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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吃罢了臊子面过后,奶娘和梁文青纷纷表示吃的太饱,又因今个儿的天气格外的暖和,故午困来袭。
眼瞅着这吃完就睡的两个人竟真的各自回了房睡觉,忽然掉了队的江樱,百无聊赖之下,便思量着将空间菜园里的白宵拉出来遛一遛。
可谁料她前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还未来得及将院门关好,便听得“噗通”一声巨响。
猝不及防之下,江樱被吓的一个激灵转过身去,待瞧见眼前的情形,登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院中一棵老桐树下,赫然躺卧着一个人,或因疼痛的缘故呲牙咧嘴直吸冷气。
“春风?!”江樱的表情凌乱极了。
方才那声音……该不是从树下掉下来的声音吧!
恕她联想无能,她真的完全想不出这货呆在树上干什么!
“啊……樱樱啊,你,你回来了……”宋春风爬坐起来,因为疼痛而显得扭曲的面容此刻略有些窘迫之色,看着脸上写满了问号的江樱,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在树上睡着了,一不留神……这才不慎摔了下来。”
江樱:“……”
宋春风已经站起身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面继续补充解释道:“换做平常我是不可能掉下来的,这回是因为睡过去了,所以才没控制好平衡……我的轻功可是很上乘的……”
江樱不由扶额。
少年,难道现在的重点不是你为什么会躲在树上吗?
在这种时候还只顾着炫耀自己的轻功真的不会不合时宜吗!
“你不是说要出去办事,晚上才能回来的吗?”江樱对宋春风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表示十分的耿耿于怀。
“……我没出去。”宋春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出去……
江樱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口气试探地问道:“所以你应该不会……在这树上,藏了整整半日吧?”
宋春风表情窘迫出了几分羞涩来,点了点头。
江樱痛苦掩面,表情纠结地问:“为什么?”
“……我本是过来找你的,可你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再加上庄婶儿又过来晾衣服,我便只好一直藏在树上——好不容易等她将衣服晾完去做饭,梁文青竟然又过来了,本想着等她走了我就麻溜儿下来,可没想到她把你也拉走了啊……”少年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同样也是极其崩溃的,罢了不忘指责道:“你们这顿饭都快吃了一整个时辰了!”
在树上蹲守了好几个时辰,看着树下的人来了又去,去了还来,偏生就找不到合适机会下去,这种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煎熬谁能懂?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饿啊!
少年越琢磨越委屈,甚至都想坐下来大哭一场了。
江樱表情复杂地“啊”了一声,见宋春风如此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感来,忙地道:“对不住啊,我实在没想到你在树上待了那么久……”又关切地问道:“还没吃晌午饭吧?”
这句话彻底戳到少年人的痛处,宋春风嘴一瘪,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兀自忽略掉江樱这句问话,张口却是道:“我今天过来,是来同你辞行的。”
“辞行……?”江樱呆了一下,而后问道:“回肃州吗?”
“不。”宋春风摇头道:“还在连城。”
“呃……?”江樱望着走回到桐树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袱的宋春风,实在是想不出他这辞的是哪门子的行。
而且还要避开庄氏和梁文青,单独同她辞行。
是怕奶娘藏不住话?
是怕梁文青拽着不让他走?
这么说起来,怎么有一种叛逆少年离家出走的即视感?
“不回肃州,还在连城……那你是打算去哪里?”江樱问。
宋春风给出了一个令江樱意外之极的回答来——“我去方家药行做事,往后吃住都在药行里,我同方少爷已经说好了。”
“他……不是被禁足了吗?”江樱觉得难以消化。
“……晚上的时候,会偷偷翻墙出来。”宋春风相当了解地说着。
江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果然,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啊……
“你放心吧,我偶尔还是会回来看看你和庄婶的。”
江樱听了这打定了主意要走的话,忙问道:“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走了呢?”首要之急,还是得先将起因给弄明白了才行。
难道是忽然有了发奋图强,试图闯出一片天地的决心?
如果是,倒也很好理解。
毕竟前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想法发生变化,人生观得以蜕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就在江樱已为宋春风找好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借口之时,却听少年人拿一种几近忍辱负重的口气,徐徐说道:“樱樱,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瞧着他这副悲怆且屈辱的表情,江樱隐约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你不知道这几日来,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宋春风不敢多做回忆,胸腔之中的千万种屈辱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句话——“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她逼疯的。”
这句话断绝了江樱试图劝说的所有可能……
能做的只有怀揣着一腔‘要走你偷偷地走掉便是了,为什么偏偏还要向我辞别,将我置于不义且两难的境地’的欲哭无泪之感,目送着少年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所以,当江樱发现同样知情的还有梁镇长之时,鬼使神差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因为多了一个人被拖下水而产生的愉悦感真是令人感到羞愧。
羞愧的江樱低着头,听着不要脸的梁镇长拿‘他打不过宋春风’的奇葩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梁文青哭了。
不只是因宋春风的离去,还是因为自己竟有着这样一位父亲。
江樱心想,应该都有……
“他去了哪里!”梁文青哭喊着问道。
梁平摇摇头。
“你……怎么连问都不问!”梁文青抽噎着质问道。
不拦就算了,问竟都不问上一句!
“就算爹问了,你觉着他有可能说吗?”梁平无奈地笑了笑,且不忘拿一种‘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看着女儿。
“你……”梁文青被气的浑身打颤,片刻之后,拿手捂住脸“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江樱不忍地别过了头去。
这爹当的简直了……
庄氏更是一巴掌直接朝梁平的脑袋上拍了过去,谴责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说这话不是存心让孩子生气吗!”
梁镇长一脸冤枉,但迫于庄氏的yin威,不敢出言反驳。
梁文青又高亢的哭了一声儿,而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扑进了庄氏的怀中,哽咽着喊着庄婶儿。
能有个人替自己说话出气,正处于崩溃状态的小姑娘瞬间被感动的不成样子,开始无节操无原则的投怀送抱了……
内心的抵触与隔阂全消!
女人间的情谊,来的总是如此奇怪且迅猛……
梁平和江樱错愕半晌,过后齐齐表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春风这场出走,走的值了。
……
晴好的天气维持了整五日过后,一夜之间,骤然转阴了。
时值清早,晋余明披衣下床疾步来至窗边,双手一推窗棂,湿冷之气扑面而来。
“老爷,天可是阴下来了?”谢氏披衣坐起,轻声问道。
“嗯!”晋余明笑着道:“可算是阴了!”
就为等这么一个阴天,已经等了足足六七日了——
好在还是给等着了!
晋余明高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其穿衣洗漱,一面又吩咐了下人速去云昊院知会晋觅起床准备。
下人不解,多问了一句:“不知老爷是让少爷准备什么?”
“准备负荆请罪!”
“……是。”下人蒙了片刻,而后连忙退将出去。
……
春雨细如丝,无声润万物。
初露了新芽的竹林中,经这场细雨一洗,光秃秃的竹竿上攀附着的点点青绿之色似又变得浓郁了许多。
蜿蜒的竹林小径中,两道各自撑着伞的身影并肩走着。
着青衫的男子笑着说道:“师傅一大早就念叨着江姑娘什么时候过来,直是念叨到了现在。”
“先生今日找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听罢石青的话江樱忍不住笑了,然而对孔弗前日里交代她今日务必过来之事,仍是满心好奇。
却听石青牛头不对马嘴的答道:“江姑娘你瞧,师傅前日里便说今个儿会下雨,果然就下了。”
江樱望着自油纸伞沿滴的雨珠,有些茫然。
难道说先生今日让她过来,是赏这春雨来了?
“师傅看天象也是极准的——”石青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同江樱说。
“……”江樱侧过头看他。
只见石青正拿一脸‘千万别随便说出去’的表情看着她。
江樱默了默,片刻之后方神色复杂的点了头。
没想到先生私下还有这种业余爱好啊……
占卜观星在这个大背景下,已被道家冠上了专利。
也怪不得石青如此交待她了。
儒道讲究的就是个“仁”字啊……
至此江樱也只能叹一句先生的爱好未免有些太过于广泛。
“就快到了,师傅就在前头的小榭中等着呢——”石青手指着前方的岔路石径说道。
江樱点头,只跟着石青往前走,也不再追问孔弗今日喊她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等待会儿见了先生便知道了。
再往里走了片刻,眼前竟然豁然开朗了起来——原来偌大的竹林只是一道屏障,其后竟隐着一方碧绿色的浅塘。
塘沿皆用不规则的乱石砌成,塘中枯败的荷叶未有刻意去清理,就连池塘沿边竟还留有着去年过冬时的枯黄长草,乍然一看,颇有几分荒芜,可同初春时节刚钻出地表的青绿色矮草参差交映着,却别有了一番不加修饰的浑然天成之感。
细雨如针落入塘中,朵朵波纹扩大重叠。
犹感置身画中的江樱实难想象在这喧闹繁华,瞬息万变的京都之中,竟也能被人拾掇出这样一方清净的独立天地。
果然,不管孔先生如何爱吃,如何的时常犯抽丢了圣人风范,可骨子的风雅究竟还是无人能比的。
“师傅就在那儿呢——”石青一面在前头带路,一面细心地提醒着,“江姑娘小心脚下地滑。”
江樱点头应着,一面朝前方看去。
塘边一座茅草为顶,简陋却透着古朴的木榭里,目光透过未关的榭门,隐约可见有一位老人盘腿坐在矮桌旁。
不对,两位。
江樱又瞧见了沏茶的狄叔——
狄叔似有所感,一扭头看了过去,同江樱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江樱咧嘴一笑,刚要抬起头来打招呼,却见面瘫的大叔冲她撇了撇嘴,便转过了头去。
呃……
江樱只得将举起到一半的手重新收了回去。
狄叔对她的意见可是越发的大了啊……
上回不是都跟他解释过了之所以没回孔先生的书信,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收到的缘故吗!
作为当事人的孔先生都已经释怀了,这位大叔这股劲儿却是越较越认真了……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晌午做饭的时候,多做两道对这位面瘫大叔口味的菜——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没原则没底线,但比起日后回回对着这样一张脸,江樱觉得牺牲点尊严并没什么紧要。
将尊严置之度外的江樱来到了木榭中。
“快来,坐下来尝尝这从云州送来的莲心茶……”孔弗温声笑着对江樱说道,而后低头在玲珑茶碗上方轻轻嗅了一嗅,道:“吃茶我最爱吃的便是叶家茶行出的茶,总有股别家茶行学不来的香气。说起来这叶家茶行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了,老祖宗还是夏朝铁帽子王的睿王妃呢,一直延续至今的青红白茶可都是出自其手,也是个无人不晓的奇女子……”
一道好茶的背后,多是有着一段吸引人的故事。
江樱在孔弗对面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不甚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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