何下人们皆手足无措的立于苏老爷的卧房门外探头观看,她背对着众人,故作镇定的说了一句:“快去叫大夫,把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叫来。”
家丁很快驾了马车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苏老爷的卧房里一片狼藉。
烟灰紫绣金陵十二钗的屏风中间破了一个大窟窿,迎着风的屏风发出“呜呜”的叫声,“啪”的一声像死去的人一样硬生生的倒在墙边。长案上摆放的古铜香炉,清代净瓶,双耳鎏金瓷器,被凌乱的扔在暗黄色的厚地毯上,有的破碎了,碎片四下崩裂,有的没碎,滚落到长案之下,孤零零的躺着。几幅苏老爷心爱的字画,有的烂了,还挂在后墙上,有的被扯了下来揉成一团,杂乱的扔在屏风边上。房中悬挂的对开金钩烟灰紫的帐子,被扯下来一条,扔在一堆废墟之上,剩下的半边帐子,夹杂着不停闪动的烛火,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门口一人高的盆栽被人弄翻了,盆里的绿植本来生长茂盛,枝叶宽大,如今却扔在一片泥土当中,叶子也卷曲了起来。
地上有血,虽灯光不是很明亮,但血腥味儿是骗不了人的。芙蓉刚进屋子,便踩到了一滩血迹上面,她也受了惊吓,但当着下人们的面,她必须要镇定下来,她不由自主的退出房间,却又一次推开了房门。她奢望着一切只是一个梦。就像刚刚梦到苏畅提着刀来找她一样,可惜,卧房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它是血淋淋的。
蒙着暗红色绣团花纹的桌布耷拉到地上,安慕白闭着眼睛靠着桌腿,有气无力的仰着脸。血水浸透了他浅灰色的小褂,咕咕的往外流淌。那些血水,就像春天里山涧的小溪一样,流的那么畅快淋漓,肆无忌惮。安慕白的脸是惨白的。那种惨白,跟芙蓉先前做的浆果白的袍子那么相像。安慕白的嘴唇都是白的,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像是死人的嘴唇,光线昏暗。血气弥散开来,芙蓉甚至分不清安慕白是不是死了,平日里对她百般照顾的安慕白,如今一动不动的倚着桌角,芙蓉心里的哀伤升腾起来,她喉咙里酸酸的。
苏老爷靠在床头,也是一动不动的,他头上有一个乌黑的包,有血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弥漫了他的脸,而床上还扔着一个碎花痰盂,碎花痰盂并没有破,但瓶口上染了血,如今染了血的痰盂安安静静的躺在床头。苏老爷的手无力的耷拉着,一床毯子从床上掉落下来,被踩的凌乱。
宁夫人手里提着一把柴刀含笑靠在墙边,那柴刀,是柴房里的旧柴刀,从那日她磨刀开始,她就决定利用这柴刀做出一番事业了,她所谓的事业,自然是让得罪她的人得到报应。她忍了好些天,一直把柴刀收的好好的,如今就要离开苏府了,她最终把柴刀拿了出来。柴刀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顺着刀尖一下一下的滴在厚厚的地毯上,地毯吸了血,那血迹就变成了暗红色的,一片一片的。
芙蓉突然想起,这画面,似曾相识。是了,刚刚她还梦到苏畅提了一把刀来找她,苏畅提的那把刀,可不就是宁夫人手中的柴刀吗?如今这把柴刀,发出幽暗的光,这光闪了芙蓉的眼睛,刀上的血鲜红鲜红的,让人不敢靠近。
宁夫人竟然是笑的。她冷笑着露出一嘴黄色的牙。她乜斜着苏老爷,乜斜着安慕白,乜斜着芙蓉,乜斜着苏府的下人,还有这里凌乱的一切。
“爹,安管事,你们醒醒……”芙蓉忍不住叫了几声,苏老爷跟安慕白始终一动不动,就像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样。
芙蓉心里一紧,突然想到她的两个孩子,这晚,她的两个孩子非要吵着跟苏老爷同睡,她便答应了,如今苏老爷卧房里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的两个孩子呢?难道她的两个孩子已经遭遇了不测?
芙蓉不敢往下想,只觉得腿上一软,像是被谁抽了筋一样,她几乎站不稳,只得扶着翻倒的大花盆立着,她不敢问宁夫人,她怕听到噩耗,她强忍着内心的酸涩跟愤怒,一双眼睛不停的在卧房里搜寻着。
“我知道那俩孩子晚上跟老爷睡,现在我把老爷解决了,也解了我的心头之恨,那俩孩子呢,说,俩孩子在哪,我要送他们上西天。”宁夫人举着柴刀,张牙舞爪。
府里的下人壮着胆子围到芙蓉身边:“少奶奶,老爷跟安管事,怕已经……只是那俩孩子呢?”
芙蓉皱眉,俩孩子?卧房里这一切,俩孩子能去哪呢?她本以为,是下人抱了孩子去,如今下人也不知孩子的下落,那孩子在哪里?
“呜呜……呜呜……疼……疼……”床边响起孩子的哭声。声音小小的,弱弱的,断断续续的,但芙蓉听的出来,是小馒头的声音,紧接着,是旺仔的声音:“爷爷……爷爷……抱……”
仔细辨认这声音,竟然是从床下传过来的,不知两个孩子怎么跑到床下去了。芙蓉来不及细想,正要去抱两个孩子,没想到宁夫人抢先一步,飞快的向床边奔去,宁夫人离床边很近,手中又提着一把刀,她听到孩子的哭声,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她伸手揪出一个孩子,正欲下手,不想芙蓉奋不顾身的奔了上去,一把搂住宁夫人,又在她拿着柴刀的手上咬了一口。
宁夫人受了疼,丢了孩子,提着柴刀在芙蓉手上拉了一下,柴刀很锋利,芙蓉的手背顿时鲜血淋淋。
下人们见了这阵势,也顾不得害怕了,纷纷跑了过来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抱紧了宁夫人,然后把她按到地上。
芙蓉顾不得包扎手上的伤口,赶紧把俩孩子从床下拉了出来,俩孩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是芙蓉,便“吱吱”的笑起来,脸上身上落了灰,他们也笑的那么开心。
芙蓉迅速的把孩子交到婆子手里,叮嘱她抱孩子回自己房里,把房门关紧了,谁叫都不能开,一面让家丁把宁夫人移到中堂看押起来。
大夫很快便来了,给苏老爷把脉,把了脉只是摇头,然后又给安慕白把脉,把了脉,也只是摇头。
芙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扶着桌角才站稳了:“大夫,我爹跟安管事怎么样了?他们……没事吧?大夫,你一定要好好的给他们医治,有什么好药尽管用,银子……我会想办法的。”
“哎。”大夫叹气:“少奶奶,这事非同小可……老爷他……头上受了创伤。”大夫指了指床上那个碎花痰盂:“我猜想着,有人用那个碎花痰盂击打老爷的头部……如今老爷昏迷了过去,好在他流血不多,不过脑子里有淤血,得养着。”
“我爹什么时候会醒?”
“什么时候会醒,这个也不好说,要看各人的情况,或许很快会醒,或许,再也醒不了了。”
“那……安管事呢?”芙蓉紧张的望着闭眼的安慕白,安慕白的衣裳,已经变成了血衣一般。她不忍再看他,只是拿毯子给他盖着:“大夫,你一定要救他……”
“他失血太多了……”大夫皱眉道:“他被人捅了两刀,身上有个窟窿呢,流了那么多血,哪里还有气呢。”
大夫的话像一个惊雷一样在芙蓉耳畔响起。安慕白雪白的,没有血色的脸,依然在她面前,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身上还有她盖的毯子,他手上都是血,他手上也有伤口。芙蓉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安慕白的脸上,她摇晃着他的胳膊,她想大声叫他,可她的声音那么小,那么细,她强忍着悲痛才喊出来:“安……慕白……你不可以死,我不让你死。”
她的眼泪“啪啪”的落下来。她眼前一片朦胧,安慕白依然冷冷的躺在那儿,她只得去求大夫:“大夫……不管花多少银子,你一定要救他……你要救他……”
“少奶奶,他已经没有脉息了。我也无能为力。”
“我不信,我不信……安慕白,我不相信你会死。”芙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苦涩的泪让她的声音也呜咽起来:“安慕白……我说了,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老爷的卧房里,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怎么就一声不吭的死了……你不是要做苏府的大管家吗?你不是要为苏府卖命吗?你不是要替苏畅守护我跟孩子吗?你言而无信,你这么快就抛弃我们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