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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宝蓦然就是一阵心酸。他怎么都觉得父亲对他是一种态度,是不假颜色,因为一个侍妾隐语讥讽,而对狄嗒嗒儿虎却又是另外的一种态度,不但听完李虎的话喜笑颜开,还连连夸奖。需知,将八百里瀚海作为练兵场,这还需要他李虎提及吗?周围军府都在这么干呀,你不建它已经是练兵场,你还要再建练兵场?还要再酸下去,狄阿鸟寻了他说话:“阿宝。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狄宝没想到父亲会问他,想出言反驳李虎的提议,却怕狄阿鸟已经看好,搪塞道:“儿臣听父王的。”
狄阿鸟再三督促他,他就违心说:“阿虎说的也有道理。”
很快他就感到幸庆,因为众人都是支持李虎的。赵过笑道:“各个军府跨越驻区来此训练,有违调兵制度,而建立大型练兵场,直归将阁管辖,将阁完全可以根据统筹,轮流征召练兵,一来有序,二来,可以增加必要的练兵设施,抽调强兵悍将作其对手,帮助协练,并检验各军府的练兵实效。”
王本也附和说:“能看到问题,提出解决之法,阿虎是深谙军策。”
狄阿鸟笑道:“别为此事争论。你们看今日的瀚海是瀚海,我则看它是未来的绿洲。作练兵之所无碍,但是改土建林……引水灌溉也要同时进行。”他故作神秘地宣布说:“我东夏接下来要有一件大事要干,你们的姑父正在考究从北黑水经通京引水南下,此次我带你们这一路走来,也有查看河道的目的。”
他又说:“与靖康一战,不但要回了阿宝,而且必能换回数十年的安宁,与其四处争霸扩张,为镇守发愁,不如勤于内事,再之后,我们东夏的国策就是尽快稳固边界,多多造福国人。”
王本“噗通”一声把酒喷了。
最近,隐约有一批学者派在喧闹,说“有引黑水西进的可能”,依据地势改黑水为顺流,自可灌溉东夏荒芜之土,然则夏人都觉得他们在痴人说梦,这些学者看似改的是水向,实际上是在推崇中原的道统,黑水逆商亥江,东向入海,只是为了证明河水自当西流,中原自该天子。
却是没想到,狄阿鸟也有此言。
王本连忙爬直身子,震撼道:“大王三思。中原人不可信。改黑水从大江,此为曲逆王道。”
狄阿鸟一摆手,淡淡道:“黑水之长之广不弱于江,于北方荒僻,而世人不知,与王道何干?过家门而不用之水,终流外人之疆。东水西调,八百里瀚海或草原或良田或深林或矿业,是损我大夏还是益我大夏?何况此事成与不成,自有老三家考证,尔等终非地域人才,勿要多言。”
他已有意退席,轻声给身边的侍卫长额尔多说:“天色已经不早,你等让众人尽兴宴饮一时,再督促他们归营。孤与阿宝、阿虎还有话说。王本你也来。”
他起身,带着狄宝和李虎便走。
王本却不忙着跟上,而是低声问赵过:“这是谁的主意?”
他压低声音,但嗓门却粗壮恼怒:“这是谁的主意?”
赵过小声说:“还能是谁的?你以为是阿雪家那位的主张?刚刚经受北平原之乱,就主动去通京勘察地域引水?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但现在还只是想法,你与他争论,能争过‘国计民生’这样的道理么?”
王本哑然。
赵过搂搂衣襟,督促他快走,接着,就伸手制止捞杯盏的狄驼驼说:“不要饮酒。别你父兄不在,就没人管得了你。”
王本见狄阿鸟远处与自家二子说话,似乎在等着自己,便快步跟上了。
到了跟前,狄阿鸟却是在教训兄弟二人。
他先大骂狄宝:“你久居国外,读大夏之律否?岂不知欲平天下而先齐自家?你今日对你侍妾之态度,就是明日对待国人之态度。你已成年,众人面前给你脸面,你倘若假装不知,我行我素……孤定揍你。你随外公久居国外,远离乃父,自是沾染了靖康高下贵贱之区分,然而回了我东夏,不要自作聪明。”
李虎便在一旁为兄长说话,劝他:“阿爸。阿哥什么也没有干呀。繁文缛节,本不是我兄弟所长。”
他是认为父亲认为兄长失礼,才招到暗处大骂,哄狄阿鸟说:“父亲苛责兄长的礼节,不如责我兄弟二人怎么为大夏安邦定国。”
狄阿鸟立刻就把怒气转到他身上了,责问他:“你把熊氏之女给老子招来,日后恩仇作何处置?老子不善待她不行,善待她,则将士寒心……你她娘的,就不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李虎才真冤枉,说是他阿奶要见熊梦梦,他才带上的,何况熊梦梦一直不折不挠,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委屈地说:“阿爸你只与我讲,你怎么还在熊阿梦面前装得跟慈父一样?之前的亲事也不是我来订的。”
狄阿鸟恼羞成怒:“还跟老子犟是吧。若一日伐兵中原,与你岳父隔阵相残,老子看你如何自处?”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迁怒,见王本跟了上来,就恨恨道:“改日与你兄弟细细算账。”
带着兄弟二人和王本进了他的大帐。
他掀开丝巾覆盖的地图,让三人来看,告诉说:“三国协定已随北平原之战与老皇薨天而形同虚设,拓跋氏欲起兵陈州,拓跋晓晓已遣密使见孤,你三人有何见解?”
三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狄宝。
他人在长月,归国时有拓跋晓晓的人混入,说欲献宝物予夏王,却没想到却是把他都瞒住,到东夏密见狄阿鸟是为此事。
王本忍不住说:“拓跋晓晓当年与陛下相约,而今当真要呼应陛下,实为真英雄。陈州拓跋氏部众甚多,若得我大夏接应摇扶,应成大事。”
狄宝一直在长月。
他也连忙说:“此值靖康战败,大厦将倾,拓跋晓晓若起兵,老皇压下的诸藩必雨后春笋,父王当予以扶植。”
狄阿鸟不语,又看向李虎。
李虎沉吟道:“阿爸。他要起兵便起兵,起兵之后再来王庭相盟,为何还要先讨我大夏同意?是不是并无胜算?想让我们与他火中取栗?”
狄阿鸟道:“拓跋晓晓的族弟拓跋久兴投降了靖康,为一镇藩篱,在拓跋晓晓遣送长月之后日渐坐大,而今陈州之复杂,非尔等想象……亲靖康一派,亲我大夏一派,本土派以及陈国旧派,势力交错如犬牙。孤也想,拓跋晓晓是无起兵必胜的信心。但此等英雄,孤亦不愿弃他,但又因为国内形势,不欲大肆用兵,想遣一子西去,取信与他。事成,则予他一个名义,事败,则把他和他的家眷接出来。”
王本恍然大悟。
他隐约判断,不仅仅是狄阿鸟自己说的理由,之所以如此谨慎,也是大王他在意自己的羽毛,他当年与靖康一道光复陈州,而今却又用兵陈州,他担心天下人怎么看他。所以他支持拓跋晓晓争取三国协议的权力,但不愿意自己动手……这真是?自缚双手。
狄阿鸟直入正题,道:“你兄弟二人今已成年,谁可为父分忧?镇节我大夏之西疆?”
王本立刻朝狄宝看去。
他想也不想就肯定,狄阿鸟是想让狄宝去。
狄宝原先在长月经营联络,若到了高奴一带,对陈州的判断会更有依据,是战是不战更有主动权。
但随即响起一个声音,出乎意料不是狄宝的。
李虎满脸兴奋道:“儿臣愿往。”
这一下,三双视线却都集中在他身上。
狄阿鸟问他:“你不是献策,要经营北平原吗?孤且问你你要去,以何策求全功?”
李虎想也不想说:“若儿臣前去,定先从三方协议下手,若拓跋晓晓叔父起兵,儿臣会支助他,派遣小股兵马协助他,并为他训练军队……同时还会广设普济局,用来救助战火之中的百姓。”
狄阿鸟看了狄宝一眼。
狄宝也连忙道:“儿臣也愿往。”
狄阿鸟这才露出喜色,正要询问用以何策。
王本轻声说:“二位殿下,这不是个小事情,不要急于一时,不妨各自回去细细想想,将平西之策呈上来。”
狄阿鸟点了点头。
他说:“今日已晚,你兄弟二人回去吧。明日一早来孤这儿,与孤晨练,孤要考校你们的武艺。”
狄宝一阵腹诽:“考较武艺?谁不说他李虎是兵王?”
送兄弟二人走出去,王本回来,上前一步到狄阿鸟身边,轻声说:“大王是不是想要阿宝宝特前往?”
狄阿鸟犹豫说:“本意如此。他去了什么也不用干,只需借他的名义取信便罢。他在西疆也能锻炼军事、政务之能。却没想到阿虎却是自告奋勇,平西之策较和孤意。孤本想与他二人言,你一人在东,一人在西,如何、如何……没想到,想让去的,他不想去,不想让去的,他闹着去。”
王本道:“狄宝定谋北平原,大王何必再起事端?”
狄阿鸟很快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不由点了点头,叹气道:“文骢公误我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