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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总有一种不分地域的热闹,不管是京城,还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偏远小镇。
受之前开饺子棚,给小孩子派压岁红包影响,柳轻心这本小有名气的“厉害大夫”,在小镇里的声望,直接就高到了能跟镇长平起平坐的程度。
若是换了旁人,镇长当然不会乐意,但面对柳轻心这治好了他老娘几十年不愈的头疼症,还曾给隆庆皇帝“医过病”的人,这不乐意的念头,他却是说什么都不可能生出来的。
古人讲究孝道,这被众人推举出来的镇长,自然,也是个重孝念恩之人。
用这镇长的话说,愈母之疾,恩同再造,莫说是对柳轻心这恩人保有恭敬之心,便是让他对她见面即行五体投地的大礼,也是使得的。
“王大夫在么?”
大年初一清早,跟自己的母亲行过拜礼之后,镇长便带了两个小厮,拎上礼物,来了良医坊门口,给柳轻心拜年,因之前时候,柳轻心为了隐瞒身份,跟别人说自己姓王,所以这会儿,大家也都只管她叫王大夫。
婆子姜嫂耳尖,一听就知道来人是镇长,忙使了人给还在后院里跟翎钧一起用早饭的柳轻心报信,自己则快步往门口去迎,“在呢,在呢,我家夫人在呢,镇长大人,你可真够早的,我家老爷刚才还跟夫人问起镇长大人家老夫人的情况呢,这话音儿还没落下,镇长大人你就来了!请进,快请进!”
“清晨给家母敬茶,家母特意叮嘱,务必先来良医坊,给王大夫拜年。”
镇长客气的朝着婆子姜嫂行了个拱手礼,示意两个随行的小厮把备好的礼物送上,“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王大夫笑纳。”
“呦,这,镇长大人你这也太客气了!”
婆子姜嫂忙不迭的往一边闪开,躲过镇长的拱手礼,看了两个小厮递上来的礼物一眼,面露为难,“这礼物……镇长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夫人不让收礼的,这……”
“王大夫的规矩,本镇长哪能不知?”
见婆子姜嫂推拒,镇长也未露出半分意外,柳轻心不收礼这事儿,镇子里无人不晓,他今天受母亲所托,也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盒子里装的,只是些家慈亲手做的点心,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她老人家心意坚决,我这当儿子的,自然不敢在这大年初一的喜庆日子里悖逆,若是……若是……”
“老夫人一番心意,悖逆也是不妥。”
柳轻心穿了一件大红贡缎掐银丝绣花小袄,同色及脚踝贡缎长裙,飞云髻上,斜斜的插了一支简单的桃木簪子,未施粉脂,却美得令人心旷神怡,若非她的身侧还有一个翎钧跟着,定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疑,觉得她不该是这俗世里该有的人物,而是自九天降临的仙女,“姜嫂,把点心收下,一会儿分给来拜年的孩子们吃。”
“多谢王大夫体恤!”
听柳轻心肯收礼物,镇长脸上的笑容,不禁更浓了几分,客气的冲着她行了个拱手礼,便把目光转向了站在她旁边的,翎钧的脸上,“这位是……”
“轻心是我娘子。”
翎钧极爱跟人强调他与柳轻心间的关系,面对镇长这只看了他娘子一眼,就识趣的转移目光的人,他还是颇有几分满意的,当然,这是一种本能,“我时常在外奔波,鲜少在家停留,镇长大人不认识我,也是情理之中,来,镇长大人屋里请,姜嫂,备茶点。”
翎钧对大部分男子都有敌意,这事儿,婆子姜嫂是比谁都清楚的,可这会儿,却是见他对镇长如此客气……亲自请人进屋不说,还让自己准备茶点……
别人不知道翎钧的皇子身份,婆子姜嫂可是一清二楚,小心翼翼的抬头,往翎钧的脸上看了一眼,确认他是真的要请镇长进屋,不是要有什么别的意思,才忙不迭的答应了一声,拎了两盒礼物,转身往厨房方向跑去。
柳轻心是“夫君不常在家中”的女子,为了避嫌,不招惹麻烦,从不请男子进入后院停留,寻常问诊,更是不分男女老幼,都在前面的良医坊铺子里面,连车夫老王和张木匠,活动的范围,也是只在第一进的前院和侧院里,没柳轻心吩咐,连第二进的院子,都不能进。
所以,翎钧请镇长到位于第二进院子里的堂屋中喝茶,这可以说是,自柳轻心搬来这小镇上住以来的第二遭,第一遭是隆庆皇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呃,当然,翎钧这一被“搬”回来,就有幸睡到了柳轻心“闺房”里的家伙除外。
“恭敬不如从命。”
翎钧的邀请,让镇长也是有些意外,微微一愣,便笑着应承了下来,移步跟着他往第二进院子里走去,“能成为第二个进入良医坊第二进院子的外人,真是荣幸之至。”
“我在家的时候少,我家娘子为了避嫌,不可免的就要跟客人疏于客气,失礼之处,还望镇长大人海涵。”
听镇长说,翎钧才是知道,良医坊后院的第二进院子,寻常里,柳轻心是不让外人进的,心下后悔,脸上却掩饰的极好,一边走,一边说笑,完全就跟没事儿人一般,“之前听我家娘子说,镇长大人家的老夫人有很严重的头风症,很多年了也不见好,一疼起来就……咳,现在,情景如何了?”
“多亏有王大夫给的灵药,不然,家慈还不知要再被那头疼症折磨多少年岁呢!”
听翎钧问起自己母亲的情况,镇长不禁欢喜,为了给他母亲医治这病,他花掉的银子数以千计,走过的路,也有几千里之远,结果……到了柳轻心这里,却是只给了几个铜板的药,带回家卷进纸筒,点火,一闻烟,好了!
“当大夫的,本就该悬壶济世,她学的一身本事,想要为百姓谋福,我也是欣慰欢喜的很。”
听镇长夸赞柳轻心医术,翎钧不禁一笑,心里想着,那是,我家娘子,那是一般寻常人能比的么,想当初,我差点儿就死了,不也是她给救回来的么,呃……不过,话说……她这医术,是什么时候学的呢?
两年前,从柳家出门,嫁去宁夏哱家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几乎没什么常识,离了他暗中照顾,就会活不下去的小丫头呢不是?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一个……
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相比以前的那个可怜兮兮,总离不了人照顾的小丫头,他更喜欢现在这样的她,就是了!
“先生真是太客气了!王大夫医术好,医德也是高尚,远了不敢说,就咱这小镇周遭,十里八乡,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镇长听出翎钧是在跟自己客气,忙笑着跟他解释,这般夸赞柳轻心医术和好心的,不是只他一人,“就拿这几天,王大夫给穷人们施舍饺子的这事儿来说罢……说出来,不怕先生笑话,我这一镇之长,在这位置上坐了也有十几年了,就从来没想过,要做这样的,为贫苦百姓们谋福的好事,实在是惭愧,惭愧的很呐!呃,失礼忘了问先生怎么称呼?”
“叫我翎钧便好。”
说着话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第二进院子里的堂屋门前,翎钧先行一步进了屋里,让镇长到尊贵客人的位置上落座,“镇长大人是这镇子的主心骨,哪能做这等小事?依在下想来,这种施舍贫苦百姓的事,交由经商之人足矣,镇长大人……还是多想些为百姓们谋福的大事,诸如,怎么让百姓们富裕起来,能自己吃的起丰盛的年夜饭,能给旁人帮扶,才是正当紧儿应该……”
“先生教训的是,本镇长一定把先生的这话抄写下来,悬于书房正中,****自勉!”
上回,隆庆皇帝来小镇的时候,是翎钧陪同着的,这事儿,镇长记忆犹新,这会儿,又听他说话这般官腔十足,哪里还敢造次,对他随便称呼?
翎钧说他叫翎钧,却没说是姓翎名钧,还是姓其他的,名翎钧,他若盲目称呼,叫错了,岂不徒增尴尬?
毕竟,他跟翎钧才只有两面之缘,又无深交,直呼名字……罢了,还是叫先生合适些,不失礼,也不嫌媚俗……
“镇长大人也太客气了,在下不过随口一说,那就至于,值当镇长大人抄写下来,****自勉了。”
听镇长这么说,翎钧才是发觉,自己又本能的用了教训人的口气,忙浅笑一下,换了话题,“镇长大人是在这镇子上生人的?”
“据家谱记载,是三百多年前,祖上为避战祸,带了三十几口人,从北方迁徙来此的,那时,这小镇还只是一个仅有百户人家的小村落。”
翎钧转换话题,镇长也乐得跟他多套近乎,听他跟自己问身世,便忙不迭的把祖宗迁移的事儿都说了出来给他听,“后来,咱们大明朝兴盛,在东边儿二十几里地的地方建了江南大营,这村子便慢慢的多了人气,逐渐成了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