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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城
“殷家堡的迎亲队伍真是气派啊!”街上的百姓指着绵延数里的红妆马队惊道。
“那是当然,殷家大少爷娶穆都尉家的千金,可是咱们绥城第一盛事!”
岳蘅挤在攒动的人群里,见殷崇旭骑在高头大马上,乌黑的头发梳着整齐的发髻,束在精致的鎏金发冠之中,风采高雅神明俊朗,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琉璃的光泽,饱含暖意。殷崇旭的身旁,是陪着去都尉府迎亲的弟弟殷崇诀,一身藏蓝色锦袍,腰间缀着块鸡蛋大小的墨玉,自带一种尊贵的姿态,俊逸潇洒,殷崇诀替大哥朝沿街百姓作揖致谢,颇为气度的模样。
兄弟二人都瞥见人群里的岳蘅,冲她颔首笑着。殷崇诀动了动嘴,示意岳蘅回殷家堡等着自己。岳蘅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娶亲阵势,哪里愿意回去,紧跟着马队往都尉府而去。
“少主。”街边酒肆里,坐着四个黑衣外乡客,其中一人凑近当中一位着黑色暗纹锦衣的年轻男子,耳语道,“新郎官就是殷家堡的大少爷殷崇旭,那位穿蓝衣的,就是他的弟弟,二少爷殷崇诀。”
“殷崇旭,殷崇诀。”锦衣柴昭灰眸骤亮,默念着,“穆浦的女儿嫁给殷家的少爷,真是郎情妾意?还是另有所图?”
“哪有什么郎情妾意!”额间束着黑色缎带的云修不屑道,“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穆浦手上有万余名兵马,殷家马帮出身,钱银不缺,殷坤早年又是个江湖人,各道上的朋友也结交了不少,这两家结亲,绥城自然归了他们...”
“云修说的是。”另一个年长些的男子点头道,“偏偏在这个时候成婚,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看来绥城有自己的打算,殷坤和穆浦未必会答应追随王爷和少主...”
“不愿顺者,就逼到他愿意为止。少主,您说是不是?”云修大笑道,“少主一向是这个做派,李重元,你多虑了。”
柴昭并未搭理云修,看向身边另一人道:“吴佐,你即刻回营,告诉你弟弟,人马隐于山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现身。绥城正在办如此大的喜事,可不能扰了他们的性子。”
“属下得令!”吴佐低声应道,不敢再耽误,起身便离开了。
“云修。”
“属下在。”云修凑近柴昭身侧。
“殷家堡大少爷娶妻,我们都到了他们的地界,哪有不随礼的道理。”柴昭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你替我去趟殷家堡,得好好给他们贺一贺才是。”
“殷家哪会缺贺礼...”云修仿佛明白了什么,收住垂头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重元见云修顺从的模样,忍住笑道:“这个云修,虽是桀骜不驯,可却对少主言听计从呢。”
云修鹰眼一瞪,冷冷道:“重元郡马爷,天下能胜得了我的也唯有少主,你若是打得赢我,你说什么,我也做什么,如何?”
李重元无可奈何道:“云修,傻子都听得出我是说笑,你这么当真可就没意思了。”
“我云修不会说笑。”云修起身道,“少主,待属下办完事,再回去找您。”
见只剩下自己和柴昭,李重元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柴昭看着窗外还未走尽的迎亲马队,镇定道:“绥城这样繁华,当然是好好逛上一逛再说。”
李重元会意一笑,“来绥城之前王爷就有吩咐,殷家堡这个朋友,少主必须交下。都说殷坤父子颇有能耐,能在乱世中把绥城这个地方经营的妥妥当当,原本我还不大信,今日踏入绥城,才不得不承认这殷家确实厉害。绥城之繁华,可不输咱们的云都啊。”
柴昭执起酒盏悠悠的喝了口,不紧不慢道:“绥城富饶,殷家又是马帮出身,这些年定是攒下不少钱银粮草,我大周与梁国苦耗两载,国库早已经不堪重负,叔父雄才大略,虽是把纪冥那厮逼退梁国,可纪冥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叔父让我亲自来绥城,看中的还不是殷家这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绥城与梁国接壤,他日你我要攻梁,也得靠着这块地方。”
“攻梁!?”李重元面容微变,“少主...重元一直以为少主只为护国尔尔。想不到您竟有...一统天下之念!?”
柴昭微微笑道:“与重元你说笑罢了。”
“怎么会?”李重元目露严峻,“少主哪是会开玩笑的人。我与云修他们追随您多年,只要少主一声号令,刀山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只是重元不明白,这天下...莫不是还为那昏庸无能的南宫一族...”李重元不敢再说下去,迟疑的端起酒盏,小心瞥着柴昭的神色。
柴昭也不闪躲,按下酒盏道:“大周的江山,本就是我爹与叔父的功劳,结果呢?我爹含冤而死,叔父贬至苍山...若不是南宫一族指着我柴家抵御梁国,没准此时我们已经被赶上苍山也说不定。重元...”柴昭注视着李重元的眼睛,顿了顿道:“你与郡主已经成亲,也算是我柴家的人,我柴昭所想,不会瞒你。”
李重元垂下眼道:“少主刚刚所言,王爷,还有婧儿...知道么?”
柴昭颔首一笑,替李重元的酒盏斟满,“叔父韬光养晦十余载,重元不会真的以为叔父已经心灰意冷,但求安稳余生吧?郡主冰雪聪慧,会不明白王爷的心思?”
李重元眉间动了动,脸色虽依然镇定,可话语却有着掩不住的颤抖,“少主的意思...重元明白了。婧儿已经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柴家的事,便是我李重元的事。少主与王爷大可放心。”
柴昭按了按李重元的肩,执起酒盏与李重元的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殷家堡
——“礼成!”
殷坤穆浦夫妇满脸堆笑,殷崇旭挽着穆蓉的手正要往里屋去,忽的厅外闪进一个年轻男子,额间束着黑色锦带,鹰一般锐利的眸子冷冷扫过殷坤和穆浦,定在了一身喜服的殷崇旭身上。
殷坤不知此人来历,冲次子使了个眼色,殷崇诀会意的走上前,笑嘻嘻道:“这位是哪里来的贵客,来的刚刚好,今儿殷家堡办喜事,正好喝杯喜酒...”
“不必了。”云修打断道,“途经绥城,我家主人见殷家堡和都尉府办喜事,哪有当做没看见的道理,特命我云修给新人送上大婚的贺礼。”言罢从怀里摸出两锭金子推到殷崇诀面前。
“这...”殷崇诀扭头看了看父亲。
殷坤见云修出手豪阔,眉眼里也甚是傲气不羁的模样,知道定是有些来头的,抱拳道:“云修英雄,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位豪杰?”
“豪杰?”云修大笑了出来,“豪杰二字还配不上我家主人。殷堡主,待到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我家主人是何人。云修告辞。”
殷崇旭看着案几上两锭黄澄澄的金子,微微蹙眉道:“爹,要不要派人...”
殷坤摇了摇头,“这个云修不过来送份贺礼,看来并不是想找殷家堡的麻烦,姑且先这样吧。”
被挤在厅外的岳蘅垫着脚尖也瞧见了这个来去如风的云修,见他匆匆出了殷家堡,一时好奇也跟了出去,云修觉察到有人跟着自己,猛的一转身,这身形疾如闪电,岳蘅躲闪不及,连忙收住步子窘在那里。
见是个女子,云修上下看了看她,轻轻哼了声道:“姑娘有事吗?”
岳蘅点了点头,又赶忙摇着头,“就是替殷家堡,谢谢...谢谢你家主人。”
“你也是殷家堡的人?”云修蹙着眉头细细打量着岳蘅,见她一身短打劲装很是飒爽的模样,并不似殷家堡身着绫罗绸缎的美貌婢女,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怀疑。
岳蘅没有再应他,转身往回跑去。
云修想唤住她再多问几句,想了想又收回了步子,转身便与柴昭会和了。
“殷坤收下了贺礼?”
云修点头道:“我又没去生事,两锭金子也足以让殷家父子面上有光,哪有不收的道理。少主真是英明,殷家收了您的贺礼,他日您再去殷家堡拜会,可就有的谈了。”
柴昭微微一笑,“有的谈不表示谈的成,凡是试一试也好。”
“柴少主想做的事,就没有成不了的。”李重元见天色已晚,望了望不远处的城门,道,“少主,今夜还回营么?”
“风餐露宿多时,我可是想家里那张软榻了。”柴昭嘴角一扬,“营里有吴家兄弟在,我们寻家好客栈歇歇才是。”
云修与李重元面露喜色,“还得有好酒!”
柴昭垂眉轻笑,“你我得谢谢殷家堡,绥城在这乱世里还能如此繁华安逸有酒有肉,殷家功不可没,走!”
殷家堡
殷崇诀拉着岳蘅闪进大哥和穆蓉的新房院子,指着屋里摇曳的暖帐烛火,哧哧笑道:“洞房花烛夜,大哥可得开窍了。”
岳蘅扯了扯他的衣袖,羞涩道:“走了,人家的大喜日子,我们溜进来做什么,被大哥发现就不好了。”
“你怕什么?”殷崇诀又往新房走近了几步,“他是我亲大哥,瞅几眼也不打紧。”
岳蘅有些急了,甩开他的手转过身,殷崇诀无可奈何道,“算了,我们走。”才走出几步,新房的烛火骤熄,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愣了愣都笑了出来。
殷崇诀拉着岳蘅走到僻静处,才站定就朝她的耳边凑去,喃喃道:“用不了多久,你我也会有这样的洞房花烛。”
岳蘅撇开身子推开他,迟疑的问道:“二哥,你看见穆蓉身上戴金锁片了么?上面刻着安乐。”
“金锁片?”殷崇诀回忆道,“穆蓉今日满身珠光宝气,没看见什么锁片呐。怎么?你送她的?”
“嗯。”岳蘅声音低了些,“让大哥给她的,看来穆蓉也瞧不上...”
“穆蓉哪缺这些。一块金锁片你得猎多少东西才够?”殷崇诀恼道,“给也是白给,难不成穆蓉还会惦记着你的好处?”
岳蘅揉了揉衣襟,“穆家的陪嫁,浩浩荡荡摆了半条街...”
听出她话里的失落,殷崇诀忙哄道:“阿蘅是靖国公的女儿,这是穆蓉怎么也追赶不上的。半条街的嫁妆又如何?殷家又不缺钱银,缺的是得自己心意的女子,我殷崇诀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大哥该羡慕我才是。”
岳蘅憋住笑,殷崇诀将她又拉近了些,低声道:“你知道吗,柴家叔侄似乎就要到绥城了,今日来送贺礼的那个云修...我觉得,他极有可能就是柴家的人!”
“他会是柴家的人?”岳蘅惊道。
殷崇诀深吸了口气道,“敢在殷家堡如此来头的人,也只有苍山柴家了。柴家叔侄沾了这乱世的光东山再起,要想与梁国抗衡就得指着绥城这块地方。殷家堡声名远扬雄踞绥城已久,但凡有些见识的都会来拜会我殷家。柴家,应该也不会例外。”
“你爹和大哥怎么看?”岳蘅试探着问道。
“他们...”殷崇诀松开手,“爹还是想自立门户不愿附庸旁人,大哥什么都听爹的...但是,阿蘅你知道的,绥城可守,却难以攻得出去。再怎么说这里也不过万余人马,能翻出什么大浪来?我们殷家父子真要干一番事业,就必须择明主而起,而不是窝在这里做个望不到天的山野霸王。”
“你想追随柴家叔侄?”岳蘅急道。
殷崇诀点了点头继续道:“乱世出英雄,这也是我殷家的机会,窝在一个小小的绥城又算的了什么,我殷崇诀绝不会错过建功立业的机会!”